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李太醫怔在當場,片刻功夫後,轉身就往外跑。
“回來。”李老太醫搖頭皺眉,自己兒子都那麼大了,還是如此不穩重。
“我已經看過了,聖上病發前後,臨幸最多的,是趙昭儀和貴妃。宮中人人都說,趙昭儀與貴妃不和,可她倆卻有一次共同侍寢,那次,趙昭儀半路走了。按照聖上脈案上的時間來看,那就是聖上第一次用區撥香的時間。”
“這麼說來,趙昭儀跟肅親王,也勾結一處?”李太醫宛如被雷劈了一樣,身上抖似篩糠。親王與後宮勾結,還勾結的都是聖上面前最得寵的妃子。
“謀逆之人,什麼事,做不出?”李老太醫捻著鬍子,說出來的話乍聽起來是在說自己兒子大驚小怪,但實際上語氣裡滿滿都是鄙夷。
李太醫啞口無言,從袖子裡摸出手帕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父親。”李太醫抿抿嘴,“那,咱們就再等等?等聖上病症進一步加重,再診治?”
“嗯。”李老太醫點頭。
“到那時,我們是直接告訴聖上,還是?”
“還要看疏兒那邊情形如何,若是查到了實證,便直接在聖上面前參肅親王,若暫時沒有,或者聖上症候重了,就先把後宮中有人下毒害聖上的事兒稟明皇后。至於餘下的事兒,等皇后自己查。”李老太醫老謀深算,早做出了兩手準備。
“這樣,也算剪除了他在宮中的黨羽。”
“好。”李太醫心中有底了,當下也不站著,自己拉過一張椅子來坐下,整個人鬆散下來。
“且等疏兒那邊的訊息吧。”
李疏配了一副虎狼之藥,他指著紙包內淺粉色的藥粉給蘭桂講解,說著要只要用指甲挑一點兒放在茶湯裡吃下去,人便沒得救了。
“那不成!”蘭桂一跳多高,當下就撲過去,把桌上鋪著的錦緞桌布兜起來,提在手裡就往外走。
“我這就把這害人的玩意兒一把火燒了,乾淨!”蘭桂滿口嚷嚷,不顧李疏的阻攔,執意往外走。
玉娘正好進門,瞧見蘭桂和李疏拉拉扯扯的樣子,面色就有些不快。李疏對蘭桂的心思,蘭家上下都看得出來,但現在未曾成婚,聽老夫人和夫人的意思,對於這門親事不算太看好,只能算是不插手攪和而已。成了是他們自己的命數,不成也沒什麼。
“夫人和蘭夫人在一處,讓我過來請李公子和二小姐過去。”玉娘勉強守著規矩,給李疏施了半禮。她是老夫人身邊得用的人,因此輩分大,現在只給李疏這個外人小輩行半禮,是大家子的體面。
“我們馬上過去。”李疏趕忙還禮,他日後是想進蘭家門的,可不能在祖母跟前人這兒失了禮。
“二小姐。”玉娘轉臉笑吟吟的看著蘭桂,“您這提的是什麼?要不交給我?”
“不成,這不是好東西,必須我自己親自燒了,否則咱家要出大事!”蘭桂繼續大聲嚷嚷,手提著那玩意兒畫了個半圈,許是又擔心把裡面的藥粉撒出來,所以趕忙停了動作。
李疏跟她有同樣的擔心,便把玉娘往後推了推,接著轉身回來,輕輕抓住蘭桂的手腕。
“給我。”
“不給!”
蘭桂是真的擔心,那藥毒性如此強,又是要給姐兒用的,這,這必須毀了。
“我能配毒藥,自然也知道怎麼避,怎麼解。”李疏看著蘭桂笑,“桂兒,你是不是不信我?”
玉娘冷眼旁觀,她已經從蘭桂和李作塵的隻言片語裡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兒,二小姐一心護著家裡,在玉娘看來,二小姐絕不會把東西就這麼交出來。
“給你。”蘭桂撇了撇嘴,把包袱交給李疏,不但交了,還不放心的囑咐了一句,“你自己小心些。”
玉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總覺著二小姐剛才,扇了自己個嘴巴。
蘭老夫人和蘭夫人在屋裡靜等人過來,等來的是拎著錦緞桌布包袱的李疏,滿臉擔心的蘭桂,和面色不善的玉娘。
“這是怎麼了?”蘭夫人錯愕起身,先拉過了蘭桂,“跟娘說,是怎麼回事兒?”
她先拉蘭桂是有原因的,蘭桂跟自家人不動心眼兒,在家時有什麼事兒不拘大小,都擺在臉上。眼下她眉梢眼角都帶著擔心憂慮,蘭夫人瞧出來了,當然要先問問。
“東西沒撒吧?”蘭桂沒回答她娘的問題,先去問把那包袱撂在地上,給蘭老夫人行禮的李疏。
“沒。”李疏衝蘭桂笑了笑。
蘭桂這才放下心,轉回頭把剛才的事兒學給蘭夫人聽。
“娘,他說的嚇人,所以我才想把那東西燒了。”蘭桂兩手扯著蘭夫人袖子,難得的露出小女兒家情態,“娘,可不能給姐兒用這個,太危險了。”
聽蘭桂說那藥粉毒性如此強烈,蘭夫人也倒抽一口冷氣。但她比蘭桂穩當些,只疑惑的看向李疏,等李疏自己解釋。
李疏微微一笑,用足尖點了點那包袱。
“祖母,伯母。”他覺著自己橫豎已經是要跟蘭桂成親的,蘭桂也已經說了要娶自己,既然訂了嫁娶,那他現在就算半個蘭家人,當然要按照後輩的禮數來稱呼蘭老夫人和蘭夫人。
蘭老夫人沒計較,還衝李疏笑著點了點頭。
李疏心裡高興,下巴也比剛才高了兩分。
“李作塵心機深沉,人又極其聰明。我弄假藥容易,可讓他上當,實在太難。”
“那你就弄真的毒藥?!藥死姐兒怎麼辦?!”蘭桂跳腳嚷嚷,“再說,就算按照你的說法,那你怎麼保證你給姐兒用解毒或者避毒的東西,就不會被李作塵發覺?”
“桂兒別急。”李疏笑吟吟的從懷裡,摸出了個油紙包。
蘭桂瞪大了眼睛,她發現這個紙包跟地上桌布包著的那個,是一樣的。
李疏把油紙包開啟,裡面的藥粉也跟那包藥粉相同。
“顏色,氣味兒,都一樣。”李疏自己用指甲挑起藥粉彈進嘴裡,或許怕蘭桂還要擔心,他索性把整包藥粉傾倒入口中,然後自去倒了盞茶,就那麼順了下去。
“這……”蘭桂覺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她看看地上的包袱,又看看安然無事的李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藥粉有真假。”蘭老夫人點了點頭,“你是怕李作塵拿你的藥去驗證,所以準備了兩份。”
“是。”李疏跟蘭老夫人這兒不敢抖機靈,只老老實實的回答。
“可你怎麼保證,李作塵不會拿驗證後的藥粉下手?”蘭老夫人笑著問道,她的面色和語氣都不帶一絲疑慮,想必是已經知曉了答案。
“祖母。”李疏繼續抱拳拱手,“我才剛說,李作塵心機深沉,人也聰明。這樣的人做惡事一定怕被人抓住,所以能用旁人的,便絕不會自己動手。他想拉攏我,又自覺自己收服了姐兒身邊伺候的許媽,所以這下藥的事兒,也必然是要我們兩個動手。這樣事成他不過給些好處,事敗,他便可退步抽身,推個乾淨。”
“是這個道理。”蘭老夫人讚賞的點頭,“據我看,你已經配了藥,那麼下手的人,他便不會再用你,而是會用許媽。這樣,許媽若是失手被我們抓住,那便可先推賴到許媽頭上,丟卒保帥。若是許媽往上攀咬,他就再推出你來,算是壯士斷腕。你的醫術於他有好處,所以你是個備選的替死鬼。”
李疏連忙點頭,蘭老夫人這番分析比自己的更為透徹,也更符合李作塵做事的習慣。
“解毒避毒的,想必你也都弄得了。”蘭老夫人端起茶碗,略微抿一口潤了潤,“千般算計,終怕失誤,若是避毒的東西對身體無害,就先給蘭姐兒用上吧。”
李疏這下更是對蘭老夫人心生敬佩,他的確已經配好了避毒解毒的東西,因為顧忌蘭姐兒年幼,身子弱,因此避毒藥粉的藥性柔和,非但不傷身,還有健脾開胃的功效。若非如此,他斷不敢把毒藥交給李作塵。
“叫許媽過來。”蘭老夫人吩咐玉娘,“你們把該囑咐的都一併囑咐了吧,我年歲大了,身子乏,也不愛聽這種事兒,我先去歇著。”
蘭夫人趕忙上去扶住蘭老夫人的手,蘭桂和李疏恭敬目送蘭老夫人去後面兒休息,等人走了,蘭桂起腳踹在李疏小腿上,李疏嘻嘻一笑,趁著花廳無人,欺身上去摟住了蘭桂肩膀。
“剛才先是不信我,現在還踹上了。”李疏懷裡摟著人,偏還要故作委屈,“桂兒,你欺負我。”
“滾滾滾。”蘭桂不慣如此膩歪,當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用力把李疏推到一邊。
她面色微紅,趁著花廳暫時無人,抬眼撇了撇李疏。
“你腦子太好用,我跟不上,日後若是成了婚,你可不能騙我。”
“說什麼呢?”李疏端正神色,他拉著蘭桂的手,讓蘭桂坐在椅子上,自己蹲到了蘭桂身前,“我不慣發誓,也不信那些。你想,這世上該被雷劈死的人何止千萬,怎麼他們下雨天都還能出門?所以,我現在只跟你承諾一樣。”
眼睛盯著蘭桂的眼睛,手與人十指相扣,“待此事完畢,我脫下官衣,便配一副好藥給你。此後這性命就交在你手上,是死是活,由你定奪。”
蘭桂啐了他一口,而後抿抿嘴,轉頭伸長脖子,去看蘭夫人有沒有回來。
李疏不明就以,也扭過去順著她的視線看。
蘭桂突然轉回來,飛快在李疏側臉上親了親。
她偏頭看著驚喜非常的李疏,伸出食指,點住了李疏的嘴唇。
“我也有話說給你聽。”
“我不是我姐,沒她那麼新慈面軟,但也不會殺人。若你將來負了我,負了蘭家,我不會給你下藥,兩情相悅固然是好的,若無情了,也罪不至死。倒不如一紙休書了斷姻緣,咱們,各走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