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皇后微微偏頭,看向自己的心腹宮女。
那宮女用眼神示意皇后娘娘去看內庭記錄,皇后娘娘順著她的視線撇過去,隨後略微皺起眉頭。
“李老太醫。”皇后點了點內庭記錄,“趙昭儀,可有可疑之處?”
李老太醫早就懷疑趙昭儀有鬼,因為聖上這次中毒前後,雖然看起來寵幸貴妃的次數最多,但趙昭儀也是當仁不讓。不過趙昭儀自己也中了毒,這就讓他一時間無從分辨了。
“回娘娘。看內庭記錄,趙昭儀確實有嫌疑,只是,她跟聖上症狀相同,所以,這點上,她又似乎能證清白。”
“清白?”皇后挑起眉毛,“如你所說,李疏曾經告訴你,蘭家這次炮製的香,起初用幾次也不會怎麼樣,要天長日久的用,才能逐漸傷及身體。那,會不會是趙昭儀故意為之?”
李老太醫點點頭,“卻有可能。”
“我今日既然傳你過來,就是信你。”皇后娘娘直視李老太醫,“你家三代都做太醫,今日你與我說這些話,我也都相信。而且,你家是單傳,為了保你孫子李疏安全,肅親王和聖上,你只能靠一個。”
李老太醫當即跪倒在地,鄭重的叩了三個頭。
“娘娘。”他抱拳拱手,腰背挺直,只有眼睛為了避嫌,不敢看皇后,只看著地面。
“我李家,雖然自我而起得的這虛名兒和官職不乾淨,但老臣可以在此以李家上下性命作保,李家絕無謀逆之心。李疏自從得知曼陀羅粉出現在深宮之中後,便一直苦心查證肅親王與李作塵勾結一事。前些日子,他裝病逃出京城重返梅城縣,為的也是查證此事。若非如此,也不會拿著肅親王勾結李作塵的實證。”
“起來說話吧。”皇后娘娘笑了笑,“不過與你扯幾句閒話,你又緊張什麼?”
李老太醫有年紀的人了,最近這些日子,要操心聖上龍體,要瞞住肅親王李疏出京的事兒,又要應對肅親王和皇后。剛才真話假話一起來,腦子能跟上已經是不容易,這會兒連跪了幾次,現在要起來人就有些搖晃,險些摔倒在地上。
皇后面露不忍,她入宮以來,有個風吹草動的,都是李家診治。這麼多年來,李家祖孫三人盡心盡力,她是知道的。
若非現在涉及聖上龍體,涉及江山社稷,又有那淫亂後宮的事兒,她也不會為如此為難李老太醫。
“肅親王今日不在京中。”皇后眯了眯眼睛,“李疏既然已經回來了,那,你就給他寫個條子,我派人去你府上叫他把那些證據都拿來,咱們今日,定然要合計出個法子來。”
李老太醫趕忙點頭,他心裡清楚,皇后此刻直接去傳李疏就行,讓自己寫個條子也是為了讓李家上下安心,這是皇后娘娘的體恤,也證明皇后現在信任李家。現在看來,皇后這一關,算是過了。
這邊兒,李老太醫寫了條子,皇后派人送去李家傳李疏。
那邊兒,趙昭儀在宮中靜等訊息,她覺著今日皇后必然會傳自己。成敗在此一舉,她早在自己宮中備下白綾,淫亂後宮,讓聖上當活王八這事兒是瞞不住的,她也不想瞞了。只要能保住家人性命,等法辦了肅親王,她甘願赴死,死在肅親王後面就行,都不用晚一日,晚片刻功夫就可以。。
李疏見了祖父的條子,心裡安生了一大半兒。
祖父能過了這關,李家便可安然無恙。
李太醫囑咐了他幾句,又一路送他出了大門,直到看不見他轎子的影兒了,才嘆口氣,轉身回府。
家裡得用的下人都在花廳裡候著,李太醫按照李疏回來前,與李老太醫商量好的那般一一分派。他分出十幾個人去,分批秘密出京,把老家的田產儘快變賣,再把銀子封好,附李疏名字,和自己親筆書寫的信件,直接送去梅城縣蘭家。
隨後命下人自今日起,李家閉門不待客,也不接診。京中不管是王宮貴胄,還是富商名流,只要不是宮中傳召,一律以李疏身子不好,恐過了病氣給人為由推了。
接著,他又回了後院。與母親、妻子一處打點了家中細軟。留下三個月左右的花費,其餘的也命人打包封好,蓋上李疏名章,準備送去蘭家。
“等等。”
東西都裝好了,李夫人突然叫住人。
李太醫以為自己娘子這是心疼錢,剛想勸慰,就見李夫人褪下手腕上從不離身的那對兒翡翠鐲子,自己取了個雕著並頭鴛鴦的木盒,珍而重之的把那對兒鐲子放在了裡面。
“還是略減薄了些。”李老夫人搖了搖頭,她年紀大,平日裡簡素慣了,這會兒覺著自己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想了又想,命貼身丫頭去自己屋子裡拿了當年陪嫁的一套紅寶石頭面。
李夫人趕忙重新找個大木盒,又急急忙忙扯了新紅布,把頭面和鐲子裝在一起,還寫了李疏的生辰八字,一併放在盒子裡,這才長出口氣,封上了盒子。
“嫁女兒,也不過如此。”李太醫話裡帶著酸氣兒,怎麼說呢,畢竟自己生的是兒子,日後看這樣兒是要入贅蘭家了,當爹的心裡多少有那麼點兒,不舒服。
“怎麼會?”李老夫人和李夫人一起搖頭,異口同聲,“若是嫁女兒,這點子嫁妝怕是要被人笑死。”
李太醫只覺著胸悶氣短,偏偏對著自己娘和夫人,又不敢說什麼。
李家除了李疏以外,其餘人的心思都一樣。萬不得已,便舉家賠了性命便是。好歹保住李疏這根獨苗,嫁入蘭家也沒什麼,只要小夫妻恩愛和睦,能平安一世,李家便再無所求了。
同樣兒是姓李,或許幾輩子前還是聯宗,也一樣是李家人的那對兒母子,心境,境遇,可就與京中李太醫家,大不相同了。
李作塵這幾日沒來院子,他娘心裡倒是安穩的很。只是每日早晚,都打發小丫頭蝶兒去蘭府大門口,和蘭家香鋪門口去看看。看有沒有人面掛悲色,看蘭姐兒,死,還是沒死。
因為李作塵留下了五十兩紋銀,聶娘這幾日也沒有很緊著手。
其實這些銀子仔細些用,足夠三口之家一年的嚼過,但在聶娘心裡,兒子有本事,有官職,很快,蘭家也就成了兒子的。
她知道蘭家香鋪賺錢的很,也早沒了的剛從廟裡逃出來時,要自做自吃,不給兒子添麻煩的想法。現在的她滿心算著蘭麝什麼時候能懷孕,蓮花肚子裡的“男孫”何時能落地,蘭家那兩位當家人何時能死,蘭家,何時能改姓李。
“等三郎接咱們過去,就給你開了臉,直接做姨娘。”聶娘拿著手上的小衣服給蓮花看,那是一件兒滿繡的夾襖,顏色喜慶,內裡料子柔軟,比原來她給蘭姐兒做的要強上不知道多少。就是那兩件兒,做給蘭姐兒當裝裹的衣服,也不如這件兒強。
蓮花沒出聲,她不怎麼會做繡活,也沒準備逢迎聶娘。
聶娘並不在乎,蓮花在她眼裡一直就是這樣,人老實,不會說話,不夠機靈。
月影兒跑了,聶娘心裡始終不舒服。她收起那夾襖,抬頭看了看蓮花,覺著雖然蓮花並不十分讓人滿意,但也算說得過。
現在她打算好好籠絡住蓮花,這樣日後帶進蘭家,自己身邊也算有個心腹。在她想來,將來三郎不管是再娶妻,還是再納妾,又或者收通房丫頭,都是要挑模樣兒性格的。蓮花這樣兒的,日後很難再得三郎喜歡,倒不如攏到自己身邊,還省的生出是非。
“蘭家什麼規矩,我不知道。”聶娘說到這兒的時候,眼角下吊,嘴角上鉤,是個鄙視的面相。
“若是按照李家規矩,當了姨娘後,每個月少說也有二兩銀子做月錢。”聶娘拍了拍蓮花肩膀,示意蓮花坐到自己對面。
蓮花依言坐下,還是沒出聲。
“我當年過得苦,這姨娘的月錢,從未領過。”聶娘嘆口氣,又看著蓮花笑,“但你可以放心,我吃過的苦頭,必然不會讓你再吃。”
“謝謝夫人。”蓮花低下頭,擋住了自己的白眼兒。
“跟了三郎,是你的福氣。三郎自幼讀書好,若非他大娘妒忌,三郎現在,怕是已經做狀元了。”
聶娘又絮叨起李作塵的萬般好處來,蓮花嗯嗯啊啊的聽著,全然不往耳朵裡聽。
被自己親孃百般誇讚,萬般惦念的李作塵,此刻在帳子裡昏昏沉沉的睡著。
蘭麝就坐在外間屋兒裡看賬本,半個時辰前,蘭桂拖著蘭蜜來找她玩兒,讓她三言兩語的誆騙了出去,那姐倆拿著吃食開心出門找朱璃去了,蘭麝還給朱璃拿了兩盒梅花香粉。
現在裡間屋燻著不負,外間屋裡,蘭麝和瑞珠對坐,一個看賬本,一個看門。
其實裡間屋裡門窗緊閉,香氣只能散到外間屋,只要不進來常坐,不會有影響。但蘭麝終歸怕傷著其他人,蘭家下人沒有長留護體,院子裡有不少年輕媳婦兒,人家還要生兒育女,養家餬口,所以蘭麝自用不負那日起就下了嚴令,說姑爺身子不好,除瑞珠外,旁人不經她同意,不許進門。
每日,蘭麝去蘭夫人院子陪伴蘭姐兒的時候,瑞珠便如當日的金枝一樣,守在外間屋裡不出來。
她記著不負燻燒的時間,按著蘭麝的吩咐,定時開窗通風換氣,讓李作塵稍稍清醒一會兒工夫,吃飯喝水便溺,以保證這人還能多活上些日子,而後,繼續燻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