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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遠走高飛(一)

也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屈侯琰翻了個身,他的右手就碰到了銀鉤鐵臂上,摸了摸,格外冰涼……

屈侯琰回想起了那天,斷臂之後他們倉惶而逃,點穴止血後也只是找了個地方簡單包紮了一下,長老們怪他衝動,更怨屈侯瑾魯莽,他疼得滿頭都是密密匝匝的汗珠,屈侯瑾癟著嘴,拿著帕子替他一一拭去……

那是他第一次在屈侯瑾的眼裡看到了一種叫做關心的情緒。

在碎葉城的時候,表面上他好像對誰都很嚴厲,屈侯瑾也不例外,可是私底下,對於他的這個弟弟,哪怕用巴結討好這種詞,都並不過分,只可惜,屈侯瑾並不買賬,對他,永遠都是冷麵冷語……

他希望屈侯瑾認他,可是,在碎葉城那六年裡,他一聲哥哥都沒叫過,直到他私自去會沈天行,直到他為了救他,斷了一條手臂。

屈侯瑾十七歲時,執意要進中原,太危險了,他不允,然後屈侯瑾說了一句他永生永世都不會忘懷的話,他說,“我欠你一條手臂,不用整個江湖來償還你,又怎麼顯得鄭重其事呢?”

想著想著,天邊泛魚肚白了,屈侯琰笑了笑,他想,他這臂斷得也不怨……

“我要去一趟雁回宮。”薛摩聲音乍起,屈侯琰一個激靈便翻身坐了起來。

“還去那幹嘛,這不都……”屈侯琰及時咬住了舌頭,沒有說這不都被你殺了個乾淨了麼……

薛摩表情木然:“去看看,給容想賠個不是。”

屈侯琰小聲嘟囔:“也不怕白容想從墓裡爬出來把你給撕嘍!”

“你在說什麼?聲音太小了。”薛摩整理著衣襟望向屈侯琰。

“呃……”屈侯琰靈光一閃,道:“我是說,陸師兄好像還在那,你幫我問問他,他是要回裴將軍那,還是回射月壇?”

薛摩頓了頓道:“你不要逼他回射月壇。”

屈侯琰忙道:“我不會逼他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他一心向軍,我怎會逼他?況且,他能入中原幫我們這一遭,我已經分外感激了!”

薛摩掀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瞬,這話出自他口,讓薛摩有那麼點點不太適應。

再次進入雁回宮,並沒有薛摩所想像中的那種百感交集,他無比平靜,雁回宮也依舊在忙忙碌碌,看服制,有人成了它的新主人了。

“薛摩,你怎麼還來?!”有人詫異。

“你都殺了那麼多人了,還不夠麼!”有人忿忿。

在所有人眼裡,雖然現在的薛摩一襲白衣,可怎麼看,都比他當初一身紅裝時可怕多了!

薛摩啟口:“讓我見一見白愛臨。”

眾人正在面面相覷時,一名弟子跑下來道:“薛老闆,白掌門有請!”

兩人大抵也都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境下見面,不過白愛臨也著實好涵養,依舊一派溫文爾雅,哪怕面對的是薛摩。

白愛臨先開了口:“薛老闆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薛摩說明來意:“我想到白容想墓前祭拜一下。”

“好,就在後山,我讓人給你帶路。”白愛臨的乾脆讓薛摩大為意外:“我以為……你定會阻止……”

“有用嗎?”白愛臨望向薛摩:“我阻止,有用嗎?”

薛摩明白他的意思了,確實無用,哪怕是夜深人靜來暗祭,他也是要祭的,而白愛臨不作無謂掙扎。

臨走前,薛摩回首問道:“想報仇麼?”

“想。”白愛臨面容決然:“可是我不清楚我表妹究竟算自殺,還是算死於沈揚清手裡,抑或算死於你手裡?”

薛摩沒有給他答案,走到門口時,白愛臨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我會報仇的,只是,不是現在。”

薛摩欣慰地笑了笑:“雁回宮在你手裡,容想在九泉,應能安心。”說罷,薛摩疾步往後山走去。

白容想的墓就立在蘆葦蕩邊,遠遠望去蒼茫中有一種道不明的堅毅遒勁之感。

“大雁,是忠貞之鳥。”白容想的話語突然浮現在薛摩耳邊,薛摩心上嘆了口氣,是啊,忠貞之鳥。

待走近了,薛摩才發現墓邊還坐著一個人。

薛摩輕聲喚他:“陸師兄。”

陸以烈的目光漸漸聚焦到來人身上,他看著薛摩微微笑了笑,伸出了手。

薛摩握住他的手一把就將他拽了起來,陸以烈細察了薛摩一番,問他:“你還好嗎?”

“我還好。”薛摩意有所指地反問道:“可你看起來不是很好,你經常來她墓邊麼?”

“只是有些感慨罷了,總覺得切身體會了一遍天意無常這四個字。”陸以烈望著遠處群山綿延,長吁了口氣:“若白容想不是困於一個沈揚清,這中原遲早會是她的天下,也就沒我們什麼事了。”

“你喜歡上她了?”薛摩脫口而出。

陸以烈眸光坦蕩,絲毫不避忌:“如果心疼算得話,那便是吧。”

薛摩挑了挑眉,轉了話鋒:“白愛臨是你找來的吧?”

陸以烈點了點頭:“我在整理宮主遺物時,發現了封信,白家百年基業,她不想斷送在她手上,總要有人來接管的。”

“信上……她……有說我什麼嗎?”薛摩望著陸以烈,期待他能說些什麼,破口大罵的那種最好,只可惜陸以烈只是無聲地搖了搖頭……

“罷了!”薛摩狠狠地嘆了口氣,他望著新碑瘦墳,雙膝一跪,執起酒罈和酒碗,倒滿,一口飲下。

第一碗,祭三千亡靈!

第二碗,憶你我故交!

第三碗,敬不得完滿!

祭完後,薛摩依舊跪得筆直,陸以烈彎下身子,將他攙了起來。

薛摩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劍穗,遞給陸以烈道:“我哥哥讓我轉交給你,他說,他已經保管很多年了。”

陸以烈看著這個劍穗,十分得眼熟,他翻來覆去,仔細看了看,道:“這很像我哥的劍穗,可是……細節上又很是不同。”

“這是當年你哥和你嫂子做給他們未出世的孩子的。”薛摩的聲音極輕,像是擔心會驚擾到了什麼一樣。

“原來是做給我侄兒的。”陸以烈熱淚盈眶,卻還是笑著道:“我素未謀面的侄兒……”

薛摩拍了拍陸以烈的肩道:“萬卷閣,我們又重新修復了。”

當年為了不讓萬卷閣的秘籍落入賊寇之手,陸家夫婦硬是一把火燒了萬卷閣,而他二人亦是葬身火海,當時的陸夫人已經懷有數月身孕!

“重新修復了嗎?”陸以烈又重新確認了一遍。

薛摩道:“當然了,陸叔叔和陸姨用生命守護的地方,我們自然會修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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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以烈垂眸笑了,他將那個劍穗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

薛摩望了眼前方,道:“陸師兄今後作何打算?”

陸以烈道:“待雁回宮的事務完全交到白掌門手上之後,我便去找裴將軍,他還在等我。”

“安西……”薛摩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竟然自己也不可能去,又何必多此一問,他一拱手道:“那陸師兄,就此別過,萬望……多加珍重!”

薛摩剛走了幾步,“阿瑾!”身後陸以烈的聲音傳來,他回身望他。

陸以烈一臉慷慨,道:“從小時候,我便知道,你和屈侯琰不是一路子的人,這大千世界熙熙攘攘皆為利來,若是有朝一日,你厭倦了這名利場之事,你便來找我吧,師兄帶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聲驚日月,氣震山河之像。”

“好的,陸……”薛摩眸光一熱,懇切道:“好的,陸將軍。”

陸以烈會心一笑:“一路走來,諸多稱謂,還是將軍二字,最合我心!”

看著薛摩越走越遠的背影,突然之間陸以烈放佛預感到了什麼,他放聲喊道:“你會來的,對嗎?”

薛摩沒有回頭,他只是抬了抬臂,這個動作在陸以烈看來,更像是為他打氣,而薛摩,沒有說好或不好……

下了後山,遠遠便見白愛臨在等著他,薛摩有些意外,上前道:“白掌門應該不是來送客的吧?”

白愛臨道:“我有一事想問一問薛老闆,若有得罪之處,還望薛老闆莫要怪罪。”

“我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白掌門但問無妨。”薛摩道。

白愛臨垂眸思慮了一瞬道:“薛老闆可有拿走落霜雙劍?”

“落霜劍丟了?!”薛摩一臉訝異。

見薛摩這般反應,白愛臨心頭一沉,看來他連落霜劍丟了都還不知道,嘆息道:“雌雄雙劍都不在了。”

薛摩眉頭一蹙,陷入了沉思,白愛臨拱手賠罪道:“剛多有唐突,望薛老闆海涵。”

薛摩回過神來:“無礙,白掌門不必多禮。”

薛摩騎上流星,兩人作別後,薛摩便下了雁蕩山,只是,薛摩依舊意外,那落霜劍去哪了呢?

這種上過試劍大會的當世寶器,哪怕是有人盜了,那也不敢拿出來用,那既然如此,又盜它作甚呢?當傳家寶收藏啊?!

“怎麼會這樣?!”華濃一臉的焦急和無奈。

“怎麼了?”秦英把他手中的信箋拿過來看了看,這是顧子赫的飛鴿傳書,那說的必然是聚義山莊的事情。

果不其然,池笑魚留書一封,出走了,沒有說要去哪,沒有說要去辦什麼事,沒有知會任何人,連顧子赫都沒有,上面只說,讓大家不用擔心,她會自己照顧自己。

經歷了那麼多事後,池笑魚再也不是當初高門大院裡的大家閨秀了,雖說如此,但事情還是有些出乎秦英和華濃的意料,按理講,他們覺得,再怎麼樣也會告訴顧子赫的吧……

時間一直在催人成長,外人都以為那是一蹴而就,只有你自己知道它早已滲透已久。

薛摩按日子回了射月壇,因為他要開始著手秦颯的喪事了,辦得倒也簡潔,薛摩不讓屈侯琰插手,屈侯琰倒也落得個輕鬆,看著他忙進忙出……

隔日,秦颯終是下葬了,了了這樁心頭大事,屈侯琰總算把心騰出來開始料理靈山派和雁回宮都突然倒塌後,這個支離破碎的江湖了。

他短短數日內走訪了河洛的好些門派,薛摩不願與他同行,嫌太累,他便也不再強求,只是說讓他在射月壇好好休息休息,可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他便日甚一日的心慌,他在去丐幫的路上,給射月壇發了好幾回信,然而收到的回覆卻是千篇一律的:未歸。未歸。未歸。

葬了秦颯,薛摩說他要去趟洛陽錢莊,送還寒玉棺。

他沒有起一點疑心,他覺得薛摩放下了,而薛摩這一久的表現也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只是現在……

“魑!”屈侯琰一聲令下:“你速速去一趟洛陽錢莊,問一下薛摩有沒有來還棺,我也暫時不去丐幫了,我就在前面的驛館等你訊息,你快去快回!”

“屬下得令!”

望著魑騎馬疾馳的身影,屈侯琰忽地一陣煩躁。

當晚魑便回來了,他在驛站門口躊躇半晌,魅正巧撞見,他朝著魅搖了搖頭,兩人一對眼,皆知大事不妙!

薛摩根本沒有去洛陽錢莊還棺!

屈侯琰得到這個訊息時,連夜便率眾人回了射月壇。

站在秦颯墓前,屈侯琰臉色陰沉得緊,他森冷冷地道:“死算什麼,就應該挫骨揚灰!”

“開棺!”屈侯琰冷呵一聲。

柳無言剛要上前勸道,便被鬼骨一把抓住了,鬼骨看著她搖了搖頭。

墓被掘了,開棺的那一刻,眾人都愣住了,棺裡根本什麼都沒有!

屈侯琰望著這座假墓,額上的青筋突突地在跳,頭疼到扶額,他一字一字道:“我的好弟弟,你好重的心機啊!”說罷,他旋身一掌就劈在秦颯的墓碑上,碑文盡碎!

“追!所有人都去追!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他給我帶回來!”屈侯琰這命令是下了,只是在場的人都面面相覷,一臉茫然:追?往哪個方向追啊?

柳無言上前道:“阿琰,他就是算定了你一定不準他離開,所以他才做這麼周密的計劃啊!他經歷了那麼多磨難,就這樣讓他帶著秦颯走,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