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王千說的這幾樣兒解香毒的法子都太普通，香鋪裡的夥計都知道，李作塵自然也懂得。但他沒有再問，他覺著王千怕是也只知道這麼多，畢竟在他眼裡，王千也好曾順也罷，再怎麼能幹，也不過是個有些頭臉的夥計。
當下他點點頭，背著手邁著方步走回院子。
王千自己站在原地，挑著眉毛看李作塵的背影，等人進去了，才翻著白眼兒，繼續埋東西。
他實在是不知道姑爺最近怎麼了？怎麼走路還跟原來不一樣了。也可能就像曾順說的那樣，有病！
蘭夫人在二樓喝著薄荷茶，她嘴角一直帶著笑，生人看見或許還好，每日長根在她身邊的玉枝無意間抬頭瞄見，當時就打了個寒顫。
金枝好奇的看向她，玉枝飛快的搖搖頭。金枝沒明白什麼意思，還想張口問，但坐在哪兒的蘭夫人已經看出來了，她索性衝著玉枝招招手，讓玉枝過來說話。
“怕我了？”蘭夫人笑著問。
玉枝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蘭夫人拍拍她的手腕，心裡微微嘆息。她沉吟了一會兒，用儘量輕鬆的語氣問道，“要不要給你換個差事？老太太那邊兒只有玉娘自己得用，我一直琢磨著送個人過去，跟玉娘多學學，你……”
玉枝先點了下頭，隨後又瞪大眼睛。
“夫人，您趕我走？”她有些委屈，又有些驚訝。
“不是我趕你。”蘭夫人長嘆口氣，金枝知道的更多一些，玉枝很多事兒都不知道，但這孩子嘴緊又衷心，所以不說不問，但這不是長久之計，眼下要開始料理李作塵了，她怕這丫頭也沾上手，日後，一輩子都過不安生。
不是所有人都有殺人的膽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殺人後睡得安穩。
蘭家每一代的掌家人身邊，都有個輔助的人。比如蘭老夫人身邊的玉娘，再比如現在蘭夫人身邊的金枝。院子裡服侍的丫頭婆子當然還有許多，但真正貼心的，只有這一個。玉娘終身不嫁，跟蘭家人一樣身帶長留。金枝自從當日料理何珩的時候，便開始佩戴長留，日後，也終歸要如玉娘一樣，終身不嫁的。
蘭夫人思慮許久，也曾經跟金枝探討過，她倆都不想耽誤玉枝，原本也想找機會給玉枝換個差事，或者索性在府裡或者鋪子裡找個好的讓她成婚，今日，也算得了機會。
“玉枝。”蘭夫人握著玉枝的手，“有些事兒，沒告訴你，也不能跟你說。不是信不過你，也不是覺著你不如金枝，是……”
蘭夫人的話還沒說完，玉枝就用力搖頭。
“這有什麼？夫人，我都沒多想，您怎麼想這麼多？”玉枝轉頭看了眼金枝，見金枝也是滿臉擔心，便笑了起來。
“有些事兒，金枝比我合適，可有些事兒，我比金枝合適。夫人，您安排什麼我就做什麼，不安排的，我也不問。您留著我吧，這樣您和金枝忙的時候，我還能看看院子。就說上次您那話本，要不是我手快藏起來，就讓三小姐發現了。”
蘭夫人閉了閉眼睛，眼角微溼。
“我已經耽誤金枝了，再耽誤你，心裡不落忍。”
“那您給我找個好的。”玉枝天真爛漫，又是蘭家的家生子，自幼長在蘭家的她跟尋常人家的丫鬟不一樣，她從不覺著成婚嫁人是什麼羞於啟齒的話題。
金枝“噗”一聲笑出來，她走過來扯著玉枝袖子，問她是不是看好了什麼人？不然夫人還沒說明，她怎麼就想起這個來？
玉枝撇了撇嘴，又搖了搖頭。但金枝非讓她說，她知道金枝除了逗自己外，還有哄夫人開心的意思，於是扳著手指，把自己見過的年輕男子，一個個數出來說給蘭夫人和金枝聽。
“你們別說我心高，也別說我沒規矩，且先聽我算著。”玉枝壓低聲音，這二樓平日裡夥計們不會擅自上來，曾順王千上來也必然先扯繩子搖鈴，所以她這番做派只能是防李作塵。
蘭夫人心裡鬆快了些，跟金枝一.asxs.了點頭。
“姑爺，心高本事一般，又是個眼皮子淺的。”玉枝翻了個白眼兒，還往地上啐了一口。
“李公子，咱們都看出來了，他相中了二小姐。人倒是還不錯，心高不高我看不出來，但只從大小姐生產就能看出來，確實是有本事的。”玉枝按下第二根手指，蘭夫人和金枝又同時點了點頭，她倆都覺著玉枝說的很公道。
“王千，歲數太大，還有老婆孩子，人又太直了，跟木頭一樣。”玉枝撇撇嘴，金枝捂著嘴偷笑，蘭夫人也笑的打跌。
“曾順，歲數比王千小，但比我也大得多。早早就成婚了，孩子也有了。人呢，心眼兒倒是不少，但我做什麼給人當小？再說了，他生的一般，所以也不成。”玉枝邊說邊嘖嘖嘖的咂嘴，說的煞有其事。要不是蘭夫人和金枝知道她對曾順沒意思，都得以為她是因愛生恨。
“鋪子裡的夥計，前面鋪面的吧，太滑。後面香坊的，太呆。家裡的那些，跟我年歲相仿的都是家生子，大家從小玩兒到大，誰還不知道誰？別說我看不上他們，他們怕是也看不上我。”玉枝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她沒留頭、還沒到蘭夫人身邊的時候，是家生子裡出名兒的淘氣丫頭，當年本來是要選給蘭桂的，後來老夫人覺著不行，怕蘭桂跟她湊一處主僕二人一起淘氣，這才指了素蕊過去，把她安排到了蘭夫人那兒。現在看來，老夫人十分明智，素蕊性子沉穩，又愛操心，平日不少勸蘭桂，雖然沒什麼大用，但蘭桂為了求個耳根清淨，偶爾還能聽上幾次。而玉枝比金枝活潑又沒心機，所以在蘭夫人身邊也十分妥帖，她不爭寵，不多思多想，最適合看家或者做哪些吩咐細緻的活兒。尤其是讓她幫著說謊騙人最適合，因為這丫頭對蘭夫人和金枝以及所有蘭家人都深信不疑，你只要當真的告訴她，她就能當真的往外說。
“好了好了。”蘭夫人已經笑的肚子疼，算時辰，李作塵這會兒怕是要上來，於是她攔住話頭，沒讓玉枝繼續往下說，而是端正臉色看著玉枝道，“有差事給你。”
“夫人您吩咐就是。”玉枝也肅起臉，等著蘭夫人吩咐。
金枝輕手輕腳的走到門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門外已經響起腳步聲，此時正是時候。金枝衝裡面擺了下手，蘭夫人瞭然的開始部署。
“你待會兒找個酒樓，讓他們多做些綠豆甘草湯來，不怕多花錢，那料都要好的。”蘭夫人微笑著，偏頭示意金枝去拿錢，“等煮好了讓他們送來，今日那區撥香，還有庫底不少東西都不乾淨，別讓夥計們染了毛病。”
玉枝點頭答應，她說怕酒樓拿了錢不用好料，打算帶兩個夥計出去，先把材料買得了然後送到酒樓，這樣妥帖些。
“快去吧。”蘭夫人又喝了口茶，“去藥鋪的話再買些金銀花回來，晚上沐浴用。”
如果說李作塵剛才聽完王千說話還有些許懷疑的話，現在他可是半點兒疑心都沒了。
他輕輕退後幾步，等玉枝出來，故意做出個才上樓的樣子，還笑著問玉枝急匆匆的去做什麼？
“夫人讓我去買東西。”玉枝懶得細說，快步下樓走了。李作塵在二樓又站了片刻，看玉枝在鋪面點了兩個夥計跟上，又讓才從後院出來的曾順給自己預備車。
他沉吟了下，這才進屋子。
“都弄好了？”蘭夫人讓金枝給李作塵上茶，笑著問道。
“我看著王千在後院外挖了坑，但沒等他點就進來了。”李作塵是聰明人，知道不能一昧撒謊，所以這裡說的是實話。
蘭夫人心中有數，也不會去點破他，便想把這件事兒略過去，誰知李作塵自己到提了起來。
“娘。”，李作塵心中的打算與蘭夫人想的不全是一件事兒，他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看著蘭夫人，“我看王千用米醋浸溼帕子，又捂著口鼻又包手的，那區撥香如此厲害麼？”
“炮製不好的話，直接碰了會起紅疹和水泡，若是當時不在意抓爛了，那疤痕便很難痊癒。身子不好的還會喉頭水腫，面目腫脹如豬頭一般，所以才要謹慎些。更何況那匣子裡的香已經漚爛了，只會更毒。”蘭夫人細細告訴他，區撥香難得一見，市面上流行的香譜裡，只記著這香稀奇難得，但並沒有這麼詳細的解釋。蘭夫人並不打算在這香上跟李作塵說謊，她就是要讓李作塵知道這香有毒，不然，釣不上魚來。
“米醋就能避免，也還好。”李作塵繼續試探。
“不能全避過去。”蘭夫人眼底閃過一抹狠厲，“今日是因為匣子沒全開啟，若是全開啟了，還得口服些湯藥，或者用專門的避毒香。”
李作塵暗自點頭，如此說來，這區撥香倒是很符合貴妃娘娘的要求。宮中女人爭寵，靠的不就是臉和身子麼，若自己能把這香呈送上去，助貴妃娘娘毀了別人的臉，那貴妃娘娘必然會提攜自己。
不過區撥香難得，但宮中也不見得不認識，這事兒還要靠蘭麝，得哄著她把香炮製好了，既保留毒性，又要祛除原本的香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