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上午連走了三家車行，都沒找到當日西山觀音廟僱傭的車伕。
李作塵有些喪氣，他早起沒好生吃飯，這會兒了肚子飢餓也沒心思再找，便就近找了家酒樓，讓店小二找了個雅間兒，點了幾個菜，準備歇腳吃飯。
他正盤算著還有幾家未走，便聽見了往這雅間兒走的腳步聲。
自己點的菜萬不會這麼快坐好，能花銀子要雅間兒的客人就是為了清淨，這裡伺候的小二也不會隨便領旁人過來。
李作塵擰起眉頭，這是誰啊？非得這時候過來觸他的黴頭？
門簾被人挑起，一個小廝模樣人走進來，先恭恭敬敬的給李作塵打千兒行禮，然後從懷裡摸出一封書信，雙手捧著，低頭送了上來。
“我家主子命我給公子送信，因為知道公子在家收信不便，因此雖然小的昨日就到了，但沒敢上門。今日本想著藉口買香，去鋪子找您，誰成想您又沒去鋪子。好在剛才在街上瞧見了您，不然這信又得耽誤一日。”
李作塵只聽見信字，便知道這是京城那位“貴人”寫的。他匆忙站起身，歡歡喜喜的拿過信來，全然沒主意這送信人是滿口胡說八道，也沒想過街上這麼多人，這人是怎麼認出自己的。
“小的現住在滿福客棧地字一號房，李公子寫好了回信，只去那裡找小的就好。”那小廝說完垂手肅立了一會兒，見李作塵沒別的吩咐，便告辭走了。
人都出了門，李作塵方才開始懊悔。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覺著自己是糊塗了，竟然忘了給人賞錢。不過好在自己是要回信的，到時候再多給些，也不算失了禮數。
他此時滿心歡喜的拆信看信，渾然未覺平日自視甚高的自己，竟然怕在一個小廝面前失禮數。
信封信紙，都是尋常的物件兒。
李作塵開啟信後先去看印，見了那個“肅”字方才安心下來，從頭到尾，一個字一個字的細讀。
信上寥寥幾句，先說了入雲娘娘對沉光香頗為滿意，得了香的當日晚上便擺宴請宮中其它娘娘來品香，很是得了面子。又說自己已經在娘娘面前提過李作塵，接著說娘娘生辰快至，京中許多人都在準備賀禮，若是李作塵又什麼別出心裁的東西可以送過來，自己會幫他呈上。
李作塵皺了皺眉頭，賀禮，他實在有些為難。
自己手裡現在雖然有些銀錢，但給娘娘買辦賀禮是萬萬不夠的，可機會難得，若是錯失了只能等明年。若是人家明年不記得自己了，那這機會一失，可就是一輩子。
左思右想之下，李作塵覺著既然這位入雲娘娘靠沉光香在滿宮妃嬪裡得了面子，那自己不妨再送些香，這樣一來不用花銀子，二來也能讓娘娘從此記住蘭家香，為日後進京做皇商打下基礎。
上次，是失落了百十來年的沉光香。那這次自己送的，便至少要同等貴重和難得。
李作塵把蘭家鋪子裡的上品香都想了一遍，但這些貴是貴，也都是能花銀子買著的，因此都不算難得。
他思來想去，把主意打到了蘭麝身上。他記得蘭老夫人給了蘭麝一塊兒孩兒香，那也是市面上再難見到的珍品。左右蘭麝現在也不能用香，白放著可惜，不如拿去送給娘娘，好給自己和蘭家謀個前程。
想到此處，李作塵飯也不吃，也不覺著腿累了。她起身直接回了蘭家，進院子就去找蘭麝。他倒還沒忘形到直接找蘭麝要香，而是笑吟吟的先問了蘭麝上午如何，孩子有沒有鬧騰，自己有沒有泛酸嘔吐。
蘭麝本來正準備歇中覺，李作塵突然回來，她還以為是有了聶娘的訊息，誰知這人問了一大堆自己的身子，全然沒提聶娘的事兒。
“我一切如常，倒是你這麼早回來，是有娘的訊息了麼？”
“已經有了些，只是還不多，明日我再去問問。”李作塵擺了擺手，車行就在那兒又跑不了，明日、後日去問也來得及。
蘭麝點了點頭，她困勁兒上來了，就打算回床上睡覺。
李作塵跟上來，先坐在床邊給蘭麝捶腿揉腳，嘴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蘭麝聊天，慢慢把話往孩兒香上引。
蘭麝困得厲害，又被李作塵伺候的舒服，因此有什麼說什麼，直接告訴了人家孩兒香收在百蝶櫃子裡，鑰匙在瑞珠手上。
李作塵眯了眯眼睛，瑞珠那丫頭雖然不機靈，但心裡只有蘭麝這一個主子，平日裡對自己不過是面子上敬畏，自己若是直接去找她要，那丫頭怕是不能給，搞不好還會告訴了旁人。
瑞珠此時正在張媽屋子裡，看張媽繡肚兜。
許媽自從前幾日打定了主意，便每日找藉口在房中躲懶。她今日說自己頭疼，早起吃了飯就趴在床上，午飯時候爬起來吃了，然後繼續回去躺著，瑞珠進門的時候她索性翻了個身，高一聲低一聲的哼了起來。
瑞珠懶得理她，也早看出來了這人沒心思在這兒當差，若不是老夫人和夫人還沒讓她最後定下人選，她早把許媽攆回去了。
“瑞珠。”
李作塵站在院子裡叫人，瑞珠聽見了便皺眉往外走。這天才過晌午，姑爺怎麼就回來了？
許媽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推開半扇窗子往外看。
“張姐。”她低聲招呼著，“你快來，我瞧著姑爺的臉色不好。”
“不好便不好。”張媽咬斷線頭，仔仔細細的插好針，打算換個顏色繡鯉魚的尾巴。
“我瞧著可不對。”許媽張頭張腦的，眉頭也擰的死緊，“先別說這個時辰突然回來，只看他跟瑞珠那疾言厲色的樣子，便有鬼。”
“哦？”張媽也皺著眉站起身，姑爺平日裡不高興也只是冷臉，怎麼今日還跟瑞珠急了。
“你把櫃子開啟，我自己找。”李作塵臉色難看得很，他剛才連著編了兩個理由，但瑞珠就是不肯交出鑰匙。
“不等小姐醒了？”瑞珠抿了抿嘴，按說姑爺也是主子，只是，那櫃子裡都是小姐的私房物件兒，小姐不發話，她實在是不想讓李作塵私自動用。
“那你去叫你們小姐，讓她別睡了，給我找東西。”李作塵挑起眉毛，他早晚要發賣了瑞珠，這丫頭太恨人了。
瑞珠沒再分辨，她摸出腰間的鑰匙，輕手輕腳的跟著李作塵進了屋子。
開啟百蝶櫃上掛著的銅鎖，瑞珠退後兩步，但沒離開屋子。
李作塵走到櫃子邊，開啟櫃門，背轉身體，在裡面翻找。
聽見聲音的蘭麝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的問了句，“三郎，你在做什麼？”
“找些香。”李作塵手抖了抖，但聲音很穩。
“嗯。”蘭麝用鼻子哼了聲又睡著了。
瑞珠松了口氣，既然小姐知道就好，她自己有些訕訕的，便走到外間屋，算是個迴避的態度。
松了口氣的李作塵趕忙加緊翻找，總算在櫃子深處翻到了個巴掌大小的盒子，那孩兒香就在盒子裡，散發出陣陣濃烈的薔薇花香味兒。
睡夢中的蘭麝嗅到花香，隱隱的覺著有些不踏實。自己懷孕是不能用香的，雖然孩子還沒落地，但蘭麝初為人母，又對這胎極為看重，因此皺緊眉頭，捧住了肚子。
怕被人發覺的李作塵蓋上盒蓋，又拿了幾塊兒帕子把盒子包裹好，這才松了口氣，略微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櫃子，重新鎖好，出門把鑰匙扔給了瑞珠。
他出了院子才走出幾步，又皺著眉頭回來。
瑞珠只當姑爺還有吩咐，便站在院子裡等著。但李作塵進了屋子片刻功夫後又匆匆離開，也沒再說什麼。
李作塵走了，許媽站在門口衝瑞珠招手。
“姑爺剛才跟你說什麼了？怎麼那副臉色？他突然回來做什麼？怎麼又急忙走了？”
“許媽。”瑞珠搖頭嘆氣，“你少操主子的心，若是身子好了，就幫張媽幹點兒活，不然就還回去躺著。”
許媽被她揶的沒話說，只能哼哼兩聲，又躺回到了床上。但是她心裡不安生，翻來覆去的，到底坐起來，抱著枕頭跟張媽說話。
“你說姑爺到底回來做什麼？”
“不知道。”
張媽皺了皺眉，她剛才本想用金線繡鯉魚尾，但又怕金線粗糙，磨著小小姐肉皮兒，這會兒她正在挑選繡線，想選個顏色亮，又不傷人的。
“明黃。”許媽看不過，踩著鞋走過來，從一筐繡線裡挑出兩支，“你幹別的去，這個交給我，粗手笨腳的，看著你就頭疼。”
“你針線素來比我強。”張媽笑著搖了搖頭，“只是懶。”
許媽半日沒說話，再張口的時候，自己先笑了起來。
“我是不想留在這院子當奶孃了，不過給小小姐做些活計，那也是我的本分。你只管裁剪，繡花的活兒交給我就行。”
她又在笸籮裡翻檢了半天，想選個明豔些的粉色繡蓮花，但一直沒找到合心的。
“讓瑞珠打發人外面買些把。”許媽撇了撇嘴，“小孩子家，用鮮豔顏色才好看。”
一身大紅衣裳，大紅鞋的雲兒，老老實實的挎著竹籃，蹲在蘭家香鋪對面。
因為這身衣裳太過扎眼，任誰走過來，都要仔細打量一番。
蘭夫人在二樓看的直搖頭，這豆娘也是沒成算，把女兒打扮成這樣，自己還怎麼避人耳目的給她不負香？
她正犯愁，就看見雲兒抬起頭衝著自己做了個鬼臉。然後那孩子扯著嗓子，高聲大叫著，“賣糖！新鮮的麥芽糖！保證不粘的麥芽糖！”
“噗，哈哈哈哈哈哈。”蘭夫人扶著窗子猛笑，她身後的金枝玉枝不明就以，兩個人對視一眼，趕忙走上來，一個端茶一個拍背，生怕蘭夫人笑撅過去。
“玉枝。”蘭夫人指著雲兒，“叫那孩子上來，我買點兒糖。”
“我下去買就行。”
“別，你把她叫上來，我倒想看看，這不粘的麥芽糖，長什麼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