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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個兒子,兩個父親

徐輝是星火劇社的編劇,也是梁斌的好兄弟,他剛剛起床,頭髮像鳥窩一樣凌亂,為了寫劇本他已經三天沒出門了。

徐輝剛咬了一口麵包,敲門聲就急促的傳來。

徐輝放下麵包問道:“誰呀?”

門外傳來夏蘭的聲音:“是我,夏蘭,快開門。”

徐輝一聽是夏蘭,連忙放下麵包,快速捋了捋頭髮,將門開啟。

夏蘭匆匆走進屋內,她也是星火劇社的演員。昨晚的劇目沒有她的戲,她便在家休息。她剛剛聽說了昨晚劇社發生的事,急得連忙過來找徐輝。

“這麼早過來,出什麼事了?”徐輝問道。

夏蘭焦急的:“你還不知道?昨晚劇社演出時,76號的特務突然出現在劇場,殺死了婉平,把梁斌也抓走了!”

徐輝驚道:“什麼?!有這種事!他們為什麼殺婉平?”

夏蘭道:“我聽人說婉平的真實身份是共產黨。”

“婉平是共產黨?不可能吧?”

“先別說這些了,梁斌被抓進了76號,那裡是全上海最有名的殺人魔窟,咱們得趕緊想辦法把他救出來!”夏蘭急得眼睛裡閃出了淚光。徐輝連忙安慰夏蘭道:“你先別急,讓我想想。76號把梁斌抓起來,一定以為梁斌是婉平的同夥,想從他口中挖出共產黨。”

“要不咱們趕緊去巡捕房報案?”

徐輝搖頭道:“沒用的,梁斌已經被帶入日佔區,法租界的巡捕沒權力進入日佔區,報案也無濟於事。”

夏蘭焦急道:“人命關天,我們不能在這兒幹等著呀!”

徐輝想了想,道:“這樣,我去日佔區打探梁斌的訊息,你立刻去給梁斌的父親發電報,讓他趕緊來上海。走!”

梁斌的父親梁春剛接到夏蘭的電報心急如焚,他雖然遠在東北,但是對76號的惡名也早有耳聞,於是他立刻從大連上船趕往上海。

梁春剛他的妻子袁露早逝,梁斌是他們唯一的兒子。淞滬會戰國軍撤離後,梁春剛給梁斌發了好幾封電報催他回東北,可梁斌卻堅持留在法租界繼續搞抗日話劇,那時他就擔心梁斌會出事,現在果然應驗了,這孩子真是讓人操心啊!

梁春剛到達上海,徐輝將他接到自己家中。徐輝和夏蘭又給梁春剛詳細講了梁斌被抓的經過。

梁春剛雙眉緊促道:“婉平那孩子怎麼會是共產黨呢?這年頭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夏蘭道:“伯父,婉平已經沒了,現在關鍵是梁斌!”

徐輝道:“伯父,我覺得梁斌未必是共產黨,但萬一被76號屈打成招,他也有性命之憂!”

梁春剛後悔道:“唉,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當初我就不讓他來上海,可他非要來搞什麼話劇,現在弄到這番地步!都怪我不該那麼縱容他!”

夏蘭:“伯父,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咱們得趕緊想辦法把梁斌救出來!”

梁春剛:“我是他爹,當然著急把他救出來!可我在上海人生地不熟,到哪去找門路呢?”

徐輝撓了撓頭:“是呀,從76號撈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夏蘭:“要不我去找記者朋友曝光76號的惡行?”

梁春剛:“不行!我們現在沒有證據,萬一76號殺人滅口,然後矢口抵賴,那豈不是害了梁斌?”

夏蘭著急道:“那怎麼辦?”

梁春剛深深嘆了口氣,道:“看來我只能舔著臉去求那個人了。”

徐輝:“您要去求誰?”

梁春剛沉吟道:“那個人上海灘沒有不認識他的。”

徐輝:“您不會認識杜月笙吧?他早跑香港去了。”

梁春剛:“杜月笙也要對那個人禮讓三分。”

夏蘭好奇的問:“伯父,您說的到底是誰呀?”

梁春剛終於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秦海天。”

徐輝和夏蘭驚訝的看著梁春剛,又彼此對視了一眼。秦海天的大名在上海灘無人不曉,梁春剛居然認識他?他倆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可事到如今,又不得不信。

坐落在法租界的秦公館是一幢中西合璧的建築,既顯得富麗堂皇,又透著沉穩大氣,一看就是出自建築大家之手。公館大門外站著幾個打手,不時的觀察來往的路人與車輛。

秦海天正在秦公館的書房內擺弄幾枚開元通寶。書房內陳設著高高的書架,上面擺滿了燙金封面的名貴書籍,這些書籍統統一塵不染,甚至連抽出過的痕跡都沒有。

秦海天聚精會神的給古幣除鏽,其實他對古幣蘊含的考古價值沒有絲毫興趣,他只是單純的喜歡錢,希望這些古幣能給他帶來滾滾不斷的財運。

敲門聲響起,秦海天頭也不抬的說了聲:“進來。”

秦海天的保鏢周水生輕輕推門走進書房,來到秦海天面前。

“老爺,外面有一個叫梁春剛的人想見您。”

秦海天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梁春剛?”

周水生道:“對。”

秦海天放下開元通寶,沉思片刻,道:“讓他進來。”

周水生:“是。”

周水生走出書房,秦海天將古幣放入抽屜。不一會兒,梁春剛走進書房。

梁春剛客氣的向秦海天微微鞠了一躬,問候道:“秦先生好。”

秦海天注視梁春剛良久,方才開口道:“咱們有二十年不見了吧。”

梁春剛謙恭的笑了笑:“有了,您身體可好?”

“果然生僻了,居然用您稱呼我了。”

“今非昔比,到什麼時候說什麼話。”

秦海天仔細端詳梁春剛,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不再是二十年前那個青春飛揚的他了,可能自己在他眼中也是如此吧。想到這裡,秦海天不禁感到一絲心酸,可老於世道的他不會讓這種情感寫在臉上,只是淡淡的說了聲:“坐吧。”

梁春剛:“謝秦先生。”

梁春剛坐到椅子上,依然保持著謙恭的態度。

一個使女走進書房為兩人倒茶,之後離開了書房。

“你現在在做什麼?”秦海天問道。

“在東北開了家山貨店,餬口而已。”

秦海天盯著梁春剛的眼睛,問道:“袁露還好?”

梁春剛臉上現出一絲尷尬,低聲答道:“她去世十五年了。”

震驚和悲傷讓秦海天沉默了片刻,他感覺喉嚨有些乾澀,但他壓制住心中的傷心與憤怒,問道:“怎麼去世的?”

“得病。”

“什麼病?”

梁春剛嘆了口氣,道:“已成故人,多問無益,都是命。”

秦海天聽到這裡,眼睛裡射出一絲兇光,問道:“命?你當初偷偷把袁露從我身邊帶走了,沒照顧好她,現在跟我說這都是命?!”

梁春剛哀傷的答道:“如果可能,我願意用我的命換她的命,可世間事豈能都如人意?”

秦海天在江湖上沉浮已久,他能看出梁春剛這些話確實是肺腑之言,於是他平復住激動的心情。

使女又推門進來,走到秦海天身邊,對他輕輕耳語道:“老爺,大奶奶又犯病了。”

秦海天輕聲答道:“我等會兒過去。”

使女:“是。”

使女走出書房。

梁春剛客氣的問道:“秦先生,我是不是打擾您了?”

秦海天淡淡的說:“沒什麼,家裡的事。”

秦海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之後看著梁春剛,道:“二十年不聯絡,突然來見我,一定是有事吧?”

“秦先生,這次來找您確有急事相求。”

“什麼事,說來聽聽。”

“我兒子被76號抓去了,76號懷疑他是共產黨,要把他屈打成招,我想請您幫忙救救他。”

秦海天往茶寵上澆了點茶水,道:“這事兒有點麻煩,我在法租界還有點人脈,可是在日佔區,我也是愛莫能助呀。”

梁春剛連忙懇求道:“秦先生,看在咱們相識二十年的份兒上,您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如果需要錢,我傾家蕩產也湊給您!”

秦海天沉吟道:“你把問題想簡單了。上海的形勢你也清楚,除了法租界和公共租界,都是日本人的天下。想從他們手裡撈人無異於虎口拔牙。”

梁春剛突然起身跪到秦海天面前,懇求道:“秦先生,我知道我有對不起您的地方,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請您無論如何也要救他!”

秦海天起身扶起梁春剛,道:“你這是幹嘛?咱們當年在天津的時候也算是生死之交,你的事我沒有不管的道理,只是這件事咱們需要從長計議。”

梁春剛:“從長計議我兒子就沒命了!”

秦海天看著焦急的梁春剛,心中忽然有了一種復仇的快感。二十年前,梁春剛帶走了他最心愛的女人,現在卻只能苦苦哀求自己去救他的兒子,這就是報應。

秦海天知道此時的梁春剛心裡充滿了難堪、無奈與屈辱,這讓他暗爽不已,可是想到二十年前的兄弟之情,他又不忍心直接拒絕梁春剛,於是他決定委婉的推脫。

秦海天問道:“你兒子叫什麼名字?”

梁春剛連忙答道:“叫梁斌。”

“這樣吧,我先叫人去打聽一下。憑咱們當年的情誼,你的事我不能不管,但是現在的局勢你也清楚,稍有不慎就會惹火上身,我盡力吧。”

梁春剛忽然苦笑起來。

“你笑什麼?”秦海天問道。

梁春剛止住笑容,道:“看來我不把實情說出來,您是不會盡力的。”

“實情?什麼實情?”

梁春剛沉默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道:“我本打算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裡的,看來現在不得不說了。當年袁露跟我走的時候已經懷孕了。梁斌雖然被我養大,可他是你的親生兒子。”

秦海天立刻變了臉色:“什麼?!”

梁春剛重複了一遍:“梁斌是你的親生兒子。”

秦海天目不轉睛的盯著梁春剛,那目光彷彿要把梁春剛刺穿。

“你說梁斌是我兒子?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哪個男人願意撒這種謊?”

“袁露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懷孕了?”

“她本來想告訴你,可那時你為了還賭債,居然把她家祖傳的玉墜當了,她覺得你是個無法託付終身的人,就對你隱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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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海天終於壓制不住內心的怒火,吼道:“無法託付終身?當初在天津我還為她殺了日本人呢!”

梁春剛:“你殺了日本人後,她說不想再跟你過提心吊膽的日子了,要去武漢投奔她的姑媽,我實在放不下她,就跟著她去了武漢。但有一點我可以對天發誓,在那之前,她沒有對不起你,梁斌確實是你的親生兒子。”

秦海天沉默片刻,他感覺自己有些失態了,這件事情他必須仔細斟酌一番再做決定,於是他對梁春剛說:“你先回去等我訊息吧。”

梁春剛起身道:“好的,秦先生,拜託了!”

梁春剛向秦海天鞠了一躬,走出書房。

秦海天閉上眼睛靠到沙發上,陷入了沉思。

周水生走進書房,來到秦海天身邊,道:“老爺,大奶奶在餐廳坐著不走,您快去看看吧。”

秦海天有些疲憊的睜開眼睛,嘆了口氣,起身走出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