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蠟丸扔進炭盆,蘭夫人再次掏出貼肉帶著的長留放在鼻子前面,而後端坐椅子上,冷眼看著床上的蘭桂。
隨著蠟丸溶化,帶著些許腥羶的濃香味兒驟然而起,伴著濃濃的酒香,很快就充滿了整個屋子。
蘭桂在床上哼唧了一聲,先是皺緊了眉頭,隨後又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
“素蕊。”她迷迷糊糊的開口,想起身,又覺著身體沉重,眼皮酸澀,“素蕊,點的什麼啊?滅了滅了。”
蘭夫人一言不發,只那麼看著。
蘭桂沒得到回應,煩躁的來回翻身,還用腳使勁的踢著被子。
“熱,滅炭盆。”她嘴裡嘀咕著,手開始不老實起來,先扯領口,而後開始拽衣裳。
先脫中衣,而後是貼肉的主腰。
蘭桂平日裡都是男兒打扮,但這貼身的衣裳主腰,還是女兒家模樣。
蘭夫人站起身,輕輕走到窗邊,從頭到腳,仔細打量蘭桂。
蘭桂這會兒已經拽了個乾淨,她舒服的長出口氣,翻身呼呼大睡。滿屋室濃香再也沒能夠擾亂她的休息,蘭夫人又站了片刻,蘭桂睡得越來越熟,甚至打起了呼嚕。
剛才蘭夫人現制的香,是安眠且催情用的,能讓人在夢中產生旖旎的幻覺。蘭老夫人之所以讓她趕製出這個給蘭桂用,就是想看看蘭桂有沒有經過男女之事。
這有了和沒有的,用上香反應不一樣。沒有的只覺著熱,有的才會因為嘗過滋味,便會如螞蟻啃噬骨頭,渾身麻癢,生出春心來。當日蘭老爺還在世的時候,蘭夫人為了迴避房中事,便經常用這香。
“噗。”蘭夫人心裡鬆快了許多,沒憋住的笑了出來。她走到炭盆邊,拿夾子夾出香丸來,用杯子裡的殘茶潑上,而後用手帕包好,塞進袖子裡。
接著推開窗子透氣,又趕忙快步走到蘭桂窗邊,給蘭桂蓋好了被子。
這時,她才看見那枕頭邊上的青玉蓮花簪。
“沒出息的。”蘭夫人啐了一口,有心想把那簪子拿走砸了,又怕打草驚蛇。她暫時忍下這口氣,等屋子裡香氣散盡,便關好窗子走出來,站在院子裡叫金枝。
素蕊先跑了出來,見了蘭夫人也不行禮,就那麼傻愣愣的站著看。
“今晚的事兒?”
“不能外傳。”
素蕊用力點頭,逗得蘭夫人又笑了起來。
“好丫頭。”她摸出碎銀子來打賞素蕊,“你家主子傻,你平日多提點她些,有什麼不對的就趕緊來回我,知道了麼?”
素蕊直接跪倒在地叩了個頭,隨後站起身,一言不發的進了屋子。
“咱家這幾個丫頭,我也不記得當初是怎麼挑上你們來的了。”蘭夫人扶著金枝的手往外走,邊走邊點頭讚歎,“就沒一個不好的,你說我這眼睛挑丫頭準,怎麼就總是在看男人上瞎眼呢?”
“噗。”金枝笑了起來,“夫人平日裡做生意,什麼人沒見過,想必看男人也是準的,只不過這世上的男人那麼多,偶爾一兩個不好的落到您眼裡,你便覺著都不好了。”
“呵呵。”蘭夫人冷笑起來,“何珩,李作塵,還有那個該千刀萬剮的李疏,這就三個了,還都是跟咱們家成扯上關係的。”
說到這兒,蘭夫人氣哼哼的啐了一口,“呸!我說錯了,李疏跟咱家沒關係,現在沒有,日後也不會有。”
“沒有沒有。”金枝趕忙寬慰她,“二小姐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看上那個李疏?就是那人存心誆騙,也只能跟二小姐做個兄弟,男女之事,依我看夫人可以放心。”
反正剛才驗過了,桂兒沒失了身子。
蘭夫人這會兒心情好,覺著金枝說的頗有道理。她去老夫人院子裡回話,想告訴娘,事情還沒嚴重到那不堪的地步,桂兒心思單純,只是被人騙了腦子,身子還沒被騙呢。
“你怎麼又來了?”朱璃片頭皺眉的看著王朗,“不是說你娘病了,你要在家沐浴淨身,吃齋念佛麼?”
“心裡不淨。”王朗看著朱璃笑,“不來看你一眼,總是不踏實。”
“我滿身上下,哪兒是你沒見過的?自己閉眼睛想就是了,還巴巴的跑一趟。”朱璃笑著走過來,給王朗倒了杯酒。
酒杯還未曾遞到王朗唇邊,朱璃的手,就被王朗握住了。
“我不是想你的身子,我是想你這個人。”王朗端正臉色,看起來頗有君子之風。只是他另一只手已經搭上了朱璃的腰,言行不一,朱璃撇撇嘴,並不是多信他。
“身子也就罷了,還想要人心不成?”朱璃扭身躲開,自己靠在窗子上,推開半扇窗向下張望。
此刻後院裡正熱鬧,來尋樂的男人們在後院跟姑娘們無事不做,什麼斯文體統早都拋到腦後,眼裡滿是春光春色,心中全是春情,哪兒還知道禮義廉恥四個字是什麼。
王朗也走過來,站在朱璃身後,溫溫柔柔的圈住朱璃,但只是摟著,沒其他的過分舉動。
“我跟他們不一樣。”王朗用下巴蹭了蹭朱璃的頭髮。他伸出手,一樣樣撤掉了朱璃頭上的髮飾,任那一頭青絲垂下來,落在自己和朱璃的身上。他自家也松了髮髻,讓頭髮與朱璃的頭髮混在一起。
“我知道,你如今在這裡每日看的都是虛情假意,任憑我說什麼,你也是不敢信的。”王朗從袖子裡摸出個疊成方勝兒樣的茜草箋,塞入朱璃的掌心。接著又挑起自己一縷頭髮,與朱璃的編在一起。
“綰髮結同心,你信不信,我都是這麼想的。”
朱璃沉默不語,手緊緊的攥著,把那方勝兒捏的沒了模樣。
“我如今在家做不得主,母親身體不好,我怕惹她煩惱,病若是因此重了,那便是我不孝。”王朗嘆了口長氣,那氣呼到朱璃耳邊,朱璃猛地打了個哆嗦。
“所以現下,我也不敢許你什麼。可若是負了你,我也對不住我的良心。”他用手指挑起那編在一處的頭髮給朱璃看,“我的心思就是如此,你可懂得?”
朱璃依舊默默無言,王朗又嘆氣幾聲,再不說話,只更用力的摟緊了朱璃。
過了好一會兒,朱璃吸吸鼻子,把那方勝兒看似隨手的放在了窗邊,而後關好窗子,鬆開了編在一處的頭髮。
“好了。”她外頭嬌笑,雙手推著王朗,讓人一步步後退到了窗邊,“良宵苦短,與其說,不如做些實在的。”
李疏剛才花廳看完歌舞,他今日心情好,看完歌舞又額外叫了些吃食,自己拎在手裡,準備上樓回房吃酒。
阿玫已經讓他先打發睡下了,李疏覺著小孩子家,還是不要晝夜顛倒為好,不然不長個子。
這會兒他美滋滋的剛走到朱璃門前,想著朱璃今日好像沒客,便打算敲門叫朱璃出來一起吃酒。可才走到門前,還未伸出手去叩門,就聽見了屋裡想起了“吱嘎”聲。
李疏摸了摸鼻尖兒,後退兩步,自己回房了。
平日裡,他沒少聽見這聲音。可今日,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總想起蘭桂白日裡刻意晃悠那春凳的模樣,雖然全然與風月無關,純粹是蘭桂一時好奇,但他腦子裡就是對當時的情景揮之不去,甚至還聯想了點兒,別的。
“我他娘的可能是瘋了。”李疏恨恨的給了自己兩嘴巴,抽的嘴角都滲出絲絲血痕。
他放下手裡的吃食,如同白日一樣,把自己腦袋扎進了冷水裡。
可也不過是瞬間的清醒,不過片刻功夫,他便開始想著蘭桂那雙腳,若是泡在水裡,該是怎樣的畫面。
李疏猛地抬起頭,又給了自己一嘴巴,可依舊沒擋住自己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他憤恨的拿腦袋往牆上撞,恨不能給自己撞暈了,好讓自己別再想那些不能想也不該想的。
朱璃軟著身子,下巴支撐在手背上,看著王朗穿衣裳。
她如以往迎客時候一樣,不自覺的伸手摸了摸腰上的紅繩,也不知怎的,平日裡給她提氣的紅繩,今日覺著格外不舒服。
“我得趕緊回去。”王朗穿好衣裳轉回身,衝朱璃笑了笑,“明日若是不來,別怪我。”
“去吧。”朱璃懶懶的擺了擺手,不過是個熟客,有什麼怪不怪的。
王朗走到門口,略停了停,又轉身走回來。
朱璃只當他又起了興致,趕忙用手推著他,“天不早了,趕緊回去,省的你娘惦記。”
王朗一言不發,伸手扯過剛才推到床腳的繡被,從朱璃肩膀開始,牢牢的給人蓋好。接著附身低頭,嘴唇輕觸朱璃額頭,而後轉身快步走了。
朱璃自己躺在床上,半盞茶的功夫過後,她笑了起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睡是不能睡了。
朱璃從床上爬起來,隔著門叫小丫頭過來打水,自己簡單淨身後,穿好衣裳,去找李疏聊天吃酒。
她跟李疏鬧慣了,也不敲門,直接推門就走了進去。
李疏,還在拿腦袋撞牆。
“你瘋了麼?”朱璃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發愣,她眼看著李疏準過身來,苦哈哈的臉上蹭了不少牆灰,額頭已經撞出了血印子,還腫了起來。
“可不是瘋了。”李疏抹了把臉,非但沒乾淨,反而越發狼狽。
“撞腦袋幹什麼?你腦袋怎麼你了?”朱璃不解的問。
“它總想不該想的。”李疏指著自己的腦袋,順著鼻孔,流出兩道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