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蘭麝在屋子裡忙了一個上午,便覺著今日有些頭昏腦漲的。
她扶著床沿坐了好一會兒,依舊沒緩過來。
“瑞珠。”蘭麝皺緊眉頭召喚了一聲,“給我倒盞茶水。”
早起就被她趕出屋門的瑞珠有些疑惑,她急急忙忙衝進來,發現蘭麝面色慘白,人也控制不住的輕微搖晃。
“這是怎麼了?”瑞珠疑心蘭麝是中了區撥香的毒,於是先快步走到窗邊,推開窗子,這才又來到蘭麝身邊,扶著蘭麝躺下。
“頭暈。”蘭麝閉上了眼睛,“總覺著看屋子裡的東西,都在旋轉。”
“您先躺躺。”瑞珠心裡發急,但聲音放的很輕柔。她給蘭麝蓋上條薄被,轉身就跑了出去。
也沒去回蘭夫人,直接去李疏院子裡,叫來了李疏。
蘭夫人在正房中已經聽見了,放下手中賬冊直接衝了過來。
屋子裡,瀰漫著淡雅的香氣,但蘭夫人仔細分辨,發現這香味兒並不是區撥的。
“娘。”蘭麝躺下就覺著好了不少,她軟軟的笑著,用手撐著想坐起來。
“你快躺下。”蘭夫人快步趕上來,按住了蘭麝的肩膀。
“娘,您聞見沒有?這香氣已經辨不出是區撥了。我想著,那香再用松木盒放上半日,藉著松木吸收氣味兒的效用,便可以徹底祛除區撥的味兒。”蘭麝雖然沒在掙扎著要起身,但一直在說著區撥香。
蘭夫人沒吭聲,只靜靜的聽著。
“只是現在,毒性提的還不夠。”蘭麝眉頭微微皺起,“我想過,用高溫把香中精華逼出來,而後再熬煮濃縮,可區撥香乃是木質,不比乳香,龍涎那些可以如此提煉。也不能像萃取花油一樣用過蒸餾的法子,無味兒油膏浸泡我試了,只能取香,不能萃毒。”
“我和你祖母,想出個法子。”蘭夫人摸了摸蘭麝的頭髮,又衝著她笑笑,“毒性可以大大提升,但去不了味兒,所以一直沒跟你說。現在,你已經把味兒去了,那後面的事兒,交給我和你祖母就好。”
蘭麝多日來勞心勞神,又恐區撥之毒傷了家中旁人,因此一直來都是自己操作。眼下,她的身子和精神都有些支撐不住,聽見蘭夫人這話,便鬆懈下來,原本還想著跟蘭夫人說幾句話,囑咐一下孃親和祖母萬要小心,但因為精神鬆散,人雙眼一閉,竟就那麼睡了過去。
李疏過來診了脈,當著眾人面兒說人無大礙,只是疲乏至極,讓她安生睡一覺就好。蘭夫人趕忙吩咐下人在蘭麝身邊兒守著,又刻意囑咐了,說小姐不醒不許叫她,只讓她睡足了才好。李疏抽了抽嘴角,背後扯了下蘭桂的衣裳,在蘭桂耳邊說了幾句。
蘭桂也是嘴角抽動,她抓抓耳朵,等她娘吩咐完了人,便扯住她娘的袖子,扒在她娘肩頭上,也耳語起來。
“李疏說,您給姐姐下的安神香有點兒太重了。姐本來就有些心力憔悴,原來提著精神還好,現下這一鬆下來,您那香的後勁兒便開始作祟。所以讓我告訴您,說姐姐睡一兩個時辰就行,睡太久了肚子空,反而不好。”
蘭夫人面上有些尷尬,為了晚上讓蘭麝好好睡覺,她下的香確實有些重。起初,她也怕蘭麝受不住,但因為瞧著面兒上還成,便一直用了下去。現在被李疏識破,李疏雖然給她留了面子,沒再眾人面前直說,但依舊讓她有種技藝不精,坑了自己女兒的感覺。
這會兒了,趁著蘭麝睡著,蘭夫人把李疏和蘭桂都叫到身邊。她拿出跟蘭老夫人弄出來的假區撥香,讓李疏以自己從醫的角度看看,可有紕漏。
“毒性如何?”這玩意兒是要用在當朝聖上身上的,李疏不得不謹慎小心。
“微毒。”蘭夫人挑眉一笑,“怎麼說呢?起初不覺著,三次之後,反應便一次大過一次,但不傷身子。”
“如何解?”李疏放下心來,反應大不傷身最好,既能讓聖上察覺,又不會真的損傷龍體。
“尋常解毒的法子都可以,因為麝兒尚未作出合心的去撥香來,所以她那邊兒沒做解毒、避毒這兩種香。現在正好問問你,這香解起來容易,是不是就不用弄那兩樣兒了?”蘭夫人有些犯懶,橫豎這玩意兒也不打算用在蘭姐兒身上,能少做兩樣兒,就少做兩樣兒。
“解毒的,可有可無。避毒的,還是需要。”李疏眯了眯眼睛,這也算是落實證據,肅親王要給聖上用香,必然的藉助宮中那位貴妃娘娘之手。那他就得給貴妃娘娘預備下避毒的東西,如此一來,兩方證據就都落實了。
蘭夫人極聰明,她眨眨眼睛,馬上明白了李疏的意思。
“那,我都做出來,至於避毒的,我合出專門避這個的東西,一物對一物,將來沒得抵賴。”她笑了笑,又用手指敲了下裝香的盒子,“這裡面,也帶著區撥香,所以到時候只還說是區撥就行,就是頂級的合香師傅,也絕不會發覺。”
“蘭家合香的手藝,天下無雙。”李疏這句話一點兒吹捧的意思都沒有,真的是由心而發。
只是現在他還不知道那不負的事兒,若是知道了,怕更要咬舌讚歎。
李作塵這兩日還看什麼都順眼,眼下雖然是深秋時節,但在他眼裡,這暮氣沉沉的深秋,宛如有了初春之象。
“今早出門,先聽見喜鵲叫。”李作塵笑著給聶娘倒茶,“接著剛才又聽見我那結拜兄弟說蓮花和月影兒都有了身子。娘,兒子還未跟您說,蘭麝的香也得了。”
“這可是,雙喜,不,簡直是四喜臨門。”聶娘滿面歡心,她竟然沒想到,蓮花和月影兒都有了身孕。
“說來也是命裡該著。”李作塵做出一副揚天長嘆的模樣,“原本蓮花和月影兒就吃著我那兄弟開的藥,我也一直按著他說的法子計算時日。當時是怕她倆懷孕的時間,跟蘭麝對不上。可前陣子,我這,有些輕狂,便有幾次沒算日子。誰知,就有了。”
“日子可對上了?”聶娘心細,也心臟。她此刻身份不同,在這院子裡,她既是當家夫人,也是蓮花月影兒的婆婆,因此不但端起架子,還要確保自己兒子沒背上王八名聲。
“對得上。”李作塵點頭,“剛我特意問過,我兄弟說的日子,跟我與她倆合房的時間都能對上。”
“那就好。”聶娘長舒口氣,“不是娘多心,是這人心難測。她倆平日也不是從未出過門,總要多加些小心才好。”
月影兒和蓮花現在,都在裡間屋窗戶外的牆根下蹲著。
蝶兒剛被打發走去買保胎藥和補品了,粗使婆子也跟了出去,奉聶娘的吩咐去買銀霜炭。眼下院子裡,除了正房裡間屋的那娘倆,就只剩下月影兒和蓮花。
那娘倆又一直覺著月影兒蓮花不合,所以只壓低聲音在房間說話,並未想著這兩人會聯手在此偷聽。
現在聽見屋裡懷疑自己肚子裡的“孩子”身份,別說月影兒,就是蓮花都翻了個白眼兒。她倆又屏氣凝神的聽了一會兒,屋裡已經長篇大套的說起了些買田產莊子的事兒,倆人對視一眼,月影兒先按兵不動,蓮花輕輕挪遠了,等到了四五尺遠的地方才站起身子,故意咳嗽一聲,端起剛放在石桌上的茶盤,往正房走。
月影兒則趁著蓮花進門的功夫挪開窗下,一溜煙兒回了偏房,如剛才李疏給自己診脈時後一樣,趟進床帳子裡。
“你這孩子,怎麼不休息,還端茶過來?”聶娘聽見蓮花的聲音就急著下炕穿鞋。她是小腳,穿鞋走路都不算容易,等她趕到裡間屋門口,蓮花已經端著茶盤進來了。
聶娘當然不是心疼蓮花,而是心疼蓮花肚子裡的“男孫。”至於李作塵,他一直穩穩的在看上坐著,不管是“身懷有孕”的外室端茶進來,還是自己娘急匆匆的迎出去,似乎都跟他無關。
他並不比聶娘演戲差,只是自持身份貴重,懶得演戲而已。況且他平日在蘭家已經演戲演的累了,每日如此,他總要找地方卸下面具,做回真正的自己。
而真正的“斯文有禮”,“翩翩公子”李作塵,骨子裡,便是現在這幅冷心冷腸的模樣。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雖然都是跟他同床共枕,“生兒育女”,但蓮花和月影兒見到的李作塵,遠比蘭麝看見的李作塵要真實。
“月影兒呢?”端過茶盞來,李作塵淡淡的問道。
“她剛嘔了兩口,在床上躺著呢。”蓮花還是平日那般模樣,李作塵問,她就“如實”回答。
李作塵抬眼瞥了瞥,眉頭略微皺起。
聶娘怕他心中不快,要訓斥月影兒,為了“男孫”便趕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初孕時是這樣的,月影兒身子虛,想必更難受些。”
“娘,您也別太慣著她。”李作塵只喝了兩口就放下了茶,“您看,蓮花就沒事兒。”
“你啊!”聶娘點了點李作塵的腦門,神色兩分嗔怪,八分寵溺。
“你不懂,這婦人懷孕的反應,各個不同。有的能吃能睡,有的不思飲食。等到生產時,也是如此,有人一兩個時辰就生完了,有的鬧上三天三夜,也還是生不出。”
話一出口,或許是怕蓮花害怕,聶娘又趕忙轉頭安慰蓮花。
“你身子康健,生產之時,必然不會受罪。”
“也沒什麼。”李作塵打了個哈欠,“蘭麝當時生產,是我那兄弟在一旁保著的,等蓮花月影兒生產之時,我再請他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