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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僧

木無雙沒有回答張修文,而是端起一碗酒朝張張修文敬了一下,然後仰頭一飲而盡。李田牧用手扶著額頭說道:“先武,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這混賬徒弟文武全才,做得一手好詩……這點,跟你像!”張修文身子晃了晃,也把碗裡的酒一飲而盡,酒碗重重放到桌子上,用力睜了睜眼睛:“木無雙,你雖然混,但是人性沒得說!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比我爹強!”這時劉滿芒一把拉住張修文說道:“張師兄,你喝醉了。”

張修文一擺手掙脫掉劉滿芒:“我沒醉!誰說我醉了!我爹,張正嶺,天怒人怨!他是我爹,我不能怪他,但我要替天下人罵他——多行不義,咎由自取!”(直呼自己父親名諱乃是大不敬。)這時王令一也滿身酒氣地勸張修文道:“小文,老王知道你心裡有恨,但是人死為大,就別再說你爹啦。”張修文站直身子,盯著王令一問道:“王師叔,你跟我爹一輩子不合,居然也替他說話?”王令一嘆了口氣:“他就算做得再不對,也已經都過去了。小文,你又何必死抓不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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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修文點點頭抓起酒罈,卻發現酒罈已經空了。張修文叫過管家,催促管家再拿酒來。管家一臉為難地說道:“老爺,你們已經喝了六壇了,這可都是五斤的罈子啊……”張修文眉毛一豎低聲吼道:“叫你拿你就拿,我府上連酒都喝不起了嗎?!”管家只能低頭走開了。楊天泰斜靠在椅子上,對張修文說道:“張師兄,咱們確實喝得不少了。”張修文輕笑一聲,然後盯著張庭燁說道:“庭燁,你的酒量怎麼一點都不隨我?真沒出息……”張庭燁喝的最少,但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這時一個家丁慌慌張張跑進來,氣喘吁吁地對張修文等人說道:“各位老爺,各位……”張修文不耐煩地說道:“各位什麼?酒呢?”家丁咽了一口唾沫才接著說道:“鄭掌門……鄭掌門仙逝了……”“什麼!”一桌人頓時都清醒了,王令一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問道:“鄭師兄……仙逝?……了?”

九劍閣大殿上,兩幅慘白的輓聯掛在一團白花兩邊。內室木床上,鄭元書的屍體已經被薄薄的白絲絹掩蓋起來,掌門鄭夫人一臉憔悴地坐在床邊。李田牧王令一等人趕到的時候,屋裡已經跪滿了泣不成聲的弟子門人。鄭夫人見李田牧他們來了,嘆了一口氣衝著滿屋的門人們說道:“都別哭了,老頭子是笑著走的。他最後也算是如了願,沒什麼遺憾了。唉……我受了他一輩子氣,他就這麼走了,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李田牧等人擠到鄭元書床前,跪下後更是痛哭流涕。

王令一行完禮,對鄭夫人說道:“老嫂子,節哀吧。師兄走了也是解脫呀。”鄭夫人慘然一笑:“我節什麼哀!這個老東西,見到自己徒弟徒孫就安心了,哪裡想過我!”王令一只能好言相勸鄭夫人。鄭夫人突然深吸一口氣仰頭看著屋頂,開心地笑了笑說道:“死老頭子,還知道等我啊?呵,呵,伺候你一輩子了,就不能讓我消停會?”說完鄭夫人的眼睛忽然失去了光彩,變得死氣沉沉。王令一心中一驚,急忙按住鄭夫人的手脈,發現她已經徹底沒了生氣。王正閣頓時老淚縱橫,對跪在地上的門人說道:“所有弟子聽好,你們師孃、太師孃,也……也隨著鄭師兄走啦……”屋裡的哭聲更大了。

鄭元書仙逝的訊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江湖,王令一和張修文等人在大殿搭起了靈堂,張羅著鄭元書夫婦的後事。鄭元書夫婦的兩幅棺材靜靜躺在大殿上,李田牧整日整夜守在靈堂,茶水不思,顆粒不進,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木無雙和幾個小輩披麻戴孝,跑前跑後地忙活著。龍司坤在鄭元書死後沒多久就來到了九劍閣,負責接待各路前來弔唁的各路豪傑。三天後,龍司盞也從龍虎山趕了過來。龍司盞跌跌撞撞跑進靈堂後,李田牧雙眼無神地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年輕兩歲的小師叔:當年的江南第一美女,如今眼角邊上已經爬滿了魚尾紋,嘴角兩邊的皺紋也深深印在臉上——女子到了不惑的年齡一般都會精心打扮來延長自己的美麗,而龍司盞卻毫不掩飾自己的老態。

龍司盞雙眼通紅地磕完頭,一言不發走到李田牧面前。李田牧用足力氣俯身行禮道:“不肖弟子李田牧,見過小師叔。”龍司盞的雙手微微打著顫,死死咬住牙齒,喉嚨一動狠狠嚥下一大口唾沫,猛地扭頭走出了大殿。龍司盞陰著臉看了看周圍,見大殿不遠處有一個石雕的矮桌。龍司盞快步走到石桌前,舉起右掌重重拍到石桌上。一聲巨響過後,幾個壯漢都抬不動的石桌居然被她一掌拍成了石子!龍司盞紅著眼朝大殿吼道:“李田牧!!這一掌有人替你擋了!”說完龍司盞蹲下身子失聲痛哭。眾人雖然看她哭得傷心欲絕,但誰也不敢上前勸她。李田牧俯身跪在地上,喃喃說道:“多謝師叔手下留情。”

龍司坤等了一會,見龍司盞火氣小點了,才走到她身邊說道:“你……起來吧。”然後龍司坤拉起龍司盞,龍司盞抽了抽鼻子:“我夫君張寶不來了,說讓我替他。”龍司坤深吸一口氣點點頭:“他……考慮得還是那麼周全啊。”龍司盞抹了抹眼角,扭頭咬牙說道:“誰敢來我師兄的靈堂鬧事,我就讓他回去給自己擺靈堂!”龍司坤無奈地搖搖頭說:“行啦。你遠道而來,一定累了吧,我先讓人帶你去休息會。”龍司盞點點頭,龍司坤找了一個門人帶龍司盞回後山。龍司坤見龍司盞走遠了,剛要轉身,一聲佛號從山門遠遠傳來。龍司坤急忙扭頭一看,一個鬚眉皆白、滿臉慈悲的古稀老僧翩然而至。

龍司坤急忙迎上前行禮說道:“龍司坤恭迎慧覺神僧法駕。”慧覺滿臉失落地回禮說:“善哉善哉,老衲見過龍施主。貧僧師兄慧苦方丈驚聞老友仙逝,悲痛之餘卻因瑣事不能前來弔唁,實乃遺憾之至,所以囑託老衲代勞,阿彌陀佛。”龍司坤依舊行禮說道:“龍某多謝方丈大師。慧覺神僧和我鄭師兄私交甚好,龍某斗膽請神僧為我師兄唸經超度。”慧覺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雖然佛道不同,但鄭施主乃是老衲至交好友,就算龍施主不說,老衲也自然效勞。善哉善哉。”

慧覺來到鄭元書夫婦的靈堂,跪拜行禮之後,默默來到李田牧身邊。一聲佛號過後,李田牧頓時覺得哀傷的心緒少了一些。李田牧知道這個老僧是不得了的高人,不自覺地挪了挪身子給慧覺讓出地方。慧覺盤腿坐下後,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緩緩說道:“道本天原,佛本無心。天原而無終,無心而了緣。一生一世,緣起緣滅,不脫道間因果。佛曰沙花皆世界,空木亦菩提。此世情愫萬千,因執念而不解;彼岸心無牽掛,脫塵心而安然。既已泰然歸去,又何必執念此間,徒增業障呢。阿彌陀佛。”

慧覺聲音低沉慈緩,普度眾生的悲憫之心自然流露,李田牧自然明白慧覺的意思:強求無果,不如隨緣而去吧。李田牧原本化解不開的自責悲傷也竟然開始消散,慢慢長跪叩首謝道:“晚輩多謝神僧指點,神僧大慈大悲,晚輩懇請神僧為家師誦經祈福。”慧覺又是一聲佛號,空靈莊嚴的佛經在靈堂慢慢縈繞開來,守在靈堂的其他弟子聽到慧覺所念的佛經,也感到壓抑在胸中的哀傷緩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