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李疏不明就以,依舊往下說。
“尋常噩夢過後便罷了,但大小姐這夢魘必然是整夜發作且難以叫醒。想必還有心悸、盜汗、口唇發乾、嘴裡酸苦等症候。而且中毒日子不淺,但好在毒性不深,看脈象,似乎已經用過解毒的東西。現在是餘毒依舊在體內,只要服藥祛除餘毒便可。”
“會不會傷害腹中胎兒?”蘭麝聽見要吃藥,又趕忙轉向李疏問道。
“大小姐放心。”李疏衝著蘭麝拱了拱手,“我開的方子,可保大人孩子無憂。”
“快開。”蘭桂急吼吼的走上來,用力拍了李疏一巴掌,“我姐得吃多久能見效?”
“三日。”李疏衝蘭桂笑了笑,壓低聲音說了句,“有我在,你放心。”
“那就好。”蘭桂長舒了口氣,又拍了拍李疏的肩膀,“還好有你。”
這下子別說蘭老夫人,就是屋子裡伺候的玉娘、金枝、瑞珠、素蕊、豆蔻都看明白了,這位李公子,對自家二小姐有意思。
別人都還好,蘭夫人柳眉倒豎,顯然是要發火兒。
蘭老夫人輕輕咳嗽了一聲,在蘭夫人看過來的時候,她搖了搖頭。
蘭夫人只好咬牙暫時忍著,她讓金枝拿了紙筆過來。李疏斟酌著開了個方子,還特意說明若是府裡有常用的大夫,最好請過來一起參詳。
“不必了。”蘭老夫人點頭微笑,“我們家常請的那一位大夫,比不得李公子的醫術高明。”
“還是再看看。”李疏把藥方拿在手上,輕輕吹氣,“一來他常給大小姐請脈,應該更瞭解大小姐的身子和用藥忌諱,二來入口的東西,最好還是多幾個人看著,比較穩妥。”
蘭老夫在心裡暗自讚賞,李疏年紀輕輕,這番話說的倒是滴水不露。再有個大夫看著確實穩妥,而且李疏這話裡其實在暗示蘭麝體內的曼陀羅毒可能是有人故意為之。
“玉娘,你拿著方子去讓大夫看看。”蘭老夫人吩咐下玉娘去,轉頭又笑吟吟的看向李疏,“李公子這般人才,聽說現今在做生意,倒是有些可惜了。”
“人各有志。”李疏笑了笑,“我無心從醫。”尤其是不想當御醫,宮裡的娘娘一個比一個難伺候,狗屁事兒特別多。
李疏在心裡腹誹,但這些話他可不敢說出來。
蘭老夫人給蘭夫人遞了個眼色,蘭夫人笑吟吟的站起來,說既然看完了就讓蘭麝先回去歇著,等藥熬好了趕緊吃。
“娘,您跟著急到這會兒想必也該乏了,不如我帶著李公子去花廳喝茶,您先歇息歇息。”
李疏聽見這話以為是要送客,剛忙起身告辭。但蘭夫人上前拍了拍他,說今日李疏上門替蘭麝診脈,若是茶都不喝一口就走,那蘭家這待客之道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我娘說的對。”蘭桂也拍拍李疏,“走吧,請你喝茶。我家的經進龍麝香茶可好喝了。”
蘭麝面如死灰,她心裡清楚,這曼陀羅的事兒已經被祖母和娘知道了,現在沒問自己是心疼自己的身子,等好些,怕是一定要追問出來的。
她自己不怕祖母和娘責罵,但怕連累了李作塵。
“麝兒就留在我這兒吧。”蘭老夫人冷下臉吩咐,“省的回院子再折騰,我看著你吃完藥,再我這兒睡一會兒,等吃了晚飯再回去也不遲。”
蘭家花廳平日不怎麼用,因為是女人掌家,所以上門拜訪的人幾乎沒有。除非有什麼紅白喜事,否則這花廳只能給蘭桂蘭蜜用來捉迷藏,再也就是過年過節嫌老夫人屋裡窄,才會在這兒擺酒席吃飯。
現在蘭夫人帶著蘭桂和李疏過來喝茶,蘭蜜閒著無事也跟過來湊熱鬧,結果半盞茶功夫沒到就跟蘭桂又“吵”了起來。姐倆不管有沒有外人在,擼胳膊挽袖子的開始掰手腕兒,還拉了素蕊豆蔻做評判。
蘭蜜歲數小,因此用兩隻手,蘭桂自持有力量,只用左手跟蘭蜜掰,結果勢均力敵,戰況一時間焦灼起來。
素蕊豆蔻平日裡看慣了,這會兒也顧不得還有外人在,紛紛給自家主子打氣。
花廳裡熱鬧非常,蘭夫人嘴角抽動,覺著十分丟人。
但李疏捧著茶碗看的頗有興致,要不是礙於有蘭夫人在,怕是就要鼓掌加油了。
“李公子。”蘭夫人見李疏看的興致勃勃,又好氣又好笑的叫了他一聲。
李疏根本沒聽見,因為蘭桂有點兒要輸的意思,他急的身體前傾,伸著脖子咬著下唇,眉頭也緊緊擰著。
“李公子!”蘭夫人提高調門兒,好容易是叫回了李疏。
“啊?哦,伯母有事直接吩咐就好。”李疏轉回頭來,嘴上說的客氣,但眼睛一直往蘭桂那邊兒瞟。
若不是還有要緊事兒,蘭夫人特別想一手拎著一個,把蘭桂和李疏都扔出去。
但她轉念一想又覺著不成,這李疏擺明了是看上了桂兒,現在桂兒還沒那個心思,若是真扔出去,怕桂兒開竅,就直接跟著李疏跑了。
暫時忍下火氣,蘭夫人給金枝使了個眼色,讓金枝換下原本用著的“趙淸獻公香”。
花廳內暖意融融,略帶苦意的玄參與白檀味兒漸漸散去,一股子略帶腥羶的濃香升了起來。
還在看蘭桂蘭蜜掰手腕的李疏抽了抽鼻子,這香,是不負。
“怎麼用了這個?”蘭夫人皺起眉,“換了。”
“是。”金枝咬著下唇,面色慌張的跑到香爐那兒,從裡面夾出一塊兒半邊已經燒成灰白色的香餅。
李疏眼尖的發現,那香餅上,赫然印著個“蘭”字。
“這香,前次在鋪子裡好像聞過。”李疏低頭喝了口茶,微笑著說道。
“是。”蘭夫人點點頭,“這香是旁人給我的,我聞著好,就給她模子,讓她合些給我,留作私用。”
“那怎麼要換?”李疏的手在身側緊緊攥成拳頭。
“這……”蘭夫人面露難色,好一會兒了,才勉強笑了笑。
“李公子今日對我們蘭家有恩,那我也沒必要瞞著。”她低頭喝了口茶,面上飛快的略過一抹得意。
“這香來自義莊,本不是給活人用的。我呢,實在是喜歡這個味兒,所以才央求人家給了我一些。平日裡我也只在自己屋子裡用,就是麝兒她們幾個,也是沒用過的。”
說完,蘭夫人又瞪了金枝一眼,“今日這丫頭早起就跟我出來,一直忙著麝兒的事兒,也不知是怎麼昏了頭,竟然換了這個。”
“夫人贖罪。”金枝趕忙跪下來,“我是看夫人忙碌到這會兒,茶飯也沒怎麼好生吃,所以才用了這個,想讓夫人舒心些。”
“還有外客在,不該如此無禮。”蘭夫人冷下臉,“革你三個月月例銀子,下去吧。”
金枝吸吸鼻子退下去,出了花廳,才長出口氣。
蘭桂和蘭蜜平日少見母親這樣,當下也不鬧了,都老老實實規規矩的坐好吃茶。
“我說麼,這香味兒我怎麼聞著不熟。”蘭桂沒話找話的說,“原來是義莊用的。”
“咱家以前用過。”蘭蜜眨了眨眼睛,“娘,您忘了麼?我記得爹用過的。”
蘭夫人之所以敢當著蘭桂蘭蜜的面兒用假不負,就是知道蘭蜜鼻子好使,蘭桂聞不出,但蘭蜜一定能聞出來。而且當日何珩停靈的時候,屋子裡混雜著焚香燒紙各種氣味兒,所以她篤定蘭蜜雖然能聞出來以往用過不負,但無法分辨真假。
“是啊。”蘭夫人衝蘭蜜招了招手,等蘭蜜走她身邊,她低頭摟住蘭蜜,還吸了吸鼻子。
“你爹臨終之前,用過一陣子。豆娘來給他淨身的時候,用的也是這個。”
蘭桂抓了抓耳朵,她是最近才開始對香感興趣的,現在聽見這些話,心裡癢癢的,就想問個清楚。
“娘,這個為什麼是爹臨終和淨身時候用?我聞著挺好的,平時為什麼不用呢?”
“你知道什麼?”蘭夫人瞥了她一眼,“這香是義莊世代傳下來的,專門用來迴避屍臭味兒。你爹病了那麼久,到你姐成婚的時候,我和你祖母都瞧著不好,請大夫來,也說已經是油盡燈枯了,讓家裡早做準備。我當時讓人通知豆娘,她就讓人帶回了這個香給我,說是預先用上,省的停靈的時候生出異味兒。”
李疏長舒口氣,這便都對上了。自己接近蘭桂後,苦尋不負未果。後來若不是蘭老爺出殯,自己還在那兒瞎找呢!
而且祖父說過,自己拿回去那兩塊兒壽衣上雖然都有不負的味兒,但香氣濃淡不同,所以應該是人活著時候就日日用,所以死後貼身衣服香氣濃,外面的衣裳香氣就要淡一些。再加上蘭夫人說那燻臘肉的比喻,這不負果然就是義莊裡用的玩意兒。自己只要再去義莊尋找就好,有現成的就偷幾塊兒現成的,若是沒有,能偷到香方交給肅親王,也就徹底了了差事。
李疏心裡松泛下來,他美滋滋的喝了幾口茶,腦子控制不住的開始盤算,等自己打發了肅親王,該怎麼回來向蘭家求親。
蘭夫人唇角輕勾,魚兒已經吃了餌,就等再去豆娘那裡咬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