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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第三百一十九章

蘭麝的下唇已經咬出了血印子,但她的手,如剛才劃開屍體皮肉時,一樣穩。

細膩潔白,帶著碎肉沫的骨頭被她拿出來,又放進雲兒捧著的托盤裡。

血腥味兒和微微的腐臭味兒衝入蘭麝鼻腔,但她似乎毫無覺察。

因為剛才又驚又氣的出了一身汗,所以那塊兒縫在裡衣內,貼著肉的孩兒香散發出濃烈的薔薇香氣,這香氣又跟長留的氣味兒柔和到一處,把蘭麝整個人都籠罩在香氣中。

第一塊兒取完,再往下就順利多了。

蘭麝跟著豆娘繼續取骨,手藝越來越純熟。最後一塊骨頭她完全是自己操作的,甚至還對很是挑剔了一番。

“怎麼有個印子?”蘭麝眉頭微皺,把那塊兒骨頭放進托盤,“瞧著又不像豆姨剛說的,是那種以前受過傷的樣兒。”

“哦。”豆娘正在倒溫水,以便給蘭麝洗手。她拿過蘭夫人特意帶來的玫瑰花汁子,兌在溫水裡,又讓雲兒拿過一瓶燒酒。

“那是他媳婦兒砍得。”豆娘聲音雲淡風輕,“就是那女孩兒的妹妹。聽說是突然發了瘋,也有說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附體了,突然衝進廚房,摸了把刀就砍了過去。”

“就這麼砍死的?”蘭麝勾起嘴角,“到便宜他了。”

“沒砍死。”豆娘搖頭,就砍出那一道口子,這人是吞了生金子自盡的。

蘭麝挑起眉毛,這事兒,可沒這麼簡單吧。

豆娘拿著燒酒瓶,讓酒液均勻淋上蘭麝雙手。蘭麝就著酒先淨了手,然後又在溫水裡仔細清洗過。如此反覆三次,豆娘才點頭,引著她們娘倆去了自己住的屋子。

雲兒自己拖了個木盆來,坐在院子裡刷洗白骨。

“他媳婦兒,說自己當時什麼都不知道,彷彿有人抓著自己的手,身子全然不憑自己做主。”豆娘給蘭夫人、蘭麝斟了茶,自己也坐下喝了半盞,這才慢慢說道,“因為沒鬧出人命,也因為她生的是這家唯一的兒子,所以家中人沒怪罪她不說,還請了幾個巫婆神漢來家做法。這人呢,受了傷,便在房裡養著。他媳婦兒好了以後,每日都伺候他,還給他做衣裳。兩日前,他媳婦兒剛把衣裳做得,這人,就吞了生金子。”

豆娘臉上,是嘲諷的微笑。

“因為他媳婦兒剛鬧了病,所以人人都說,這是被惡鬼勾了魂。他媳婦兒也這麼說,還說屍體停靈在家的時候,夜裡家宅不安,屋子裡總有哭聲,所以,就送來我這兒了。”

蘭麝想著那針腳鬆散的中衣,不由得笑了起來。

人已經死了,也難再追究出什麼。

他當年做下那等事,現如今被“惡鬼”勾魂,也是報應。

“他娘呢?”蘭麝問道,那剖腹取子的主意,可是他娘出的。

“送他來的時候,他媳婦兒跟我聊了一會兒,說自己婆母年老,又死了兒子,每日悲痛欲絕,食不下咽,都是她,一口,一口的喂的。”豆娘冷笑起來,“他媳婦兒還跟我說,說老太太是長壽的面相,少說,也能再活十年。”

蘭麝瞭然的點了點頭,這速死,不如活受。

夫人和小姐進去好久了,瑞珠是第一次深夜來這種地方,她心裡不踏實,只覺著坐立難安。

金枝嘆口氣,伸手從瑞珠脖子上勾起絲線,扯出絲線下的香囊,又拿出裡面的長留香。

“我知道,夫人、大小姐,一定已經跟你說明白了。但咱們自小是一起長大的,我又比你年紀大,算是你姐姐。現在夫人、大小姐沒在,有些話,我不得不再問問你,你也想好了,給我個答覆。”

瑞珠點了點頭,眼睛注視著金枝,等著人家問。

“這長留,能在大小姐給姑爺用不負的時候,護著你平安。”金枝說的很慢,幾乎是一字一頓。

瑞珠又點點頭,還是沒說話。

“可長留,帶著,日後,生不出男孩兒。”金枝盯著瑞珠的臉,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蘭家世代女子,都帶著這個,所以,蘭家世代只有女孩兒降生。你,可想好了?”

“你想好了?”瑞珠張口反問。

金枝愣了下,她沒想到瑞珠回反問回來。但她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回了瑞珠。

“想好了,我壓根不打算成婚,就像老夫人身邊的玉娘一樣,將來常伴夫人身邊。”

“我跟你一樣。”瑞珠把那塊兒長留香從金枝手裡拿出來,仔細塞回香囊裡,“我陪著我們小姐。”

“玉枝,夫人就沒讓她戴。她許多事兒也都不知道,但不礙著她對夫人忠心。”金枝不肯放過她,這事兒事關終生,現在不說清楚,不想明白,若是日後遇到心儀情郎,那便沒後悔機會了。而且,自古人心易變,他日後悔了,怕是要怨恨大小姐,怨恨蘭家。

“忠心不忠心的,到不在這個上。”瑞珠點了點頭,“我沒覺著戴個香,日後不嫁人就是忠心了,我就是想陪著我們小姐。”

金枝張張嘴,沒說出話來。

“姑爺就快出門了吧。”瑞珠掀開車簾往外看,看那義莊門口掛著的兩盞氣死風燈。白慘慘的,像天上的月亮一樣冷。

“應該是。”金枝嘆了口氣,“我聽夫人的意思,打發姑爺,要比打發老爺的時間短。”

“姑爺出門了,小姐要忙鋪子生意,還要養育姐兒。”瑞珠撂下車簾,風吹的冷的慌。

她把手爐抱在懷裡,板著指頭給金枝算。

“你看,二小姐跟那位李疏李公子,我看是好事要近。只是昨日聽夫人和我們小姐的意思,打發姑爺出門前,得先想法子讓李疏李公子離府。要不然他那身醫術,怕是要查出不妥,這暫且先算一樁事。再一樁,姑爺出門總要忙亂十幾日吧。那停靈、入葬,頭七、三七、五七、白日,乃至週年,三年。一連氣兒的燒下來,我們小姐都得管。再有,姑爺出門了,他那兩房外室老婆,總要打發。我們小姐說了,那兩位姑娘果無辜的很,又被姑爺磋磨了這許多日子,得先找大夫診治,確認沒懷孕,身子無礙,再多給銀錢,讓她們各自回家安置。然後還有姑爺他親孃,我們小姐說了,這好歹是她婆母,到時候單買個院子,多派些下人守著,活一日,就給一日的飯食。”

瑞珠說完這些,自己捏了捏眉心,又按了按太陽穴,顯然也是頭疼的慌。

“未來一二年,就這麼多事兒。我怎麼能離開小姐?再後面,二小姐婚事,三小姐婚事。我再說句犯忌諱的話,還有老太太的事兒,有些東西也不得不預備。”

金枝邊聽邊點頭,她是蘭夫人身邊掌事的大丫鬟,當然知道瑞珠說的這些都不是杞人憂天,而是蘭家未來幾年,實實在在要面臨的事情。

“所以,我不能離開我們小姐。”瑞珠最後這句,說的無比堅定。

金枝半晌沒說話,她只伸出手,給瑞珠整理了下衣領,把那香囊好好塞回去,又給瑞珠捋了捋頭髮。

瑞珠也沒開口,她再次掀開車簾,看向義莊大門。

“腳下慢些。”豆娘挑著燈籠送蘭夫人和蘭麝出門,蘭麝手上挎著個包袱,那是雲兒刷洗乾淨的骨頭。

“平日裡的骨頭,都是我先炮製一道,但今日你們來的急,回去讓你娘帶著你炮製,別怕,只要帶著長留,就傷不到你。”豆娘拉著蘭麝細細囑咐,蘭麝邊聽邊點頭。

蘭夫人連著打了個兩個哈欠,好容易等豆娘說完了話,她扯著蘭麝就走,對豆娘在她身後絮叨讓她下次過來千萬對對賬的話,充耳不聞。

細心取出來,精心刷洗過,乾淨、潔白、細膩的白骨,現在就擺在蘭夫人和蘭麝中間。

她們娘倆已經換上了家常的衣裳,蘭夫人嘴裡唸叨著各種香名,這些都是合不負的材料,在蘭家女子口中代代相傳,從不留下文字記錄。

蘭麝邊聽邊背,蘭夫人並沒要求她一次就能全背下來,只是讓她聽聽。反正最近這些日子,蘭麝要開始學習合不負,按照以往蘭麝學合香的速度,蘭夫人估摸著用不了七天,蘭麝就能背熟這些,並牢牢的記在腦子裡。

除了不負外,還要學習如何合長留。

“咱們祖上起的名字,越想,就越覺著貼合。”

蘭夫人自己上手炮製人骨,蘭麝在一旁仔細觀看,幫著遞拿東西。

“不負,只有死人,才會不負心,不負人。”

蘭夫人笑吟吟的,把一塊兒炮製好的骨頭放進藥缽,讓蘭麝慢慢研磨。

“還有咱們戴的那長留,可不就是長留蘭家女子的性命麼?”

“不負,長留。”蘭麝把這兩個名字在嘴裡來回唸叨,嘆口氣,又點了點頭。

“娘。”她低頭看看自己手上的缽子,又送到蘭夫人面前,讓蘭夫人看看研的夠不夠細緻,“姐兒還小,香囊掛不住,長留,怎麼戴?”

“你不用操心這個,我記著呢。”蘭夫人點點頭,蘭麝把骨粉倒出來,再磨下一塊兒。

“弄成小塊兒,縫在裡衣裡,或者放枕頭裡,也都使得。”蘭夫人怕蘭麝不放心,安撫的拍了拍蘭麝肩膀,“用不負有用不負的規矩和講究,娘到時候會告訴你,你放心,染不到旁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