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尋常人聽了劉太監這一番話,也就是心裡感慨些,最多在說些命運不濟的片湯兒話,也就罷了。可這番話正戳中了李作塵的痛處,他自己是庶出,李夫人當日沒少磋磨他們母子。在李作塵心裡,嫡母心狠善妒只是自己此生命運不好的一方面,更大的原因是,他是個丫頭生的庶子。
還別說他,就是聶娘也是這麼想的。否則這娘倆不會一拍即合,想出那偷龍轉鳳,狸貓換太子的缺德主意
而肅親王要的也就是這個效果,他選定李作塵,正是看好了李作塵的庶出子身份。這人啊,出身自己是改不了的,有的人任命,一世活的雖然可能不如意,但也都平平穩穩過去了,有的人不認命,自己想法子博一博,也有幾分機會能翻身。可這博要看路怎麼走,如李作塵只流,他們聰明,有野心,但心狠。只要能爬上去,他們便不惜踩踏別人,哪怕這別人,是自己的骨血至親。
李作塵是如此,肅親王,也是這樣。
李疏手上拿到的那個黃絹上,記載了王府秘聞。
肅親王這個王位,是開國君主給的恩賞,只要他家不斷香菸,便可代代相傳。
前幾代都沒什麼問題,父傳嫡子,餘下的有分了祖產過活,也有自己讀書或者參軍掙出功名的,總而言之偶爾聽聞兄弟之間有些齟齬,但都不過是些市井傳聞,過去也就過去了。
但現在這一位肅親王的祖父,他能得了王位可是大有意思。因為他是庶子,而且他還不是從自己父親手裡接下來的王位,而是從兄長手裡接的。
在他之前那位肅親王,是先任老王爺的嫡子。老王爺共有兩位王妃和十幾個夫人,但膝下人丁凋零,只有一個嫡子一個庶子,女兒倒是有幾個,都早早嫁人了。
老王爺長壽,他死後,王位便傳給了嫡子。誰知才過了五年,這位嫡子就因病而亡,因為膝下無子可繼承王位,聖上便又格外恩賞,把這王位傳給了那位庶子,也就是當今這位肅親王的親爹。
巧的是,這位以庶子身份接了王位的肅親王一生也沒有嫡子,現今的肅親王個是庶出,母親姓名已經不可考,王府裡如今的老王妃是老王爺的正妃,是他嫡母,不是他親孃。
黃絹上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著這些事兒,李疏注意到,在嫡子病亡那裡,有一道淺淺的硃砂痕。
“登上王位五年,便病死了。”李疏皺起眉,祖父命人把這個拿來給自己,那必然是有問題的,他又仔細看了看那位的年歲,也不過是三十多的人,怎麼就死了?而且怎麼會膝下無子呢?
若說是巧合,那也委實太巧了些。
京城中別說王府,就是尋常的官宦人家,三十多歲的人了,也很少有沒兒子的。何至於王位空懸無人繼承,就正好落到了那庶出子弟弟的頭上。
莫不是?
李疏心裡一緊,自古以來為了榮華富貴殺人的事兒可不少,難說不是那位老王爺當日想了什麼法子,害自己親哥無子,又索性弄死他,自己順利坐上了王位。
但也不對,親王生病,應該有太醫診治,能有什麼法子殺人瞞過太醫的眼睛?且還是病故。
那黃絹不過巴掌寬,上面寫了這些已經不容易,再細的東西便沒有了。
李疏百爪撓心,彷彿面前有團迷霧罩著,只要撥開迷霧便能看見全部真相,可奈何這霧緊緊的裹在身上,非但撥不開,還讓人有了些窒息的感覺。
他煩躁的在屋子裡走了幾圈兒,又連喝了幾口冷茶,終於想出個主意。
“寶瑞,寶瑞!”
“來了少爺。”
今日輪值的寶瑞剛打了個盹,這會兒被李疏喊起來,人蒙頭蒙腦的,進門時被門檻絆了一跤,險些摔在地上。
“把我的官服預備好,明日早起叫我。”
“好。”
“啊?”
寶瑞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家少爺,嘴張的足能塞進個拳頭。
“怎麼?”李疏這會兒正煩著,見寶瑞那副傻樣子,心裡不高興,便皺起了眉頭。
“我的天,少爺您可是第一次主動要去太醫院。”寶瑞雙手合十,先辨明了方向,隨後衝著南方拜了拜。
“菩薩保佑,我們少爺可算是出息了。”
李疏嘴角眉頭心口一起亂跳,偏人家說的是句實話,他還沒得反駁。
“哦?”李老太醫放下茶碗,衝著來回報自己的小廝笑了笑,“那去你們老爺那兒回一聲吧,怎麼回我就怎麼回他。”
次日一早,李疏出門時候正碰見他爹。爺倆對視一眼,一個挑著眉毛,顯然有些驚訝,另一個撇了撇嘴,等坐上自己的官轎後,又翻了個白眼兒。
“裝的還挺像。”李疏在轎子裡地聲唸叨,“祖父給我送東西難道你不知道?明明就是你倆故意引著我去太醫院查脈案記錄的,還裝什麼裝。”
說來也奇怪,自打李疏這次回京後,蘭桂便不怎麼樂意出門了。她每日大半時間都泡在蘭麝那兒逗蘭姐兒玩,蘭姐兒睡覺的時候她就自己回院子,等估摸人家快醒了又趕忙跑過來。
就是朱璃那兒,她也是掐著日子,三五日才去一回。就這還是怕朱璃罵她懶,因為朱璃一直在給蘭姐兒做東西,三五日不去一次東西就積住了。
今日就是如此,蘭桂吃了午飯跑到朱璃這兒,不過才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起身想走。
“慢著。”朱璃給阿玫使了個眼色,早已準備好的阿玫飛快撲到門口,把大門關好,人背靠著大門,將蘭桂堵在了屋裡。
“怎麼著?李疏不在,我這兒就留不住你蘭二小姐了?”朱璃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蘭桂,手上還提著個軟牛皮擰成的鞭子,也不知道是哪個客人留下來的玩意兒。
“不是。”蘭桂抓了抓耳朵,也覺著自己最近有點兒過分。
“我這不是,惦記蘭姐兒麼?”
“日日都能看見,吃你的奶還是用你哄著睡?你惦記什麼?”朱璃啪的一下把鞭子抽到桌上,抽的蘭桂一激靈。
“你別生氣。”蘭桂涎皮賴臉的湊過來哄朱璃,“我錯了成不成?”
見人家朱璃臉色還不好看,她趕忙又軟了幾分,“實在是姐兒好玩兒的很,你不知道,那小胳膊胖的,藕節一樣,見人又愛笑,我每天看的都不想鬆開眼睛,恨不得偷到自己房裡去。”
“真這麼好玩兒?”朱璃眨了眨眼睛,她也想看,但不好去蘭家,所以只能聽蘭桂說的解饞。
“真的真的。”蘭桂用力點頭,“我不是給了她一套白玉雕的十二生肖麼?她現在最喜歡看那個,雖然還拿不動,但只要放到她身邊,她就用手抓,抓不著自己還生氣,昨兒都氣哭了。”
“噗。”朱璃笑了起來,又馬上收住,重新板起臉。
“你少跟我說這個,反正從李疏走以後,你就不怎麼過來找我玩兒了。”
蘭桂心虛的點了點頭,但她也不是沒得辯駁。
“那你也忙啊!”她點著朱璃房裡各色珍玩寶貝,“我還有好幾次過來你這兒都有人,你給我打發了呢。”
“額。”朱璃摸了摸鼻尖,也確實如此。自從她做了花魁,客人來的比往日多上幾十倍。都留宿肯定是不可能的,先別說她能不能應付過來,就說這花魁的身份擺在這兒,隨便什麼人來就能滾上牙床跟她親熱,那跟三等堂子裡的姑娘有什麼分別,還能叫花魁?
因此現在朱璃大多只陪客人喝茶飲酒,若是給的銀子多了,或者私下裡給了她寶貝珍玩,她就看心情給人跳支舞,或者許人家留宿。
鴇母在她身上賺了不少銀子,就說朱璃現在屋裡擺的這些,明著是她的,實際上有多少鴇母心裡都有數。許她擺著不過是為了抬她的身價,同時吸引那些豪客多花銀子,並不是真屬於她。
朱璃自己只能偷偷積攢小玩意兒,今日她留下蘭桂來,也是跟這事有關。
“你待會兒,把這些帶出去。”朱璃拿出一包東西來,開啟給蘭桂看。
那都是些小巧的珍玩,現在天氣已經轉涼,身上衣服也一日厚過一日。蘭家二小姐常來常往,鴇母縱然有心懷疑,也斷然不敢搜她的身。再說朱璃藏東西隱秘,這些都是鴇母沒翻到的。
蘭桂伸脖子看了一眼,隨後點了點頭。
她自己把外衣脫下來,又脫下中衣交給朱璃。
朱璃手捻針線,在蘭桂中衣裡面封了不少口袋,把那些東西一樣樣兒塞了進去。等蘭桂再穿上時,因為東西分散,加上她穿著男裝,因此單用眼睛看,是看不出來的。
“換銀子,還是就先這麼收著?”蘭桂問道。
“換銀子。”朱璃衝著蘭桂擺擺手,“白收著做什麼?又不能當吃喝。哦對了,這些東西來的都乾淨,你幫我選出幾樣兒姐兒能喜歡的送她。”
“送送送,送你個個大頭鬼。”蘭桂翻了個白眼兒,“姐兒不缺東西,再說你都給做多少了?我讓你給我繡個靴子,你到現在都沒開始做。”
朱璃眨了眨眼睛,馬上趴到桌上,做出一副睏倦不堪的樣子來。
“我乏了,你回去吧。”
“用完我了是吧。”蘭桂起身就走,“你等著,回頭我就把你這些東西換銀子私吞了。”
“吞的時候就著點兒茶水。”朱璃頭都懶得抬,“別噎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