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殖民地的那群土著，破落戶和流放的罪犯掌握修建鐵路和製造蒸汽列車的技術，我沒有聽錯吧？”
克洛維大教堂對面，紅專街的一家咖啡館內，特地喬裝打扮，穿得像個帝國富商家卷的卡特琳娜夫人險些直接把咖啡噴出來：“為什麼，我不理解！”
“很簡單，這對大家都有好處。”微笑的索菲亞不動聲色的抹掉衣服上沾染的飛沫，又倒了一杯咖啡遞給卡特琳娜夫人，還不忘放兩塊糖：
“安森·巴赫告訴我，新世界和舊大陸不同，那裡雖然地廣人稀，但並沒有太多的鄉村，絕大多數人口都是聚集在某個重要的港口，或者谷地，平原地區形成的城鎮周圍；這樣的環境，天然就適合鐵路，而非更加密集的，以過載馬車為主的道路網路。”
“也正因為這一點劣勢，導致新世界的人口仍然大量聚集在沿海港口，內陸大片的區域至今仍因為交通困難開發緩慢——如果能從克洛維得到技術扶持，大力發展鐵路的話，相比自由邦聯的國力和財富，能在今後十年迎來不下於當初克洛維下定決心，鋪設鐵路網所創造的，奇蹟般的增長吧？”
“或許有這種可能。”卡特琳娜夫人眉頭緊蹙：“但這和我，和鐵路委員會有什麼關係？”
她今天特地躲開所有人，偷偷和索菲亞私下見面的目的可不是為了給殖民地扶貧，而是某人親口擔保的“巨額利潤”，是那數字大到可以讓鐵路委員會背叛整個樞密院的利益！
“當然有關係了。”索菲亞親切無比的配笑著，故意做出乖巧的模樣：“親愛的卡特琳娜夫人，據我所知，鐵路委員會的收入大頭基本是兩項，分別是貨運和地產。”
“前者自不用多說，全世界的陸路運輸沒有在長途貨運上和蒸汽列車比較成本控制，更何況您還有國王親授的壟斷權，更談不上競爭對手；而後者則是每次您都會在修建鐵路新站點之前，提前購下周圍的土地，待到車站修好後必然價格暴漲，僅靠出租也能獲取不菲的收入。”
“所以鐵路委員會的營收模式也就很清晰了——不斷修建更多的鐵路網和站點，不斷承包更多的長途貨運，將原材料產地，工廠以及傾銷地緊密相連，直至需要維持的成本壓過從中能夠獲取的利潤。”
“以克洛維的領土範圍，我相信鐵路委員會至少還有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發展黃金期，屆時克洛維的大小城鎮將遍佈鐵路網；甚至如果蒸汽核心和列車的製造技術能夠繼續更新，這個時間或許還能翻倍…但無論如何，它是存在某個上限的。”
“最重要的是，為了達到這個上限，鐵路委員會首先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並且為了維持它還要承擔同樣高昂的成本，並且這個成本還會隨時間緩緩增加。”索菲亞緩緩開口道：
“卡特琳娜夫人，您是這方面的專家，肯定比我這個普通人更清楚這些問題；鐵路行業的興衰往除了它本身，還和貿易是否繁榮，國力是否強盛，經濟和生產是否不斷增長，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絡。”
“而我現在要送給您的，就是一筆近乎零投入，卻能帶來鉅額回報的…鐵路投資專案。”
“怎麼做，透過把鐵路技術賣給殖民地，從他們那裡掙一筆外快？”
卡特琳娜不屑的笑了笑：“我的小索菲亞，很感謝你願意牽頭這筆生意，但是我真的……”
“不，是成立專項的鐵路投資公司，‘贊助’和‘扶持’自由邦聯的鐵路專案。”少女不動聲色的搖搖頭：“也並非直接將技術賣給他們，而是提供技術方面的支援，派遣專家協助他們成立自己的鐵路委員會，入股他們的列車工廠，賺取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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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自由邦聯負責提供資金，而我們則是技術入股，雙方各佔一半，期間各種成本全部由自由邦聯承擔；您一個銅板都不用掏，就能獲得這家公司半數的利潤。”
“非但如此…如果鐵路專案真的能夠成功，自由邦聯出口各種原材料的規模還能進一步擴大，價格也將隨之壓低更多——煤炭和鋼鐵的價格下滑，又可以反過來壓低鐵路委員會鋪設，運營新線路的成本。”
“如此…您覺得算不算是零投入，卻能帶來鉅額回報的專案？”
索菲亞目光灼灼的看著對方，眼神彷彿在若隱若現的散發著誘惑。
卡特琳娜卻沒有像她所想的那般立刻同意，眉頭皺的更厲害了。
這倒不是少女給的條件不誘人…恰恰相反，這實在是太誘人了，以至於幾乎想不到任何有可能因此誕生的隱患。
作為最早擁有鐵路的國家，又是這個國家鐵路的掌權人，卡特琳娜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鐵軌和噴吐蒸汽的蒸汽列車具有何等的價值，對一個國家能帶來多麼巨大的影響；也正因為清楚，所以如果其它國家也掌握了同樣的技術，又將產生哪些後果。
但無論是何種後果，毫無疑問放在自由邦聯身上對克洛維的影響都是最小的——雙方隔著洶湧海，就算殖民地那些人真的靠鐵路提升了國力，再怎麼看也不可能變成克洛維的威脅。
於是乎，問題只剩下一個…卡特琳娜夫人放下了咖啡杯，表情終於不再是應付的模樣：
“那些殖民地的傢伙，真的能接受這個代價嗎？”
………………………………
“萬分抱歉，但我確實沒什麼把握。”
奧斯特利亞宮內廷的使團房間內，小貝克蘭滿臉歉意的望著安森，語氣卑微到了極點：“我絕對不是拒絕執行您的命令，也不是說自由邦聯那邊肯定會拒絕您，我…我只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畢竟…那可是新大陸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啊！您要我說服那些大人們，說服塔莉亞小姐和路易·貝爾納爵士，拿出這麼大一筆錢去…我…他們…您……”
“是沒有信心，還是不敢？”安森笑吟吟的看著他。
“沒有信心！”
小貝克蘭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這件事實在是太重大了，我真不覺得自己有資格決定這件事！”
“可你現在自由邦聯的大使，代表整個國家前來與克洛維王國公開會晤，商討邦交。”安森故意往前湊了湊：“某種意義上，你現在就是自由邦聯的化身！”
“我……”
“好了好了，整蠱的小遊戲就到此為止吧。”
克里斯蒂安輕笑著端來兩杯冰鎮朗姆酒，在兩人面前各放了一杯：“貝克蘭是個負責人的好孩子，他不敢輕易接這句話，就是因為他清楚其中的分量。”
“很多事情，就是因為某些人錯判了分量，又過分的高估了自己，才導致局面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一個人能夠認清現實，就已經十分的可貴了。”
“……那，好吧。”
迎著兄長的目光，安森笑著嘆了口氣，衝小貝克蘭投去了歉意的眼神：“對不起，是我的錯，這件事確實對你而言太難了一些。”
“這樣好了，我親自寫一封信，告訴路易和塔莉亞他們鐵路對自由邦聯的重要性，讓他們自行決定是否接受；贊成的話當然皆大歡喜，如果不同意那我就再想別的辦法，怎麼樣？”
話音未落，小貝克蘭的表情就明顯放鬆了不少。
“嗯，聽起來似乎合理多了。”克里斯蒂安也點了點頭：“不過以自由邦聯和克洛維之間的距離，真的來得及嗎？”
“啊…這要怎麼說呢。”
安森忍不住苦笑：“我覺得您的疑問就已經是答桉了——隔著洶湧海，指望在時間上絕對不出問題那是痴心妄想，但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不，不要說這種話。”注意到旁邊立刻色變的小貝克蘭，克里斯蒂安立刻搶斷道：“你這種態度，只會給貝克蘭增加更大的壓力，令他把這些都當成自己的責任，這麼做是不對的！”
“作為事情的發起者，想要徹底說服對方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首先就必須拿出足夠讓別人信服的理由才行——所謂的蒸汽列車，真的值得自由邦聯不惜血本也必須獲得嗎？”
“確實有，而且毫不誇張的說，能否得到這項技術，對自由邦聯意義巨大。”安森點了點頭，面色凝重：
“目前的自由邦聯因為遠離舊大陸，過去還遭到過教會，帝國和克洛維的技術封鎖，發展十分遲緩；但如果能獲獲得蒸汽列車技術，可不僅僅是讓自由邦聯興修鐵路那麼簡單——鍊鋼，機械，能源…過去根本想都不敢想的技術，都能透過克洛維一併獲取！”
“為了打破封鎖，不要說百分之二十，就算再翻一倍，對嚴重邊緣化的自由邦聯都是可以承受的代價。”
“自由也好，獨立也好，繁榮也好…沒有什麼是不用付出代價的，指望別人的施捨換取未來，下場絕對不會好過再度淪落到殖民地的境遇。”
…………………………
“……我明白了，看來你真的是做好了充分的覺悟，才來找我的。”
咖啡館包廂內，長嘆一聲的卡特琳娜夫人表情十分的感慨：“我承認，這是個相當瘋狂的計劃，如果合作的各方沒有相當程度的默契與信任，最終的下場肯定是兩敗俱傷。”
“就算是兩敗俱傷，您也絕對不會是受損失的那個。”少女故意湊近了些：“親愛的卡特琳娜夫人，我可以向您保證如果自由邦聯沒有遵守契約，我們絕對會……”
“好了好了，用不著你的保證…風險投資，願賭服輸這一條我還是能做到的。”
卡特琳娜擺了擺手：“我只是有些驚訝，路德那個老…老家夥，居然會對他的女兒這麼偏心，親自替你擔保讓我務必要來一趟。”
“這可真是…幫著女兒給自己唯一的兒子挖牆腳，有這麼當父親的嗎？”
“這當然是因為他知道，無論發生了什麼，夫人您永遠都會站在我這一邊啊。”索菲亞笑的十分自信：“畢竟某種程度上…您已經和我母親畫上等號了。”
“母親…哈！”
卡特琳娜笑了，笑的有些苦澀：“別說了，我可沒有那份福氣；你父親當初在做選擇的時候，可是毫不留情的就拋下了和他相處日子更長的我；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無論長相，賢淑還是家世，你母親都勝過我太多。”
“所以作為一個過來人，我也給你提個醒：我親愛的小索菲亞，那些在你看來十分溫柔，通情達理的男人，往往都只是他們故意偽裝的面具…這些人的內心，比你想象的要冷酷的多，千萬別被迷惑了！”
“被迷惑了？”索菲亞嘴角上揚，有些發愣：“我有嗎？”
“你還不覺得嗎？”
卡特琳娜夫人嘆了口氣：“我看你已經徹底被那家夥迷住了，無論他說什麼都言聽計從，百分百的信任；這是危險的訊號，特別是在那家夥還沒有給你任何承諾的時候——當然就算給了也不可信！”
“這…應該沒有吧？”少女搖了搖頭：“那個…我承認他是很有魅力，很溫柔，但我只是把他當做比較親密的朋友來看待的，我甚至很羨慕巴赫家族的人，能在這樣的人庇護下成長，真是很幸福的事情！”
“瞧瞧，瞧瞧，這就是徹底陷進去了呀。”卡特琳娜夫人哀嘆著捂住額頭：“我真是替老路德擔心，他偏心的小女兒馬上就要被拐跑了！”
“拐跑…怎麼可能，他已經結婚了。”
索菲亞愈發哭笑不得：“當然實際上還只是訂婚階段，因為女方家裡貌似對出嫁的年齡有要求…何況我真的對他沒有那種感覺，只是個相處起來很讓人舒適，放鬆的朋友而已。”
“結婚了？”卡特琳娜夫人愣住：“我怎麼不知道？”
“這……您為什麼會知道？”
“我…他要是結婚了我當然會知…等等！你知道我說的人是誰嗎？”
“克里斯蒂安·巴赫，不是嗎？”
“不。”卡特琳娜夫人皺緊眉頭：
“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