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伏下的幽林將視野的障礙抹去,曠遠的長風沖刷面門,磜礫主母踩在毒蜂堆砌的階梯走到了圓盤法器所停留的高度,牽引方向的法器在磜礫主母張開雙臂亦如捧月姿態飄到她的身前,紫芒漸弱,紋刻在法器中心以五角星陣張開的紫韻咒文掙開法陣投影在空中,締連在法器周圍的鎖鏈也開始蠕動著,星陣咒文分排在柯萊達幽林整體的類圓形輪廓中央。
含糊的顫音開始變得清晰,飛舞在空中的毒蜂群循尋著法陣之上羅列的咒文將幽林低伏後留下的空闊半空填塞,星芒法陣緩緩降下,見證著這場祭典的人們聽到了翻騰氣浪透過耳道衝漲大腦迴盪起來的神音,一根根黑色荊條從一座座祭壇下探出,荊條表面覆蓋著泛開微光的祭文,他們如同一條條經絡連線著彼此孤立的祭壇,黑色池沼吞沒淤泥化的土壤,那些既是獵物也是獵手的祭壇生物體表自動開裂無數平整的傷口,斑斕駁雜的血液順著祭壇流淌入沼澤,枯萎的枝條在塌陷下的柯萊達幽林核心區域生長,纏繞死亡卻擁抱生命,被突然陷落的沼澤吞噬的祭壇還有匍匐在其上的祭品一併吞入旋轉粘稠的沼澤之下。
在慢慢恢復平靜的柯萊達幽林中心區域,那些破開重重腐骨堆積而起的池沼的枯萎荊條向上生長合攏,在黎明有些愕然地注視下,一株龐大死氣沉沉的古木聳立在了柯萊達幽林之上,化為荊條聯通祭壇的黑色蛛群身體紛紛融化匯入沼澤,曾讓黎明困惑的怨悼魂靈幽幽順著依然在不斷衝出沉黑沼澤的枯藤纏繞下攀漲的古木上升,在半途點燃,一朵朵幽藍魂火為光禿乾癟的枝條綻開瓣落。
清冷的火焰映照下,黑漆漆的沼澤表面亮起一塊塊紅豔光斑,挑破光斑映入一行人視線的是同樣紅豔的枯枝,隨著沾染異色枯枝注入古樹之中,蓬散開的枝椏中突出一點晶瑩,輻及開的沉鬱幽香席捲著整座柯萊達幽林。
法陣漸與黝黑水面相持平,撥開枯死腐朽古木樹頂舒展開的那顆飽滿玉潤果實恍若一輪皎月揮灑靜謐與幽邃,站在毒蜂迭起的臺階之上,磜礫主母摘下佩戴在頸前的灰綠色十字,漆黑夜影積聚的池沼漫射開幽暗磷光,磷光若影撮起魂花發散的光芒令其越發璀璨,當磷光富集在了那輪皎月果實之下,他們恍惚間看到了真正高懸天幕之間沐浴在群星光彩中的銀月。
當磜礫主母拋下灰綠十字落入黑潭,盈月無損,清輝滌盡開放在枯木叢間為冤屈憤怒充斥的魂火邪性,乾冷凹陷的枝幹也彷彿被重注生命,貪婪暴虐的黑靈生命氣息奄奄,他們本該咆哮奮力掙扎卻選擇安然等待宿命的來到,充盈的血肉一寸寸乾癟,血脈被抽剝,沿著祭壇流逝的是他們的生命也是他們的枷鎖,當黑水再度歸於沉寂,那輪皎月被伸長的乾枯枝蔓託舉。
“吾等情願拋舍新月,背對故土,也渴慕震懾眾生與偉大蛛母建立盟約的夥伴降臨!”磜礫主母揚起雙手,“蛛母將為我們的盟友起訂航標!血為禮,魂為宴,背月星盤,請盡情享用這一切,來為盟友指引方向!”
月光迷離,站在黑色沼澤前保持原先站型的祭命師與使者們紛紛單膝跪地,俯下身子,將手臂伸入那片泥濘的沼澤之中,蜜利恩與黎明分站在隊伍兩邊如同旗幟,籠罩在他們身上的煙瘴不知不覺間轉化為了細小的毒蜂祭靈,黎明參照蜜利恩一動不動,通魄的干擾依舊未被解除,就在他漫無邊際地想象著羅絲會以何種方式收納祭品,卻忽然耳膜一震,循著聲音,狂風肅清著大大小小的毒物,山脈塌裂掀動地面劇烈震盪,塵土煙浪翻滾撞出,明淨皎月果實一寸寸提亮。
“吼!”怒嘯的聲浪摧毀遮天黑影所經途屏障,恣肆狂傲的長翅趕驅風濤,猙獰威嚴的頭顱睥睨塵世,墨黑鱗甲純淨如洗,它越過霸道嗜殺的熔岩蜥蜴棲居的岩漿礦洞,略過一路向它禱告的灰色豺狼與黃鼬,跨過驚恐埋在礦坑之下的狗頭...
所經所往,未能得到大恐怖蜘蛛祝福的芸芸生靈盡皆向那代表地下世界另一個恐怖的魔物獻上尊崇。當它扇動寬闊翼翅,昂首俯瞰跪倒在它身前的祭典參與者們,它卻被令它抓狂的誘人果實黏住了視線,那輪皎月,正如同磜礫主母所描述的那樣,他們喚來盟友。
“...”黑龍喉嚨發出渾厚嗓音,它勉強按耐住心中的燒灼的(欲)火,用古老鄭重地語言索問。
“...”磜礫主母同樣用悠長腔調多變地語言進行回答。
面對馳臨天空,將暗黑恐慌瘟毒播散的霸主,黎明心中也不免有幾分沉重,屠龍,傳說中的神話,無數小說中喜聞樂見的經典劇情,用龍血沐浴身軀獲得無堅不摧的神力,然而真正面對這樣全面碾壓自身的註定會成為超凡境界的偉大生命,黎明委實不能把屠龍當成是一句玩笑話,即便隔了那麼遠,黎明依然可以從頭頂皎月果實投射的四肢陰影感受到那精壯肢體下蘊藏著的可怕勁力。
“害怕嗎?”黎明陡然感覺肩膀被拍了一下,他錯以為是幻覺,畢竟這裡可是羅絲的祭場,雖然他之前調侃在一群祭命師風風火火獻祭羅絲時偷偷摸摸地當著羅絲的面傳遞訊息,但親自感受祭場的盛大就很難掙脫這種信仰力量的影響。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黎明脊背一寒,他扭過頭尋找蜜利恩的身形,卻發現對方就站在距離他有幾十米遠的地方眺望著那場祭典的落幕,黎明此時忽然才發現通魄的限制被解除了,利用久違迴歸的全方面視角他監察到了每一名祭命師與使者的動作,此時此刻他們紛紛將臉龐對向黑色沼澤無暇顧及黎明的小動作。
“不會讓你對抗他們,將放在儲物戒指中的幼蟲取出來。”黎明握住拳頭,通魄所回饋過來的景象告訴他,蜜利恩根本沒有和他交談的機會,黎明身後也根本沒有任何祭命師甚至連暗黑牛頭與卓爾們都沒有,是誰拍打過他的肩膀?
“不要懷疑我,這是協定,你沒有拒絕的權利!”黎明已經拿定主意戰略無視掉它,雖然他很樂意看到黑暗精靈陷入動亂這樣他才有機會渾水摸魚,可是一上來就直接被羅絲盯上這可怎麼玩?再鬧出不自然的小動作簡直是在告訴羅絲快點把自己給做掉。不過,黎明也在思考一個問題,這個聲音是誰?蜜利恩?
“他們不會發現你,你是被祝福的,獨特的。”它孜孜不倦地開導著黎明,在天空屬於磜礫主母與黑龍的談話似乎已經快要結束,黑龍已經多次急不可耐地湊到皎月果實前試圖一口吞下,就像為了皎月果實迎來最完美的結實,魂火紛紛熄滅,失去魂花裝束的古木僅僅只是一具空架子,唯有樹頂結出的果肉啜取精華晶瑩剔透。
“難道你想要看到邪神據點的消失?那樣你可就無法和羅絲交差,你的空間法術已經足夠幫你達成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黎明的無動於衷終於讓那道聲音有些急切,黎明斟酌著對方的話卻意識到邪神據點?那是什麼?難道是他遇到羅絲時所正好撞見的奇怪石像?不能吧?如果那也算是邪神據點,祭命師那群傢伙幹嘛不直接將其摧毀還要單獨空置出來。
“吼!”震耳欲聾的咆哮讓黎明下意識抬起頭,磜礫主母搖了搖頭,黑龍張開厚實鱗甲包裹的嘴巴,露出劍牙刀齒,僅僅只是牙齒剪影就已經超過磜礫主母的整個身體,那是一場絕對不公平的對峙。
“你不會真的以為你是憑藉那兩個靈魂體才讓羅絲退步的吧?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那你也太小看羅絲對神格的佔有慾,她無法抓住我卻又懼怕我們悄無聲息地吞噬她的信仰,她需要你,所以她才給予你這份殊榮,換句話來說,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蜜利恩也是一樣,你們能夠順利地站到這裡可是我的功勞,如果你不相信,那就儘管等待那頭黑龍吞掉皎月果實好了,只不過那樣,扎木小鎮的混亂將會到此為止,我一旦被抓住,你對羅絲的用處也就不是那麼大,畢竟為了對抗羅絲收集到寶貴的信仰,我們也不得不選擇同盟,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等待羅絲平復掉我們,地下世界除了那些深居淺出千百年不動一次的老家夥還有那些可有可無的禁忌區,整個地下世界都會完整地落到羅絲手裡,那樣的話,她下一步會怎麼做?她不可能只是安心地收集地下信仰,否則她也不會將暗夜精靈安插到黑市中,你所在的海族恐怕也會受到波及,興許這對整個海族來說是一件好事,可對你呢?你可就沒得翻身的時機了!你需要我們!”
這玩意真的是邪神?怎麼感覺情報都被這傢伙讀取了?不會是羅絲在釣魚吧?不會吧不會吧?
“該說的,我都說盡了,你就儘管看好了,不要後悔!”
...
最討厭這種隨隨便便就給你選擇的東西了,強者都是自己創造選擇,黎明心底苦笑著,柯萊達幽林中收復幼蟲的事情按理說應該只有黎明自己知道,可蜜利恩會是邪神信徒,這倒讓黎明說不準,蜜利恩是怎麼讓蠍化精靈反叛的?蜜利恩又是如何被扎木小鎮上的祭命師通緝的?蜜利恩在冥想狀態下似乎並沒有蛛母眷顧的氣息散發。可是,黎明無法理解,羅絲為什麼又願意給予蜜利恩和他賜福,甚至不惜將原先的卡蘭達廢掉?就因為黎明能夠找到邪神?可黎明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如何能找到邪神,大機率上看,蜜利恩是邪神信徒的可能較大,至於為什麼沒被羅絲發現,這可能就得益於能盜取羅絲信仰的邪神手段,看這傢伙居然在供奉羅絲祭典上這麼活躍,恐怕還真的有點門路。
可,如果這一切都是黎明起先想到的那個猜測,羅絲只是懷疑自己,於是設立了一個圈套在釣魚,那該怎麼辦?
不!羅斯不會去釣魚!這傢伙即便是懷疑自己也肯定要把自己的價值給榨取完了才會想方設法幹掉自己,不然羅絲肯定不會給冒犯過她的黎明這麼多次機會,邪神的話是真的!
“嗡!”就在黎明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祭命師與使者一眾,天空上的協商似乎也終於有了著落,黑龍發出亢奮的吼叫,黎明將儲物貝中那只縮在手掌上的幼蟲摁在枯木樹皮上。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