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送行酒吃過,李疏依依不捨的上路回京。
這次跟上次回京比,他心裡對蘭桂不再只是歉疚,還多了依戀之情。若是按著那話本戲文裡說的,他跟蘭桂也該在別離時表明心跡,互述衷腸,乃至交換信物許諾終身。但實際上,這些都只存在於李疏的想像裡。
蘭桂知道他要走後並沒表現得多失落,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讓他一路小心。
“我還回來的。”李疏衝著蘭桂發誓,“朱璃選花魁之前,我一定回來,若是食言,我不得好死。”
“好好的你發什麼誓?”蘭桂皺起眉,“將來的事兒誰也說不準,能來就儘量來,來不了我和朱璃也不會怪你。”
李疏只覺著自己一腔熱血都灑到了石頭上,不,蘭桂還不如石頭,石頭都能捂熱乎了,蘭桂不能。
但他也沒失落太久,因為第二日他走的時候,蘭桂早早來了胭脂苑,扔給他一個包袱,裡麵包著鹿脯、薄荷膏,和兩匣明顯是連夜趕製的雪中春泛。
“一路小心。”蘭桂還是只有這四個字,多餘的一句沒說。
李疏抱著包袱騎上馬,到客棧門口跟肅親王派來的人匯合後,為了避人耳目,一先一後出了城。
賬面已經做平了。
蘭夫人喝了口茶,勾著嘴角冷笑兩聲。
這李作塵也是個沒膽色的,到了嘴的銀子又嚇的吐了出來,也不知道這會兒,心裡疼不疼?這幾天她一直沒怎麼搭理李作塵,李作塵每日回府蘭麝又總是睡下了,等他早起出門的時候,蘭麝還未醒。
李作塵只當是蘭麝吃藥的緣故,殊不知李疏開的藥只吃了三日,蘭麝之所以至今還如此貪睡,是蘭老夫人合的那香在作怪。
玉娘把香交給瑞珠的時候,已經細細吩咐了該如何使用。瑞珠不敢假手他人,每次都是自己親自點上,隨後就守著那香爐,只等香燃盡了才離開。每日早中晚三次,除了中午外,早晚用香的時辰,正好能讓蘭麝清醒的時候避過李作塵。
“麝兒心慈面軟。”蘭夫人笑著跟蘭老夫人說到,“娘這法子好,他倆碰不到面兒,麝兒便不會被他哄著,來找咱們求情。”
“這事兒,該讓他慌一慌。”蘭老夫人面沉似水,李疏睡得那偏房玉娘已經去翻檢過,並未找到曼陀羅粉,也沒找到蘭麝做的香。而且房裡少了許多東西,雖然值不得什麼,但能認定李作塵必然是把這些拿出去了,想必,是給了他養的那個外室。
“這些日子,他可還出去?”蘭老夫人問道。
蘭夫人搖了搖頭,說來也奇怪,前些日子李作塵隔三差五的便打著找尋他娘的藉口出門,總要在外面待上一兩個時辰才回來。
可最近這些日子,李作塵都老老實實的在鋪子裡。蘭夫人沒問過他,他也不再提要出去。
“想必也是怕了。”蘭老夫人搖了搖頭,“不信你只看著,等麝兒好些,他們兩個見面後,他必然要再出去。”
“娘。”蘭夫人笑了起來,“說起來,他拿鋪子裡送人的東西賣銀子,我一直沒想好該怎麼揭破這件事。”
“你是怕麝兒面上難堪吧。”蘭老夫人嘆了口氣,投鼠忌器,她們現在不能不顧及蘭麝。
“所以,我想了個巧宗,既不用我主動揭出來,又能讓他在麝兒面前,落個短處。”蘭夫人湊到蘭老夫人身邊,用帕子捂著嘴,低聲說了幾句。
蘭老夫人點了點頭,又拍了蘭夫人一巴掌。
“偏你有這許多鬼主意,當日怎麼不用在何珩身上?何苦來讓他騙了那麼久?還要自己難受。”
“娘~”蘭夫人扯著蘭老夫人的袖子搖晃,“我也是當娘後才長得心眼兒,那當年何珩弄鬼,也是您幫我的。”
“為人母者,不管起初多麼軟弱的人,為了自己的孩子也不得不百般算計,狠下心腸。”蘭老夫人眯起眼睛,“咱們家的女人還只是為了自保,那些正經的後宅婦人們的陰狠手段,你還不知道呢。”
上次聶娘雖未明說,但月影兒和李作塵二人心裡早已明白。當日李作塵回了鋪子,過後幾日也不曾再來,月影兒當晚就搬到了偏房裡,自此後便覺著自己與蓮花不同,行動坐臥端起了姨娘的架子。她當著聶娘不敢造次,還是像以前一樣悉心伺候。但揹著聶娘她經常訓斥蓮花。甚至每晚聶娘睡下後,都要命蓮花給她打好洗腳水,再蹲著服侍她洗過腳,還要給她疊被鋪床,等她睡了,才能自己回房睡覺。蓮花揹著人落了幾次淚,但賣身契在聶娘手裡攥著,也只好忍。
聶娘為了讓月影兒好好服侍李作塵,有意籠絡她,先是拿銀子給她做了新衣裳,接著又把李作塵拿來的體己玩意兒尋出幾件兒來讓她收著。
月影兒年紀不大,但心眼兒極多。她滿心盼望著李作塵能早日跟自己圓房,甚至謀劃著若是將來身懷有孕,便要哄著李作塵買下這院子,好做長久打算。
聶娘也曾許諾日後若是李作塵在蘭家做主了,便接她去蘭家。可月影兒並不想去,她覺著就算李作塵能把蘭家所有的產業都改姓了李,那蘭家大小姐也是李作塵的正妻。自己說高了是個外室,說低也就是個通房丫頭,與其去那邊兒做小伏低任人磋磨,倒不如在這小院兒裡關起門來當奶奶的好。
月影兒這番心思,半睜半掩的跟聶娘說過。聶娘自己是受過大房折辱的,便覺著月影兒說的在理,是個腦筋清爽的丫頭。而且月影兒話裡話外露出不跟蘭麝爭搶的意思,也讓聶娘十分滿意。
“論身份,麝兒是蘭家大小姐,跟三郎明媒正娶,是換過紅書綠紙的。”聶娘故意含混不清,沒說明到底是誰娶了誰。
“你低她一頭,也是應該。”
“是,夫人,月影兒省的。”月影兒心裡清楚,可臉上一派柔順,半點兒不屑都沒露出來。
這日早起,李作塵收拾好了先去老夫人院子請安。他已經足有七八日未曾見到蘭麝了,因為不知道蘭麝身上的毒性已解,李作塵心裡越來越沒底,他打算今日不管如何也要跟蘭麝碰上一面,便是睡了,也得搖她起來。
蘭麝還未大好,蘭老夫人免了三姐妹的晨昏定省,李作塵是因為要會同蘭夫人一起去鋪子,所以每天早起都是在自己院子裡吃了飯,而後趕去老夫人那兒請安,再跟著蘭夫人一起出門。
今日剛進了屋,還沒來得及給蘭老夫人請安,外面下人就匆匆來報,說是有客上門。
蘭老夫人皺了皺眉,蘭夫人也滿臉驚訝。
蘭家世代都是女子掌家,平時白日都沒什麼客人,這大清早的,居然來了客?
“請進來吧。”蘭老夫人略微沉吟了會兒,“三郎,你也留下。”
李作塵趕忙點點頭,他明白蘭老夫人的意思,這是怕來的是男客,留下自己方便點兒。
片刻功夫過後,門外響起腳步聲。
玉娘趕過去掀簾子,誰知那簾子才掀起一半兒,外面的人就探進半個身子,衝著裡面的蘭老夫人和蘭夫人拱了拱手。
“我還當是誰?”蘭夫人也站起身,笑吟吟的指著那人,“你有事只去鋪子裡就罷了,怎麼還找上門了?”
來人正是那姓常的香販,他聽見蘭夫人說他,便笑了笑。隨後閃身走進來,左手提著幾樣兒精緻禮物,右手拉著個粉雕玉琢的小閨女。
“我本來是打算去鋪子的。”常姓香販鬆開牽著孩子的手,恭恭敬敬的給蘭老夫人行禮,“奈何我這丫頭今日非磨著我要上您家來,說是得了您的東西不登門道謝便是無禮。我拿她沒轍,便帶著她過來了,還望老夫人恕我冒昧。”
蘭夫人低頭笑了笑,這本是她跟人訂好的計,但當時沒說還要帶孩子來,也不知道是真是這丫頭非要過來,還是這人怕李作塵懷疑,所以生拉了孩子來扯謊。
“是我非要爹帶我來的。”那小閨女極機靈,她爹話音兒才落,她便跑上來跪在地上,直接給蘭老夫人叩了個頭。
“雀兒謝蘭家奶奶,蘭家娘娘,蘭家姐姐給雀兒做的那些香。現在雀兒的腳好啦,還得了許多沒見過的好聞香品。我聽爹說,那是蘭家奶奶、娘娘、和姐姐們送我的嫁妝,所以特來感謝。”
“哎呦。”蘭老夫人最喜歡漂亮聰明的小姑娘,現在聽這丫頭一番話說得親熱又有禮,歡喜的吃不住,趕忙讓玉娘把她拉過來,一把樓到了自己懷裡。
常興香販撓了撓頭皮,他以前雖說也心疼閨女,但男人家心粗,又常年不在女兒身邊,這還是頭一次瞧見自己閨女這幅模樣。
蘭夫人見他半天不說話,趕忙招呼金枝送茶,又趁著李作塵不注意,拿眼睛瞪了他一眼。
常姓香販瞭然的點了下頭,先坐下喝了幾口茶,跟蘭老夫人扯了些南北香料的行市,隨後話鋒一轉,直衝蘭夫人而去。
“我今日之所以早早過來,其實還有旁的事兒。”
“什麼事兒不能在鋪子裡說?”蘭夫人假意皺起眉頭,“我家平日不談買賣,有話只等到鋪子再說吧。”
“若是在哪兒,就不方便了。”常姓香販搖了搖頭。
李作塵眉毛挑起,心裡略過個念頭。他眼睛在蘭夫人臉上溜過,又去看那姓常的香販。隨後鄙視的扯了扯嘴角,低頭喝茶。
麝兒她爹走了也沒多少日子,這就找上門來了。由此可知蘭家德行教養有多差勁,女子便該終身守節,怎可生那續絃再找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