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蘭夫人知道李疏去了朱璃哪兒,便知道是李作塵設計。
她打賞了來送信的小二,自己拉著金枝玉枝在二樓演練一番,為的就是晚上跟李作塵也應對之時,不會露出馬腳。
其實她這也是沒事兒閒的,畢竟打從心裡,她就沒怎麼拿李作塵當回事兒。到最後也是埋在西邊兒墳地裡屍體,連野狗都不會過去啃一口,翻不出大浪。
等晚間回到家裡以後,直至晚飯時,李疏才匆忙出現。
這次他住進蘭家,早晚飯都跟蘭家人一起吃。才進門的他頗為狼狽,衣裳雖然穿的齊整,但細看之時有不少褶皺,頭髮是梳了,但後面毛毛的,顯然是匆忙間弄得。
這時候不問不合適。
蘭夫人拿眼角撇蘭桂,自知不會演戲的蘭桂低頭猛吃東西,全當沒看見。
蘭夫人心裡暗罵了幾句,只能自己出言發問。
“聽說下午喝多了酒?現在可好些了?”
她這話雖然是看著李疏問的,但並未指名道姓,所以李作塵也笑著回話,說已經無事了,請蘭夫人勿要擔心。
“說來是我今日輕狂。”李作塵笑吟吟的給身邊的蘭麝加菜,“聊得開心,一時間沒收住,還勞煩麝兒照顧我。”
蘭麝一言不發,沉默的扒著碗裡的飯菜。
李作塵以為她是不高興,當下抿抿嘴,又給蘭麝舀了碗湯。
“麝兒辛苦。”
蘭麝抬起頭來,沒說什麼,只搖了搖頭。
這下,連蘭桂都看出有異常。她嘴裡咬著筷子,片頭皺眉仔細打量蘭麝。
“姐。”看了一會兒後,蘭桂突然開口,“我怎麼瞧著你臉色不好?吃的東西也不多?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說完,她轉頭看向李疏,口氣略有些生硬的吩咐道,“你去給我姐診診脈。”
“好好。”李疏故作惶恐,他雖然分辨不出蘭桂此刻是在演戲,還是真有些不高興自己下午多喝了酒,但此時蘭桂的態度足以然李作塵放心下來,他必須要配合。
“不必了。”蘭麝終於開了口,她衝著李疏笑笑,又搖了搖頭,“許是沒睡好,有些困。”
“是我的錯。”李作塵再一次開口認錯,“是不是攪了你的中覺?”
“沒有。”蘭麝再次搖頭。
產後才兩個多月,還要哺乳,今日下午李作塵回來又鬧了許久。蘭老夫人和蘭夫人都已經聽蘭麝房裡的瑞珠和許媽說過,所以對蘭麝現在的狀態並未起疑。而蘭麝似乎也打起了精神,如往日一樣吃飯喝湯,只是話比平日少了些。
老大這邊兒沒事兒了,老二那邊兒的戲,還得接著往下唱。
蘭夫人先扯了幾句閒篇兒,然後有意無意的提起來,問當時來人說李作塵和李疏都回府了,怎麼聽下人說只有李作塵回來,而李疏未曾回院子。
李疏手在桌下狠狠的擰了把大腿,讓自己疼的紅了臉。
他抿抿嘴,求救般的抬頭看向李作塵。
李作塵正再給蘭麝夾菜,全當沒看見。
“我也不記得是怎麼回事兒。”李疏尷尬的笑笑。
“那下午了哪兒?可別是在轎子裡一直睡到這會兒吧?”蘭夫人瞪大眼睛,裝的還挺像。
“去了,朱璃那兒。”李疏宛如被戳破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兒,耳朵也紅了起來。
“哦哦哦。”蘭夫人點頭,沒再往下追問。
李疏在桌下踩了腳蘭桂,蘭桂恍然大悟,此時該自己接話,不然就不對勁兒了。
“朱璃下午閒著?”蘭桂問道,“我今日懶得出門,早知道你過去,我也去了。”
“明日再去吧。”李疏看向蘭桂,笑的尷尬又帶著幾許溫柔,“明日咱們一道去。”
自己此刻要演個大傻子。蘭桂牢記這點,覺著傻子絕對不會再問,因此點點頭,安生吃飯。
今日自己做的這一切,可謂功德圓滿。
李作塵心裡得意得很,又覺著下午蘭麝照顧自己頗為盡心盡力,便對蘭麝格外溫柔體貼了不少。
飯後他給蘭麝端茶,又當著眾人的面抓過蘭麝手來,仔仔細細的給蘭麝揉著手腕。
蘭麝產後一切平安,除了偶爾的腰肢痠痛,只有這手腕時常痠軟。李疏曾經看過,說是以往經年合香,孕期什麼都不做,所以筋骨便的不那麼結實。哺乳時抱孩子時間長,所以才會有這個毛病。等孩子大些,也自然就好了。
平時李作塵從來不當回事兒,今日這刻意的溫柔體貼,看的蘭桂和蘭蜜心裡一陣噁心。
大家閒坐說了會兒話,很快就各自四散回房。
蘭麝依舊沉默寡言,李作塵路上提了幾次話頭,都沒聊下去。等回了房間,他也冷下臉來。
在他想來,蘭麝今日是伺候了自己,自覺有功,所以在此拿腔作勢。這婦人家伺候夫君本是天公地道的事情,現在蘭麝這幅模樣,就是蘭家教養不好,也怪自己太抬舉她了,給她慣得。
心裡這麼想著,李作塵就沒再主動說話,而是自顧自的解衣裳,準備休息。
“你那個荷包,和香囊,是哪兒買的?”蘭麝突然開口,給換衣裳的李作塵嚇了一跳。
他轉過身去發現蘭麝在他身後定定的看著他,那眼神讓人發毛。
“繡庒,怎麼了?”李作塵皺起眉,這些都是月影兒做的,但也無妨,蘭麝不怎麼通針線,應該認不出來。
“哪家繡庒?”蘭麝又問道。
“城西,好像叫什麼錦繡。”李作塵順口回答,這家繡庒娘個以前在哪兒買過繡品,他聽過兩次,所以記下了名字。
“這兩日有功夫,過去幫我買個香囊。”蘭麝扯了扯嘴角,雖然是在笑,但笑的有些勉強。
“就這事兒?”李作塵偏了下頭,他覺著蘭麝今日有些不對,但有說不出什麼地方有問題。
“嗯。”蘭麝點了點頭,“也要姐兒那個肚兜的樣式,彩蝶穿花。”
“好。”李作塵應了下來,不過是讓月影兒再做個香囊罷了。蘭麝現在是他的正妻,月影兒一個外室,伺候正房夫人,理所應當。
“還有。”蘭麝低下頭,又飛快的抬了起來,“我今日給你香囊裡換了燻衣香牌。”
“知道了。”平日裡身上的佩香都是蘭麝打點,李作塵從未留心過。
子時初刻,床上的李作塵已經睡沉了。
外間屋裡,蘭姐兒吃過夜奶,也剛睡安穩。
蘭麝睜開眼睛,聽著外間張媽哄蘭姐兒的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徹底聽不見。她緩緩坐起身,掀開被子彎下腰,仔細看著白日裡發現的那抹紅痕。
這幾日天氣越來越涼,怕沐浴時候受寒,所以由夏日裡每日沐浴兩次,改為兩日一次。李作塵沐浴的時候,下人們不方便伺候,蘭麝也從來沒管過。男人家總是粗糙些,李作塵自幼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對於沐浴這種事兒,基本是為了放鬆。在加上蘭家用的淨身胰子都是自己炮製的,香氣馥郁,他不是太喜歡,因此每次都是草草搓上幾把,基本上也能洗乾淨。
按說,他身上是不會留下什麼印記的,以前月影兒弄上的胭脂膏蘭麝也從未發現過。但問題在於月影兒現在用的東西是出自蘭麝之手,蘭麝調弄這些東西是自小練出來的本事,那胭脂膏一旦塗上,輕易洗不下去。
今日演戲,只是序幕。
蘭夫人心裡有數,李疏心裡也明白。
晚上,在探聽得蘭麝和李作塵已經歇下後,他依舊跟蘭桂來到蘭夫人院子,把今日的事兒和自己在朱璃那裡的分析,一一講了出來。
“我家產業?!”蘭桂氣的腦袋脹痛,“我祖母、我娘都還活著呢!他打算的是不是有點兒太早了!”
蘭夫人嫌棄蘭桂這話說得難聽,但又挑不出什麼毛病。
“我對這些都沒興趣。”李疏笑眯眯的看著蘭桂,他有桂兒就好,別的都不在乎。
“關你屁事!”蘭桂吼了一句,吼完又有點兒心虛。
好在李疏沒有繼續跟她聊這個,而是轉臉跟蘭夫人合計,李作塵什麼時候會開始下一步,以及下一步,從何處開始。
“依我想著,應該是先你和桂兒的事兒。”蘭夫人皺起眉,每次說這個,她心裡都犯膈應。
“也不一定。”李疏搖了搖頭,“今日的事兒,他已經自認拿住了我的把柄,我覺著他可能會先讓我給姐兒下藥。”
“哦?”蘭夫人挑起眉毛。
“桂兒的事兒,怕是會當甜頭給我。”李疏分析的很客觀,但讓作為“甜頭”的蘭桂,十分不舒服。
她抬腳就踹,李疏嘿嘿一笑,美滋滋的受了。
蘭夫人只覺著眉心鈍痛,她抬手捏了捏,又指了指蘭桂,眼帶威脅。
蘭桂老實下來,悶頭喝茶,不敢再亂說亂動。
“朱璃那裡已經收到了玉,李作塵手裡有銀子,有我的把柄,接下來,我預備跟朱璃再拱拱火。”李疏眯了眯眼睛。
“你什麼打算?”蘭夫人問道。
“我想讓朱璃帶著其中一塊兒,讓李作塵看見。”
“為什麼?”
“那玉必然是蘭家的,李作塵覺著什麼都盡在掌握中,我想嚇嚇他,讓他略微急一些,便可多露些馬腳。”
“怎麼了局?”
“朱璃迎客無數,怎會記得?”
蘭夫人點了點頭,讓李作塵在志得意滿之際受個驚嚇,隨後發現依舊平安無事,除了能多露馬腳,也能讓這人更得意一些。
事事一帆風順難免會讓素來謹慎的李作塵加小心,這樣最好。
蘭桂看看她娘,又看了看李疏,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她還是第一次發現娘挺可怕的,李疏也是,明明平日看起來跟自己一樣是個傻子,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