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自家小姐處處體貼姑爺，姑爺如今卻不知道在哪兒風流快活。
玉娘心裡恨的厲害，她怕臉上露出來讓蘭麝看見，便藉口去煮剪刀出了裡間兒，把這話原原本本回了老夫人。
蘭老夫人面上八風不動，蘭蜜倒是急了。
“姐夫死哪兒去了？”蘭蜜抬手砸了手裡的茶盞，“這種時候，他居然不在？！”
“蜜兒。”蘭老夫人把蘭蜜摟到懷裡，慢慢拍著蘭蜜後背，“別急，咱們家大事小情的，其實都用不到男人，有他們沒他們都沒什麼所謂。”
蘭蜜到底年紀小，雖然聽了祖母的安撫，但還是一連聲罵了起來。
跟她過來的阿玫抿著嘴，把地上的瓷片一片片撿起來，連碎渣子都沒放過。
“阿玫你過來。”蘭蜜轉頭看見，便衝阿玫招手。
府裡人都知道這是李疏帶來的小丫頭，又知道這丫頭跟三小姐交好，平日裡對阿玫都頗為恭敬。剛才是因為忙，沒人顧得上，這會兒蘭蜜招呼了，便有下人陪著笑趕上來，讓阿玫放下東西，自己來收拾。
阿玫跑到蘭蜜身邊，握住了蘭蜜的手。
她聽見屋裡蘭麝的呻吟聲有些怕，她記著自己隔壁家第一次娶回來的那個媳婦兒，就是生孩子沒的。當時她年紀小，原本一心惦記著吃紅蛋，沒想到半夜裡聽見隔壁的哭聲，這才知道那媳婦兒孩子沒生下來，一屍兩命，娘倆兒都沒了。
“你怎麼了？”蘭蜜瞧見阿玫臉色不對，把阿玫拉倒院子裡低聲詢問。
阿玫猶豫了一會兒，才把這事兒說出來。
“後來呢？”蘭蜜沒覺著阿玫說這個有什麼不吉利，世上倒黴的人多了，喝水都有嗆死的，何況是生孩子？娘前些日子總唸叨什麼產前產後鬼門關，蘭蜜知道生孩子兇險，但她堅信自己姐姐一定平安無虞。
“後來，後來那家又娶了個媳婦兒回來，聽說叫什麼，續絃。轉年生了個大胖小子。”阿玫眨巴著眼睛，那家過來送紅蛋的時候，她一個都沒吃，也說不好為什麼，就是看著那家人喜氣洋洋的樣子，她心裡難受。
“將來我是不成婚的，更別想讓我生孩子。”蘭蜜撇了撇嘴，家裡有兩個姐姐傻也就夠了，男人也好，孩子也罷，都沒什麼趣兒，不如自己過，反倒乾淨。
“女人家都是要嫁人的。”阿玫被蘭蜜這番驚世之語嚇的瞪大了眼睛，“我娘說，不嫁人的女人都有毛病。”
“你娘這麼說，才是有毛病。”蘭蜜毫無形象的翻了個白眼兒，“我問你，你姥姥家是做什麼的？”
“不做什麼。”阿玫搖頭，“姥孃家有三十多畝地，自己不種都包了出去，所以不用做什麼，也吃喝不愁。”
蘭蜜接著問道，“那你家平時，是你娘幹活多，還是你爹幹活多？”
“嗯。”阿玫仔細想了想，然後扳著手指頭給蘭蜜算，“爹要做豆腐，賣豆腐，跟送豆子的人講價。娘要撿豆子，泡豆子，幫著大黑磨豆漿，然後煮豆漿，撈豆皮。”
“所以你娘做的活兒，比你家大黑都多。”蘭蜜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你看看，你娘比你爹累多了，還生了你和你哥，你說，成婚有什麼好？放著好日子不過過這種辛苦日子，才是有毛病。”
“可，可……”阿玫連連搖頭，她一時間想不出什麼話來回蘭蜜，但就覺著蘭蜜說的不對。
好一會兒了，阿玫才想該回什麼。
“可是娘不成婚，不嫁給爹，她就要一直在姥孃家了啊！”
“對啊。”蘭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蘭家進進出出的下人，“我家世代都住姥孃家，你看多好。”
“那是因為你家有錢，能養得起你們。娘說，姑娘大了再不成婚，就是浪費家裡的糧食。”阿玫抓了抓耳朵，娘就是這麼說的，左右鄰居那些大娘、嬸子們也都這麼說。
“那兒子為什麼就能一直在家，還娶個媳婦兒回來吃家裡的糧食？姑娘難道不是爹孃生的？吃了就叫浪費？”蘭蜜在阿玫頭上用力拍了一巴掌，這都什麼腦子？怎麼就不能好好想想？
蜜兒說的好像是很有道理。阿玫點了點頭，接受了這個觀點。
她還小，未曾到說親家人的年紀，以前又一直在家裡的豆腐坊幹活兒，爹孃忙碌，沒多少時間給她講這些“道理”所以她才會被蘭蜜這些話拐過去，又因為看了蘭家的日子，便就此覺著蘭蜜說的有道理。若是再有幾年，她腦子裡灌滿了“兒子是家裡的頂樑柱”，“兒子才能傳宗接代”等等這些話，怕是蘭蜜再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了。
屋裡的蘭麝越發覺著疼痛難忍，她使不上力氣，任憑穩婆怎麼在她耳邊大聲招呼，她都覺著用不上勁兒。
張媽許媽覺著不好，當下一個人在屋裡伺候著，另一個飛跑出來找李疏。
“面色如何？”李疏沉穩著聲音問。
“白的嚇人，嘴唇也沒血色了？”
“產門呢？”李疏毫不避諱的問了出來。許媽抿抿嘴，據實相告。
“水還有，只是不多，孩子還沒露頭，穩婆下手探過，說尚未全開，血也只出了一點兒。”
李疏點了點頭，把早準備好的丸藥拿了一丸出來，囑咐許媽用溫水化開，給蘭麝服用。
“疼的不厲害，就讓大小姐下地走動。”
“走動？”許媽瞪大眼睛，這種時候，還要走動。
“對。”李疏揮了揮手，“只要產道沒開全就扶著大小姐走，只留神勤看著就好。這是頭胎，沒那麼快，不會因為走動導致胎兒落下的。再不放心，就把褥子鋪在地上，扶著在上面走。”
許媽猶豫著進了屋，先跟蘭老夫人和蘭夫人回覆李疏的話。
這二位也是頭次聽說還有這種辦法，一時間無法決斷，都愣在了那裡。
“聽李疏的。”蘭桂拿過許媽手裡的藥丸，仍下這句話，就進了屋子。
她說不上來為什麼，但她信李疏。
地上鋪了幾層褥子，瑞珠蹲在地上看著。
張媽、許媽和穩婆一起扶著蘭麝行走，蘭麝疼得受不住，腿上沒有力氣，但一邊的蘭桂不許她停，吼著叫著讓她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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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那丸藥很快起了作用，蘭麝覺著疼痛稍減，肚子也有些飢餓。
“我姐說有點兒餓。”蘭桂從屋子裡衝出來，抓著李疏袖子吼。
“吃。”李疏拍了拍她的肩膀，“能吃什麼吃什麼，吃才有力氣。”
蘭桂轉身往回衝，李疏一把拎住了她的領子。
“你把穩婆叫出來。”
“好。”
李疏在院子裡踱步，沒多大會兒功夫，穩婆跟蘭夫人一起走出來，一個走到李疏面前見禮，另一個在屋門口站著看。
“剛才大小姐是躺著生的？”李疏這會兒顧不上去琢磨蘭夫人為何出來，又為何不過來而是在門口看。他現在只知道自己是個大夫，屋裡的大小他今日都要保下來。
“是。”穩婆點了點頭。
“待會兒看著要露頭，就墊著幾個枕頭，讓大小姐半坐。腰一定要撐住了，生產時候，全靠腰力。手上若是喜歡抓撓，便用粗繩，或者生絹布擰在一起掛在床賞，這樣可以抓著借力，趁著這會兒把大小姐指甲都剪了，以免抓壞了自己。預備一塊兒乾淨布帕，可以用紅糖汁子浸泡再絞幹了給大小姐咬著。如果咬著東西犯噁心，那就要留一人看著，別咬爛了舌頭或者嘴裡的肉。”
穩婆答應著進去了，蘭夫人深深的看了李疏一眼，也進了屋子。
片刻功夫過後，金枝從屋裡跑出來，手上端著一個茶盤，上面放了一壺茶，還有兩樣點心。
“這是給我祖母預備的。”蘭蜜伸著脖子看了一眼，拉著阿玫回了屋子。
李疏自己摸摸鼻尖兒，只喝了半盞茶潤喉，點心一動沒動。
倒不是不敢吃或者裝假，實在是因為心裡急，吃不下。
又過了兩炷香的時間，李疏在院子裡突然聽見蘭麝的聲音高了起來。
他快步走到窗下，站在那兒細細聽了片刻，便皺眉敲窗。
“李公子有什麼吩咐？”許媽站在窗裡問，聲音顯得有些焦急。
“露頭了？”李疏問道。
“是，剛露頭。”許媽回頭看了一眼，心裡佩服的很。
“讓穩婆按我剛才說的做，你們加小心，快了。”李疏心裡有數，蘭麝平日身子強健，孩子雖然身體結實，但因為沒有在孕期後面一味進補，所以孩子不會過大。此時雖然疼痛難忍，但那只是因為是頭胎，所以困難些。
李疏以前在宮中伺候的時候，碰見過妃嬪產子，基本上都是這個流程，再加上以前他祖父和他父親為了讓他學醫，一直逼著他被醫案，所以李疏經驗豐富，別說跟一般的大夫比，就是這些經驗十足的穩婆，也不見得有他明白的多。
“這位大夫是你家從哪兒請來的？”穩婆按照李疏的說法，給蘭麝調整了生產姿勢。
“他剛才說讓扶著大小姐行走，可給我嚇的不輕，這以往哪兒見過這種事兒，誰家生孩子的婦人不是滿床打滾？可別說，還真的有用，大小姐這產程比我以往接生那些時間都短，少受了不少苦楚。”
“是我家桂兒的朋友。”蘭夫人笑了笑，伸手去摸蘭麝的腰。後腰處已經用圓枕頭墊了起來，現在蘭麝覺著腰上有了支撐，再加上手裡抓著生絹擰成的粗繩，十分好用力。
“大小姐用力，用力！”穩婆伸手拖住了孩子露出的頭，“快了快了，孩子頭出來了。一頭烏油油的好頭髮，準是位漂亮的千金。”
蘭麝拼勁全力，只覺著一陣劇痛過後，眼前一黑，耳邊先聽見娘驚喜的聲音，隨後是嘹亮的哭聲。
“只可惜，是個女兒。”蘭麝迷濛中這麼想著，隨後就脫力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