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建材市場出來,付山根夾著公文包,抬手召開一輛黃面的,動作瀟灑流暢,上車後又對寧向東扔下一句:“晚上的時間留給我!”
望著黃面的絕塵而去,寧向東回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個細節,山根兒這傢伙,每次進城都穿西服,這次終於不再系領帶了,而且還穿上了皮鞋,看來人的觀念隨著環境的改變也在不斷發生變化。
他更喜歡現在的付山根,尤其剛才那句把晚上的時間留給他,不容置疑的口吻,再不是過去那個唯唯諾諾的山裡漢子形象。
不過趙寶庫這回唱的又是哪一出?
真是操心的命,操碎的心,寧向東暗自埋怨,純粹都是自找的。
我本是臥龍崗上的閒散人……
跟付山根分開,寧向東去找趙寶庫嗎,快到優美服務站時,老遠就看到門口有兩個工人,正豎著一架人字梯,站在上面賣力的拆門頭。
店門也大敞著,窗戶上跟辦公自動化相關的宣傳貼紙也都撕掉了,寧向東站在馬路對面也能看清楚裡面的情況。
大堂裡空蕩蕩,所有的東西已經搬空,地上也鋪滿舊報紙,看樣子是準備粉刷牆壁了。
寧向東並沒有走過去,一直站在馬路對面默默看著,找了半天也沒看到趙寶庫,也沒看見皮紅兵。
他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沒有失落,沒有惘然,反而有幾分希冀,像是看著一個舊時代的遠去,自己來到這裡,只為了無言的告別。
服務站離家已經不遠,往回走的路上,寧向東身上呼呼冒汗,今天的太陽也太火熱了點,他只好擦著牆根兒,撿有樹蔭濃密的地方走。
這條街是冶院的一側,有愛情街的別稱,很多戀愛的學生喜歡在這裡約會。
寧向東慢吞吞的走著,一抬頭,就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對戀人正擁在一起。
也不嫌熱!
寧向東心中腹誹,臉上帶著歉意,從兩人身邊緩緩走過去。
沒走出多遠,身後便傳來一聲輕輕的抱怨:“這人真討厭!”
“……”
這是第三次了,上兩次遇到的還是趙寶庫和二姐搞對象的時候。
物是人非啊,寧向東苦笑著搖搖頭。
回到家裡,意外的看到二姐兩口子也在,不過兩人都耷拉著頭,老媽霍敏芝坐在對面,一副昂揚的鬥志。
話說霍敏芝這老太太自打退休後就聲稱更年期,剛一開始全家都讓著她,想著齊心合力能幫她早點更完,誰知一直更一直更,眨眼好幾十萬字過去了,還是沒更完。
既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為妙,寧向東換了張冷漠臉,打算直接溜回自己房間躲避風頭。
可他太小瞧他媽的能量,既然看到了哪能放過他。
老太太自有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魄力,當即開口道:“一個省心的都沒有,你倆瞧瞧,老三每天過得什麼日子?遊手好閒不務正業,如今連個去處也沒有!”
自打寧寶隆被拆,寧向東賦閒在家,從此家中又多了個閒人。
寧鑑良每天去陪丁啟章解悶,霍敏芝剛剛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清淨,寧向東就回了家,想當初在山裡見不著心心念念,現如今天天眼皮子底下晃盪又看著心煩,母子倆就這麼見不得離不得的捱歲月。
寧向東被老媽點了名,嚇得就地站住,寸步不敢移,霍敏芝眼瞅瞅他,又看看對面的倆人,不禁悲從中來。
含辛茹苦養大三個娃,一個個長成了人高馬大的,好容易都撈到一份正式工作,誰知前後腳又都把工作扔了,試想哪家長輩能接受這個。
國家鼓勵從事個體經商,這幾個孩子聽點風聲就當雨,就沒想過政策變了怎麼辦,還是缺少社會的捶打。
有個店還湊合有口飯吃,現在盤出去了又想往外跑。
“你倆,去的那地兒叫什麼?”霍敏芝冷冷的問。
“高陽……”
“高陽在哪兒?”
“河北……”
一直站著不敢喘氣的寧向東終於忍不住了:“好好的怎麼往那兒跑?”
寧向紅瞟了一眼三弟,嘟囔道:“先別打岔,聽媽訓完話。”
“去去去!你們仨都走!”霍敏芝不耐煩的揮揮手:“我懶得管你們,反正咱家就這點家底,你們別惦記著禍禍就行了!”
三人暗中對了對眼,乾脆躲出去再說吧,霍敏芝能量巨大,萬一當著她說事兒的時候,哪句再把她又引爆了,豈不自尋死路。
“你二姐的師傅在那邊搞了個攤子,專攻針織家紡產品,前陣子打回來電話,叫你姐也過去……唉!”
趙寶庫愁眉苦臉的蹲在樓洞門口,一口接一口的抽著煙。
“你唉什麼啊唉!天天守著優美服務站,進賬一天比一天少,再耗下去一樣得完蛋,你看不出來啊!”
霍敏芝不在,可顯出寧向紅來了。
不過寧向東挺支援二姐的觀點,不知什麼緣故,漢光優美的辦公機器在並原的份額越來越少,他早就覺得這樣下去會影響了服務站的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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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店都賣了支援你,唉一聲也不行……”趙寶庫發牢騷也不敢正視他老婆,直愣愣看著寧向東說話。
“那去高陽就有出路?”寧向東挺擔心,主要出於對未來未知的憂慮。
“我師傅說了,那邊市場已經成氣候了,聽說還要建個大型市場,現在去正好,還能佔個門臉。”寧向紅說的兩眼放光。她跟了趙寶庫,一直也有點小野心,琢磨幹點什麼,這次算是逮著一個機會。
“我也覺得能行,你姐當年是生產標兵,技術過硬,去了那兒不靠別的,就這身國營大廠練出來的本事,不當老闆當個技術員,估計也得搶著要。”
這話聽的寧向紅又不樂意了:“什麼叫不當老闆?我告訴你趙寶庫,別打你的小算盤,你不就是憋著勁想再起爐灶嗎?就算是再起爐灶,也得跟針紡搭邊!”
說著,寧向紅放緩語氣,道:“話說回來,咱們這些年受這麼多苦,總算能幹點大事了,我敢敗家嗎?現在看也就紡織這一行能做了,咱倆還都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