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臨大雄寶殿，蘇恆心弦驟然緊繃，渾身汗毛炸立，與正中央的丈六金身佛像隔得遠遠的。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初他踏入通往第二層的光門、即將消失的剎那，大佛對他露出的那個莫名笑容。
縱使現在想起，蘇恆都是有些毛骨悚然，那笑容太詭異了，詭異得讓人打心底裡冒涼氣。
良久，大雄寶殿內依舊是寂靜無聲，正中央一尊金色大佛，左右各列數十尊石佛像，神態各異，莊嚴、肅穆、宏大，給大雄寶殿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蘇恆防備了許久也沒有異變發生，他突然想起先前將自己捲來的佛光，心思微動，向四周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丈六金佛上，大聲道:“你是誰？將我弄到這裡，意欲何為？”
半晌，始終無人應答。
蘇恆劍眉一豎，聲音有些冷了，“你若仍要與我裝神弄鬼，待會兒小爺可不伺候了！無論如何，也絕不開口！”
少年脾氣上來，將頭一別。他相信，暗中的人既然將自己弄到這裡，若是有求於他，這句話定然會有效果。
果然，他話音剛落不久，就有人回應了。
“阿彌陀佛，小施主好烈的性子。”一聲佛音在空空蕩蕩的大雄寶殿響徹，立體感極強，但蘇恆依然辨出了聲源。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丈六金佛，沉聲道:“果然是你！從始至終，你一直在盯著我？”
丈六金佛依舊紋絲不動，並未像龍眾那般破滅雕像顯化真身，見蘇恆語氣不善，金佛道:“貧僧將小施主帶來此地，是要予你一樣東西。”
蘇恆眉頭一挑，“什麼？”
“佛塔秘寶。”
“佛塔秘寶？”蘇恆大為驚訝，猛然發現身上的盒子不見了。
盒子裡裝的若是殺氣之石，絕不會毀於爭鬥中，而秦定王與孤邪王也並未將其從他身上奪走，因此，最大的可能是被對方拿走了。
可如果是被對方拿走，那他現在又要將寶貝歸還，為何要多此一舉？
除非……
蘇恆想到了什麼，他抬起眼皮，驚詫地看著丈六金佛，遲疑道:“你是佛塔的原主人？”
丈六金佛發出一聲輕咦。
“應該是，不！絕對是！”蘇恆的語氣愈發肯定，“你就是佛塔的原主人，也是和妖眼進行交易的古佛。妖眼給你的東西始終在你手上，你從來沒有把它交給天眾，大梵天王給的盒子是假的！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現在的一切。”
“而你要給我的，是真正的佛塔秘寶。”蘇恆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額頭隱有智慧的光芒閃爍，“你帶我來此，是要履行與妖眼的約定。”
少年說完，丈六金佛沉默了許久，才感嘆道:“小施主才智過人，頗有佛主幼時的風範。倘若以此大智慧皈依我佛，必證佛陀果位！”
蘇恆啞然，這話的意思不就等同於“與我佛有緣”麼？
從緊那羅那裡開始，這句話他就聽了無數遍，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不過，更讓他無語的還不是這個，少年有些幽怨地道:“大師，既
然如此，你一開始就將秘寶給我不是省事多了嗎？”
蘇恆心中苦澀，若是早將東西給了自己，何必多出那麼多彎彎繞繞？還要去闖天龍八部。如果最後不是妖眼出手，自己不得栽在裡頭？
“阿彌陀佛，這也是亂武尊者的意思。”暗中的古佛道。
“亂武尊者？”蘇恆臉色一凝，“大師是和亂武尊者做的交易？妖眼就是亂武尊者？”
“如是！”古佛肯定了他的話。
蘇恆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槍瞬殺十餘位金仙，以一己之力平息鳳凰族戰亂，威震近古的亂武尊者，竟然就是溫養在他泥丸宮中的妖眼？！
那先前大梵天王給蘇恆的盒子，妖眼也知道裡面是假的咯？妖眼早已知曉了一切，甚至知道之後諸王會和蘇恆翻臉？
可亂武尊者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只剩下了一枚眼球？還有，他怎麼會和混亂天槍同在仙墟裡？難道混亂天槍不是他曾經遺落的神兵？可如果不是，天槍為何能指路？
此外，倘若亂武尊者留給他的東西是殺氣之石的話，殺氣之石最終的用處是讓大平亂訣出世，亂武尊者安排了這麼多，最終目的是為了讓蘇恆得到大平亂訣，那他何不將大平亂訣直接傳給蘇恆？為什麼要繞這麼一大圈？
古佛的話讓蘇恆思緒瞬間炸開，一肚子的疑問。
“大師，小子冒昧，能否請教大師一個問題？”
“小施主但說無妨。”古佛顯得很是和藹。
“大師與亂武尊者立下約定，亂武尊者要大師做的，是將秘寶給我。但不知作為交換，亂武尊者又答應了大師什麼條件？”
蘇恆知道自己不應該打聽兩人的事，但他確實很想知道。只有弄清楚這些，或許才能解開重重謎團。
古佛沉默片刻，突然呵呵一笑，頗為大度地道:“亂武尊者幫了貧僧大忙，小施主是尊者的傳人，說來也無妨。”
“多謝大師。”蘇恆誠心感謝。
古佛開口第一句話就讓蘇恆大吃一驚，“貧僧的條件，是讓亂武尊者留貧僧一條性命！”
“近古，諸教相互征伐的戰火席捲整個洪荒大陸，沒有任何勢力和種族能倖免於難，鳳凰族也不例外。”
“然而，鳳凰族出了亂武尊者這名絕代天驕，以一己之力獨戰十多位金仙高手，扭轉乾坤。最終，十餘位金仙死於槍下，而貧僧，正是其中之一。”
蘇恆瞪大了眼睛，滿臉錯愕，“你你你……你已經死去了？”
“不，貧僧沒有死。”古佛幽幽嘆道:“當時，貧僧若是付出點代價，是可以走掉的，亂武尊者也留不下貧僧，是貧僧自己留下來的。”
“你留下來與亂武尊者做交易？”
“是！那時候，貧僧已是不滅金仙巔峰境界，與絕仙境不過一步之遙。可絕仙之劫豈是等閒？在突破之前，不知有多少劫難，不知是何種劫難。故而，貧僧鋌而走險，便自己造就一劫！”
古佛的聲音有些蒼涼，但蘇恆依然能從中感受到一股大氣魄，“借亂武尊者之手，毀掉不滅金身，破滅三身，唯留一絲法身本源，行涅槃重生之
舉。一旦功成，重臨巔峰之際，即可一舉得成絕仙果位！”
“亂武尊者修為通天，已能窺探天機，在成就絕仙之時，或許是他看到了自己的一角未來，知道一場大劫無可避免。為了給自己鋪就後路，他與貧僧達成共識。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約定。”古佛念了聲佛。
蘇恆聽得怔怔出神，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大師好魄力，為臻至巔峰，不惜放棄金仙道果，自毀三身，著實讓晚輩欽佩！”蘇恆由衷歎服。
說著，他話語一頓，復請教道:“但不知此‘三身’……是為何物？”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佛之三身了。在修羅幻界中的釋迦牟尼說過，破開幻界後的阿修羅也曾提及。蘇恆當時沒有太過在意，如今再次聽到這種說法，好奇心立起。
古佛道:“佛有三身，法身，報身，應身！”
“法身報身應身？佛有三個身體？一尊佛怎麼變成三尊佛了？”蘇恆奇道。
“非也非也。”古佛輕輕一笑，“三身，實非一而三，三者而為一也！不縱橫，不並別，不離過，絕非不可思議。”
“法身，乃佛之根本、佛之本身，是為證顯實、相真如之理體，無二無別，常住湛然。法身不死，真我不滅，即可永恆長存。報身應身，皆是由法身所現。”
“報身，是佛的智慧身、光明身，是佛修行時積累的智慧功德，是福德莊嚴、不可思議的光明大報身。正如小施主眼前這尊丈六金佛，便是佛的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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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身，則為色身、肉身，乃佛應眾生機緣而現出的身體。”
“如是，即為佛之三身。”
蘇恆聽得似懂非懂，但其實還是不太懂，當下有些不好意思，他尷尬地撓了撓頭，咕噥道:“大師，能不能說得再明白點？我這聽得雲裡霧裡的，好像是聽懂了些，卻又想不清楚。”
“小施主倒是實誠，佛教教義獨樹一幟，確是不易為外人所理解。”大佛頗有幾分讚賞的意味，“那好，貧僧便以天上的月亮作喻一解。”
“法身，就如那月亮；報身，就如那月光；應身，就如那月影。”
“月亮掛在天上，地上有一灘水，水中就有月影。不僅地上的水坑裡有，井裡也有，那江河大海里也有。月亮只有一個，月影卻有千千萬萬，數之不盡，看之不絕。可到了沒水的地方，月影就沒有了，沒有了月影，月亮就沒有了麼？自然不是！月亮還在那天上。不管有沒有月影，月亮都是存在著的。而且，那月亮正在綻放著月光，時時都在閃耀著。”
“月光月影從何而來？皆是從月亮而來。月亮才是根本！與此相對應，法身是根本，報身與應身皆源於法身。”
“清淨法身，是佛的本源；圓滿報身，是佛的智慧；無盡應身，是佛的行為。”
蘇恆恍然大悟，“如此說來，唯有法身本源為實，報身應身皆為虛幻？”
“如是！”
蘇恆心中一動，“佛主三身又是如何？”
“釋迦牟尼佛，乃佛主應身；盧舍那佛，乃佛主報身；佛主法身者，即‘大日如來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