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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蘭箏!你……”豆娘急的直呼蘭夫人閨名。那活兒多骯髒噁心她倆彼此都有數,自己幹沒什麼,蘭箏怎麼能動手?

“當年又不是沒幹過,你待會兒別嫌我手笨就好。”蘭夫人陪著笑臉挽上豆娘的手腕,連拖帶拽的拉著人往後院走。

豆娘氣的半天說不出話,直到進了那間屋子,她才咬著牙罵了一句。

“日後你別再跟我說老二桂兒是個混球!這都是隨了你!”

“我一直覺著麝兒像我。”蘭夫人撇了撇嘴,堅決不肯承認自己曾經淘氣的跟蘭桂如出一轍。

豆娘不再搭理蘭夫人,人已經進了屋子,這會兒也轟不出去她,還不如早弄完了,早打發人走。

她拿起白布卷裡的傢伙,悶頭幹活兒。

刀子,鋸條,斧子,鐵鉤……,一把把寒光閃閃的傢伙經由蘭夫人的手遞到豆娘手上,隨後豆娘又把根根剔除了

筋肉的白骨,遞給蘭夫人。

雲兒也高高的挽著袖子,她把蘭夫人放在桌上的白骨拿到自己面前,放在裝滿熱水的木盆中,用手上的絲瓜瓤賣力的搓洗。

汙濁的血腥味兒在室內彌散,蘭夫人許久不聞難免有些噁心。豆娘心裡生氣也不理她,她自己訕訕的跑去洗了手,隨後掏出貼肉帶著的長留,放在鼻前嗅聞。

“早說不讓你動手。”豆娘用手臂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狠狠的白了蘭夫人一眼。

“沒事。”蘭夫人緩過來這陣噁心,又重新過來幫忙。

在她來之前,豆娘已經幹完了八成的活計,眼下該取的骨頭都已經取出,只需要用木棒放入原本骨頭的位置,然後縫合皮膚,套上衣服就成。

因為雲兒在洗刷骨頭,所以豆娘便自己動手縫合。這活兒蘭夫人就真的幫不了忙了,她只能在一邊幹看著,順口吹捧幾句豆娘的針線好,縫的密實。

“你不願意算賬,我就說給你聽聽。”豆娘手上幹這活兒,嘴裡也沒閒著。

蘭夫人點點頭,不看賬本就行。

“最近天氣越來越冷,死的人也就多。從你上次來直到今天,共收了七具,三男四女。女的還是照老規矩,幫她們梳洗乾淨後,換厚棉壽衣壽鞋,手上攥了饅頭和打狗棒,壓口錢都是雲兒洗過的。棺材裡鋪了石灰和炭粉,等天暖和能挖動土了,便僱人挖坑下葬。風**位也是原來看好的,雖說你我都不信這個,可這筆銀子,也省不得。”

蘭夫人又點了點頭,豆娘辦事向來仔細,她很放心。

“三具男人的,都在這兒了。”豆娘指了指剛縫合好的屍體,“今日正好你來,一併帶走,也夠你用些日子的。”

“都怎麼死的?”蘭夫人皺了皺眉頭,“可別又是常年吃藥喝酒的玩意兒。”

“兩個是酒後鬥毆致死,還有一個是日子過不下去,上吊了。”豆娘的語調波瀾不驚,彷彿說的不是死人,而是後院養的雞。

“我說麼,剛才看那皮肉,就覺著不像老年人。”蘭夫人撇了撇嘴,酒後鬥毆,上吊,這些男人可真夠有出息的。

“都不過三十左右的年紀,家裡沒媳婦兒沒孩子,所以才會送到這兒來。”豆娘走過去,掀開一具屍體臉上蓋著的草紙,用燭臺照著讓蘭夫人看。

“你瞧瞧這個模樣,也算是一表人才,聽說還是個讀書人,但屢次考試都名落孫山,除了讀書又不會做別的,家裡的田產早已賣淨,天冷凍得難受,估摸是想不開了吧,就上吊了,聽送他來的人說,上吊的那根麻繩,還是在鄰居家牛棚裡偷得。”

蘭夫人仔細打量了下,白眼兒差點兒沒翻上天。

“也是個五尺高的漢子,幹什麼不能養活自己?”

雲兒刷完了骨頭,站起身去潑汙水。

她走到屍體旁邊,狠狠的啐了一口。

蘭夫人心生疑惑正要張口詢問,豆娘拉了她一把,她就閉上嘴,衝著雲兒笑了笑。

洗刷乾淨的白骨還要用布擦乾,然後再用油布裹好,包在包袱裡,方便蘭夫人拿走。趁著雲兒去潑水刷盆,豆娘拉著蘭夫人回到自己住的那間屋子,輕聲告訴了蘭夫人雲兒的身世。

“她爹就是個酸秀才,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她娘是個老實的婦人,每日靠給人洗衣裳,做針線活兒來貼補家用。她爹也是屢試不中,心裡煩悶就拿她娘出氣,總罵她娘命不好,壞了他家的風水,所以才害自己沒考上功名。又嫌棄她娘沒生出兒子來,所以總打她娘。她娘忍了許多年,終於一日忍不下去,就投了井。冬日裡,人撈上來的時候,都已經硬了。”豆娘說道這兒的時候嘆了口氣,蘭夫人先是聽得滿臉怒氣,後來便紅了眼圈兒。

“按說她爹應該加倍疼惜這孩子,可她娘才下葬,她爹就忙不迭的取了個家資豐厚的寡婦。人家嫌棄她礙眼,便把她賣給了我。”

“賣?”蘭夫人瞪大眼睛,義莊這地方,旁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怎麼還有人把孩子賣到這兒?

豆娘喝了口茶,又側耳聽了聽,確定雲兒還沒回來,才繼續跟蘭夫人說。

“我是我娘撿回來的,雲兒我也跟她這麼說,但實際上,是她爹和她後孃把她賣給我的。前兩次你來她都在,這丫頭耳朵極靈人又聰明,說是去睡覺準定沒睡著,我怕她聽見,也就沒跟你說實話。”

“你上門買的?”蘭夫人問道。

“不是。”豆娘搖頭,“她娘是去年死的,也是送到我這兒來,在我這兒下的葬。我給她娘收拾身子的時候,看見了她娘心口處,刻著個雲字。我留了心去打聽,又冷眼旁觀了一年,見這丫頭在後孃家裡受罪,所以才找牙婆上門,買了她回來。牙婆半路按我說的把她扔下自己走了,我假裝撿了她回來,問她要不要回家,她寧肯留在義莊,可見平日裡,那家子對她有多苛待了。”

蘭夫人自己也是當娘的,她在聽豆娘說雲兒娘在心口刻女兒名字的時候,就瞬間理解了她娘的心思。她是怕自己死後走黃泉路,喝孟婆湯後,會忘了自己的女兒,於是才不知道用了什麼,把女兒的名字刻在了自己心口。

微微嘆了口氣,蘭夫人拍了拍豆娘的手腕。

“我今日本來還想讓雲兒瞞著你,現在索性說出來,想必你也不會跟我急。”

“你又做什麼了?”豆娘立起眉毛。

“送了孩子塊兒玉鎖。”蘭夫人端起粗瓷杯子喝茶,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已經戴上了啊,你現在說不要,可不成。”

這人說的輕巧,那玉鎖準定是名貴的玩意兒。義莊裡平日使用花費都是蘭家的,何必還給孩子拿那麼好的首飾?

豆娘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想跟蘭夫人講道理,又因為過於熟知這人的性子,只能憋了回去。

“麝兒剛成婚不久,你最近別來,東西不夠讓人送信來給我就好,我自然會給你送去。”眼下快到年關,按以往的規矩來說,過年前豆娘會公開去蘭家一次。這義莊名義上就是蘭家出資捐助的,年關前該對賬,那時候豆娘去,不會引人懷疑。

“每日除了家裡就是鋪子,我來你這兒透透氣,你還嫌棄我煩。”蘭夫人假裝不快起身要走,她以為豆娘能攔一攔,沒想到豆娘穩穩當當的坐著,只開口讓她拿上包袱。

蘭夫人自己又坐下,氣鼓鼓的繼續喝茶。

“有事就說。”豆娘在心裡嘆氣,明明自己比她小,怎麼這人還在自己面前使性子。

“我心裡煩。”蘭夫人連喝了兩杯茶才開口說道,“今日那位看上桂兒的公子本來說好要來的,但沒來。李作塵不知道怎麼想的,去看他了,好在金枝機靈,應付了過去。”

豆娘算了算日子,試探的張口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送他走?”

“娘的意思是再等等,怕麝兒有孕,出喪不吉。”蘭夫人眯了眯眼睛,她早已不在乎蘭老爺的生死,但卻不得不考慮蘭麝和未來的孫女。

門口傳來雲兒的腳步聲,豆娘和蘭夫人止住話頭,聊起了別的。

雲兒在門口略微站了站,顯然是在聽自己此時進屋子合不合適。在聽見娘跟蘭夫人聊年下要準備的東西和迴避屍毒用的香不多了時,她推開房門,放好木盆,衝著蘭夫人微笑。

“雲兒。”蘭夫人招手叫她,等人走過來,就一把摟到自己懷裡問道,“過年你想要什麼?甭搭理你娘,跟我說,我給你買。”

“雲兒想要,想要十尺紅布。”雲兒低下頭,吸了吸鼻子。

蘭夫人看向豆娘,豆娘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雲兒要紅布做什麼。但這孩子就喜歡紅,前些日子給她做棉衣,她也非要紅色的。

“好,等你娘去我哪兒的時候,我讓她拿二十尺給你。”蘭夫人點了點雲兒的鼻子,還伸手給雲兒攏好了頭髮。

“不用那麼多。”雲兒搖頭,“我娘,嗯,生我的娘,她活著的時候總跟我說,等我爹考上功名家裡有錢了,她想做一條紅色裙子,再給我做一身紅衣裳。現在我有紅衣上了,可娘到死,也沒穿上紅裙。娘的手可巧了,我想把紅布燒給她,讓她自己做。”

豆娘偏頭落淚,這是雲兒到她這兒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開口提自己的親孃。

蘭夫人緊緊摟住雲兒,眼淚滴落到雲兒的頭髮裡。她慶幸祖上留下的不負與長留,護著蘭家女兒安穩度日,不會被男人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