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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病來如山倒(六)

薛摩的腦袋懶懶搭在他的肩上,他似乎笑了一下:“哥,你也不用安慰我,反正我也快不行了,我馬上就可以親口問他們了,我要當面問他們……”

屈侯琰氣急地一下就把薛摩的肩頭給扳正了:“什麼叫你也快不行了,尹榭說了,憑你怎麼也能撐個十天半個月,你給我點時間,我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薛摩撐著他那搖搖欲墜的身體,看著屈侯琰笑,卻是笑得屈侯琰發慌,他出聲,卻是連聲音都哽咽了:“屈侯瑾,我告訴你,你要是有求死的心,那你想護的那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什麼雁回宮,什麼聚義山莊,還有丐幫,還有你江淮的那些舊部下……你不是想護住他們嗎,那你就好起來,你好起來,去護住他們,聽到沒有?!”

薛摩卻還是在笑,他的笑容綿軟無力,他連坐都坐不住了,只能重新倚著屈侯琰,他輕聲道:“我護不住……我護不住秦颯,護不住雁回宮,連月滿樓,我都護不住……”

他的氣息在他耳旁縈繞,冰冰涼涼的,涼到屈侯琰心坎裡,只聽得他繼續氣若游絲道:“說來說去……我這人就是想得太多……白愛臨是生是死與我何幹,白家基業是存是亡與我何幹,為了月滿樓我就應該當場殺了張旦,可是,結果呢……還有秦颯……我是真的想她……她要我好好活著……可我也只能撐到這裡了……她……她若是……”

薛摩沒有說話了,屈侯琰還在等,可薛摩悄無聲息倚著他,他後知後覺地側頭去看,才見他雙目緊閉,他一動,薛摩的身子就直直往下滑,屈侯琰嚇得一把攬住他,大聲道:“紫蘇!尹榭!”

門外眾人一聽,破門而入,紫蘇見薛摩那副樣子,嚇得心臟都驟停了,她連忙上前號脈,一探才松了口氣:“二城主暈過去了。”

聞言,滿堂人皆稍稍寬慰。

尹榭也上前查探了一番,這一探不解道:“你們剛才談了什麼,他心緒波動十分厲害,要不然也不至於直接暈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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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侯琰沒有回答,只是重新把薛摩放平在床上,替他將被褥掖好,然後擺擺手示意他們出去:“要用什麼藥,你倆儘管去準備,有什麼來報我就是,你們都出去吧,我在這裡陪著他。”

“我也要留下來陪著他!”李蔻青涕淚漣漣,自是不肯走的。

屈侯琰冷冷瞥著她:“別以為讓你叫幾聲夫君,他還真就是你夫君了,我是不想在他面前動手,但是你再多說一句試試看。”

李蔻青哪管得了這些,剛要開口,就被柳無言給強制地押出去了。

三天,薛摩昏迷了三天,屈侯琰就在榻邊不吃不喝陪了三天。

門咯吱一聲開了,柳無言走了進來,屈侯琰依舊坐在腳踏上,身子就趴在榻邊,從這個方向看過去,他似乎是睡著了,可是走近了,柳無言就發現他只是趴著,然後睜著眼睛看著榻上的人。

柳無言往床榻上看去,薛摩的樣子讓她不忍再看第二眼,她本來是聽送藥的醫師說屈侯琰不眠不休地守著,她擔心繼續下去,他的身體扛不住,所以過來作勸說之想。

可是,當她看到床上人模樣的時候,她心裡明白,勸不住的,她勸不住的。

柳無言暗自嘆了口氣,她把提進來的湯盒放到床頭的小桌上,剛轉身要走時,屈侯琰的聲音傳來:“無言……”

柳無言停了腳步,他的聲音聽上去分外乾澀暗啞,她回過身去看他,因為長時間維持一個動作的關係,屈侯琰起身得吃力,見他扶額搖晃,柳無言連忙上前攙住他道:“你這又是何苦呢,阿琰,你這樣虐待自己,他就會好起來嗎?”

屈侯琰自顧自道:“無言,我有事情要問你。”

柳無言愣了一下,他的樣子實在看得她揪心,於是她便道:“要問我可以,不過,你先把湯盒裡的湯給喝了。”

柳無言其實是沒抱希望的,哪不知屈侯琰還真是乖乖開了盒子,把整整一碗人參雞湯給喝了個乾淨,他看了眼床上的人,道:“我們出去說,不要吵到他了。”

玉階苑佔地大,樓臺建制也賞心悅目,不過,兩人並未走遠,就在屋外一角的臺階上坐了下來,臺階邊是棵古老的銀杏樹,樹身挺拔,樹幹粗壯,樹冠如染了色的雲朵,鑲嵌進天幕,遠遠望去安如磐石,風雨不可撼。

“小瑾……冬天的時候很喜歡坐在這裡,樹上地下皆是一片金黃,他十分喜歡,有時候就坐在這裡吹吹壎,有時候就在這裡發發愣……”

“他喜歡金黃色嗎?”柳無言有絲疑惑:“好像從沒聽他提過,也沒見他用過什麼黃色的物什。”

“他說看上去,心上敞亮。”屈侯琰笑了一下:“可是這銀杏樹也只有秋冬的時候才是金黃色啊,所以我說要是他喜歡,我可以把這地面用黃金給貼了,一年四季,金光閃閃,可惜,他不允。”

柳無言一臉誇張,她挑眉道:“他不允,才正常。”

“所以,我換了方法,上了臺階的這條路通後山,我在兩旁都種上了銀杏樹……”

柳無言聞言,起身翹首張望,果然,兩側的銀杏樹樹幹還細,是新種上的。

“今年冬天他便能看到了……”屈侯琰說著聲音越來越啞:“只要他能熬得過去,今年冬天他便能看得到了……”

柳無言身形一顫,她又默默重新坐了下來,屈侯琰雙手覆面,他長嘆了一聲:“唉……柳無言啊,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什麼?”柳無言有些詫異,屈侯琰為人自負,哪怕錯了,向來都一錯到底,他從不會問這樣的話,從不會問他是不是做錯了。

“冰火蠱確實兇險,可是,最重要的是,他沒有要活下去的意志,他絲毫沒有要活下去的意念,連我激他,都無甚用處,他只說……他什麼都保護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