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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勸服

魏清塵重提昔日天神宗內門之慘烈下場,不是簡單的懷古,而是由此展開討論,分析仙山眼下的大危局。

和沈雲一樣,他也嚴重的懷疑,守護大陣一旦被破,仙山之陣基會因此而毀,從而使得仙山落得與天神宗內門同樣的下場。

是以,他非常之焦慮:“主公,從東海那邊的戰局來看,落桑族人做了充足的準備,又志在必得。反觀修士同盟軍,雖然全力抵抗,卻難掩各自為政,形如一盤散沙的事實。所以,我認為,守護大陣被破,是早晚之事。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沈雲輕輕挑起一邊眉峰,看著他的眼睛,“怎麼打算?”

“仙山徹底解體,或淪落至凡人界,或徹底消失,也不排除極少數地域,尤其是十大門派的內門某一部分,成為浮島。”魏清塵非常冷酷的提議,“我主張,我們也至少要做到讓新營區成為浮島。”

也就是舍了其他人,暫且先救自己。

不過,此舉不怎麼符合主公一貫的主張。

他看了一眼沈雲,非常誠懇的繼續遊說:“主公,我們的力量太過薄弱了。眼下,還沒有能力去挽救整個仙山的陣基。另一方面,落桑族人對我祝融大陸垂涎已久,並且做了充足的準備,他們對仙山的攻擊從一開始就會使上雷霆手段。我們眼下對上他們,只能是勢同飛蛾撲火。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不如先避其鋒頭,從長計議。”

沈雲呵呵笑道:“這種論調在仙山裡,也不算新鮮了。早有不少人提出來,並且得到的支援也不太少數呢。不過,我是不贊同的。所有人都‘避其鋒頭’了,沒有誰站出來阻擋,是要讓落桑族人長驅直入嗎?那跟將仙山拱手讓與落桑族人,有何區別?”

魏清塵被堵得一時啞口無言。

“這就好比強盜都要破門而入,登堂入室的取而代之了,主人家還能避到哪裡去?”沈雲用手指頭指著桌面,痛心的說道,“清塵,我們是避無可避啊。再者,也不能避!一旦都生了避其鋒銳的心思,士氣就再也提不起來了。而且還會助長強盜的氣焰,令他們越發的囂張。”

頓了頓,他擺手又強調道:“這一點,永遠都沒得商量!”

魏清塵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很在理。可是,據他在邊界的觀察,修士同盟軍真的擋不住落桑族人。他們的潰敗,只是早晚的事。甚至於才剛交手,修士同盟軍裡有些人已經起了投降的心思,並嚴重的影響到了士氣。

而葉罡拿著這種情況,完全應對無策。

所以,戰場上,拼的是真刀真槍真實力。以修士同盟軍眼下之情形,不是單單一句“沒得商量”,動動嘴皮子就能做到嚴防死守,拒落桑族人於邊界之外的。

這些,他沒講客氣,盡數說了出來。

沈雲聽完,豎起兩指手指頭來,正色道:“清塵,有兩點,我必須糾正你。”

“主公請講。”魏清塵梗著脖子冷笑。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說錯什麼。修士同盟軍不敵落桑族人,這也是邊界真實的戰況。而青木派的勢力更加弱小,不先儲存自己,徐徐圖之,卻在落桑族人勢頭最強勁的時候,正面槓上,就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嘛。

所以,他倒要聽一聽,主公如何反駁。

沈雲被他的樣子給氣笑了,清了清嗓子,先掰彎一根手指頭:“第一點,對付落桑族人的入侵,不光是修士同盟軍一家之事。祝融大陸之安危,眾生人人有責。祝融大陸之上,眾生有幾何?落桑族人又有幾何?清塵,兩者根本就不在一個數量級別啊。”

魏清塵笑了一下。他當然知道祝融大陸人多地廣。他也曾熱切的聯絡仙山其餘勢力,一同抵抗落桑族人,一同保護守護大陣。可是……唉,幾乎次次都是熱臉貼了冷屁股。他算是看出來了,不要說祝融大陸眾生,光是仙山的眾修,都沒法做到齊心對外。所以,光是人多,有什麼用?還是一盤散沙。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同,娜也只是盤子要大一些,裡頭的沙子也多一些而已。

更何況,這盤散沙還擅長窩裡鬥……誰要站出來主張共同抵抗落桑族人,頭一個要面對的就是修士同盟軍的各種明槍暗箭。其餘勢力冷眼旁觀還是好的。更多的是譏諷、落井下石……

唉,不說也罷!

沈雲見狀,問道:“我知道,你在邊界處處碰壁,聯合對敵幾乎沒有什麼進展,但是,邊界能代表整個仙山嗎?而整個仙山又能代表整個祝融大陸嗎?”

魏清塵被問住了。他沒有做聲,但心底裡卻響起一個聲音答道:“當然不能!”

沈雲看出了他的猶豫與動搖,乘熱打鐵,又掰彎另一根手指頭:“你覺得,落桑族人這種兇猛到瘋狂的進攻狀態能維持多久?”

說到這一點,魏清塵有太多的話想要說了。

去邊界之前,他也覺得落桑族人受本土條件的制約,其勢難以後續。而落桑族人也很明白他們的弱勢,故而,一開始氣勢洶洶,行的是速戰速決的打法。

是以,那時,他很贊同主公對落桑族人長期作戰的思路。好吧,現在,他也還是有“徐徐圖之”的想法。但兩者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是保持主動,透過打消耗戰來拖垮、拖死落桑族人。而後者卻是被動的還擊,所求是苟延殘喘,為將來能反擊保留一些火種,存一線之希望。

在邊界兩個多月,他的思想、心態皆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不是他怕了,而是認清現實之後的無可奈何。

他嘆了一口氣,道出自己在邊界之所見、所思。末了道:“我知道主公認為落桑族人的本土資源貧乏,人口也遠不及我們祝融大眾。但是,落桑族人早有佈局。他們先是強行從天庭手裡割走了百里二城,然後以之為據點,對涼洲,還有周邊各洲,明搶暗奪,鯨吞蠶食。幾十年下來,他們的勢力已經成功的滲透進了涼洲及周邊。在東海那邊,也是如此。主公,你說,落桑族人有這兩塊地盤為基礎,他們本土的劣勢是不是大大的緩解了?從目前的戰狀來看,也確實是如此。”

更讓他擔憂的是,凡人界其餘各洲,會以涼洲、東海為榜樣,不戰而降……那樣的話,就不再是落桑族本土不足的劣勢被緩解的問題了,而是祝融大陸與落桑族之間的此消彼長……他完全不也想象。

所以,他完全能夠理解黑海蟒一族在守護任務完成之後,抓住機會,不聲不響的舉族搬離世鴻蒙界的舉措。

老實說,換成是他,也會做出一樣的決擇。

聽主公說,火姬應該是身負重傷,在沒有知覺的情況下,被黑海蟒一族一同帶離了,他的心裡竟然是高興。

真正的為火姬感到高興。

她運道好,離開了鴻蒙界這個沒有希望,甚至沒有將來,註定要淪落的介面。

沒錯,在邊界呆得越久,他便越是感到失望。

這種失望是綜合的,亦是全面的——對修士同盟軍感到失望,對自己失望,對邊界各勢力失望……

總而言之,他現在看不到祝融大陸有何未來可言。

同時,他也知道,他不應該如此悲觀,所以,想了想,後面的這些話,決定暫且不要跟主公說。

沈雲也不是對邊界和凡人界的情況一點都不知情。

事實上,生於凡人界,長於凡人界的他,每次接到聽風堂傳回來的關於邊界和凡人界的密報,都會心煩意亂許久。

原因是他太瞭解凡人界裡的人們了,從而透過形容嚴峻的文字,完全能夠想象到實際的情況只會更糟糕,更嚴峻。

他知道,修士同盟軍在東海那邊的每一次戰敗,都會被落桑族人的細作們充分利用起來,煽動、引導……於是,戰敗的訊息傳開來,便會實質性的助長凡人界裡投降的呼聲;

他知道,修士同盟軍的內部也是投降主義漸佔上風。為此,葉罡書房裡的擺設換了一批又一批;

他還知道,不論是凡人界裡,還是仙山裡,仙庭的舊勢力死灰復燃,試圖復辟;

他更加清楚,象魏清塵這樣,越來越灰心,越來越失望,由堅定的死戰派變成消積的抵抗派的人,每天都在增加……

尤其是落桑族人在東海不宣而戰,正式發起攻擊之後,各種投降的言論滿天飛,前所未有的熱鬧。相反,主戰的聲音卻迅速變弱。這才幾天!在東海,主戰的聲音幾乎已經聽不見了。

可是,這兩種聲音真的是祝融大陸裡唯一的聲音嗎?

不是的!沈雲始終堅持認為不是的。

以東海為例,現在,東海裡最大的聲音,不是投降,也不是主戰,而是舉家淪落在戰火裡,完全找不到生路的東海人們的泣血求助和痛苦哀嚎!

面對落桑族人的瘋狂進攻,仙山的高階修士們以為有退路;

凡人界裡的鄉紳富豪們也以為有退路。

好吧,這些人神通廣大,興許他們早就找到了舉家搬離祝融大陸,去所謂的樂土的門路。

可是,最廣大的祝融大陸的勞苦大眾,包括仙山之普通民眾,他們有退路嗎?

當一個人被逼到牆角,前無生機,後無退路時,他會怎麼做!

唯有拼死反抗!

一個人的力量有限。但是,當千千萬萬的祝融人們都意識到了前無生機、後無退路呢?這千千萬萬的人們都被迫拼死反抗呢!

這就是沈雲能想到的破局之法,也是他以為的天劫之下的一線生機。

將這些看法仔細的講給魏清塵聽,他嘆道:“清塵,所謂危機,從來都是在危險中孕育著一絲生機。所以,我幾次歷經生死之局的感悟是,不到最後一刻,決不可輕言放棄。”

此時,魏清塵的心裡好比是電閃雷鳴,愧疚更是化成了傾盆大雨。此情此景之下,新近生成,卻在短短的數十天裡變得越來越強大的消極心理,一方面是無處遁形,另一方面是被暴風雨完全吞沒。

沈雲見狀,乘勝追擊:“清塵,以現在的危局為例,我認為我們既要充分的認識到落桑族人的強大,也同時要真正聽取佔絕大多數的凡人界、仙山的普通人的心聲。不要以為他們太過弱小,而看不起他們。螞蟻抱團,都能夠把不知強大多少倍的大象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更何況他們根本不是螻蟻,也是和我們一樣的,能夠修行,能夠迅速變得強大起來。”

後面的話,魏清塵再熟悉不過了。因為正是青木派的立派之本、宗旨所在。他本是完全接受了,並且在二十幾年的實踐裡,取代原有的理念,生成了一個全新的、更加強大的新道基——如果不是親身經歷與體驗,他真的無法相信,原來道基並非是一旦生成便永遠不變的。它其實是可以變的。既可以變得更好,也可以變得更壞。所以,仙途之上,才有修士蛻變成蝶,迅速崛起,也有修士自甘墮落,最終淪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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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變得越來越強大,所以,他覺得自己的道基是變得更好了,更加堅實可靠。

嚐到甜頭的他,自然是越發的信任自己的道基,是發自心底裡的維護之。

他本來就已經意識到自己先前的言行是錯的,這會兒,再聽到熟悉的言論,頓時幡然悔悟,同時後怕象潮水一般的湧上來,他不覺冷汗淋漓。

“好險!”他甩了一把冷汗,坦然的跟沈雲說道,“差一點,我就會犯下大錯。一旦錯誤生成,個人的道基動搖是小事,壞了門派的前程,那真的是死一百回也贖不了我的罪過。”

其實現在已經初現惡果了。因為他自己的悲觀,繼而不積極作為,所以,青木派在邊界的工作展開很不得力,完全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主公,我現在知道錯在哪裡了。又冒出了很多的點子,我想立刻回去,重新把邊界的工作作抓起來。”失望、灰心、沮喪等統統沒有了。現在的他,戰意再次昂揚,如荼似火,恨不得能馬上返回邊界去。

沈雲笑道:“既來之,則安之。你現在的任務是,和我一道,把陣基確定下來。道長那邊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就等著我們兩個把圖送過去呢。”

對,這也是重中之重!魏清塵一掃剛回來時的頹氣,神清氣爽的開起玩笑來:“怪不得道長掐著點把‘吞金獸’給我送過去,還在船上給我準備好吃好喝的。原來是這麼個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