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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當年同袍策馬來(十一)

而至於另一邊,他們一路上倒也走走停停,屈侯琰的舉動讓張旦十分琢磨不透,有時候他似乎巴不得長了翅膀立馬飛到揚州,有時候又磨磨唧唧原地繞圈都不願前行。

就比如眼前山澗清靈,雖是寒冬倒也別有一番景緻,屈侯琰感嘆道:“這裡景色甚美,我們在這裡暫作歇息一日吧,張旦,你覺得可好?”

張旦瞟了一眼這山林小澗,他不明白,名川大山都見過了,這裡到底好什麼好?!這話呢他不敢說,於是便道:“若教主起了遊山玩水的興致,休息一日倒也無妨。”

“好!那就這麼定了。”屈侯琰是一點都沒聽出來張旦的陰陽怪氣,就這麼拍了板。

屈侯琰下了馬他走到河灘邊,流水潺潺倒也叫人心情愉悅,他望著身邊人道:“這地兒可有名?”

燕群環視了一眼,道:“這地叫錦水嶺。”

“錦水嶺……”屈侯琰慢慢念著這幾個字,再望眼前錦水湯湯,不覺蹙眉:“這地不好,我們還是即刻啟程吧。”

眾人愕然,但對於屈侯琰這反覆性子,早已然見怪不怪了,都點點頭說,就依教主所言。

再往前走了一段,抬眼屈侯琰就望見石壁上有字,上面鏤刻錦水嶺三字,屈侯琰望著石壁幽幽嘆了口氣,再往前走,有馬蹄聲漸近,緊接著那人身影出現在了視線裡。

兵刃出鞘之聲紛紛響起,屈侯琰望著御馬而來的人,他覺得恍惚,也覺得緊張,他甚至想出聲問他一句,多日不見,可別來無恙?

多可笑啊……

捱得近了,薛摩勒停了流星,他緊緊盯著屈侯琰,眼眸裡沒有一絲溫度,就像這寒冬的河面上還飄著層薄冰,屈侯琰望了眼身旁的人,先開了口:“你們和他亮什麼兵器,他是我弟弟,你們誰都不能和他動手。”

“可是,教主……”

“我來便可。”屈侯琰打斷了眾人的規勸。

“求之不得。”薛摩厲喝一聲,斷山刀已出鞘,他提刀直指馬上之人:“屈侯琰,我欠你許多,你亦欺我許多,到如今便算是一筆勾銷互不相干了,今天,我誓要為我妻報仇,不取你性命,我決不罷休!”

聽完薛摩的話,屈侯琰冷笑了一聲,他坐直了身體,語出倨傲:“你殺不了我。”

薛摩也笑了,他眉梢微挑,語出決絕而慷慨:“我也這麼覺得,那麼屈侯琰,你就從我屍體上,踏過去吧!”

話音剛落,薛摩一蹬馬背高高躍起,封洪刀直直劈下,沒有絲毫猶豫,屈侯琰沒有任何動作,他仰面望著那刀鋒向他砍來,張旦嚇壞了,在刀刃快要落到屈侯琰眼前時,他和燕群,一左一右提劍奮力格擋住了斷山刀。

因為三人用盡全力的關係,那刀刃在屈侯琰眼前發出了嚓嚓的聲音,屈侯琰看著眼前的畫面,突然之間,他眸色盡紅,一臉怒意,拉著馬韁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他身體一平躺,借馬背用力,滑身而起,一腳就踹在薛摩胸膛上:“你簡直找死!”

薛摩順勢一個後空翻飛身落地,下一瞬他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繼續提刀向屈侯琰刺去。

屈侯琰險有些招架不住,不是說他應對不來薛摩的招式,而是薛摩那種非要置他於死地的狠勁,徹底把屈侯琰給打懵了。

張旦見薛摩招招盡了全力,而屈侯琰卻又是招招蓄力不發,他急道:“阿琰!你還在手下留情些什麼,他是真的要殺你!”

一語驚醒夢中人,屈侯琰側身躲過薛摩刺來的一刀,一把捏住他手腕道:“弟弟,在你心裡,我到底算得什麼?”

這話問得薛摩一瞬間也紅了雙眼,他斜睨著屈侯琰:“你想知道這個?!那你聽好了!你比不得沈放,比不得鬼骨,比不得秦英,更比不得顧子赫,屈候琰,在我心裡,你是最差勁的那一個!”

這話徹徹底底叫屈侯琰失去了理智,他目眥盡裂,青筋凸起,他不喜歡這句話,更不喜歡說這句話的這個人,不喜歡到巴不得扭斷他的脖子,讓他再也不能發聲。

屈侯琰的掌風中開始寒氣凌冽,他更快,更迅捷的身法,讓他能迅速躲開薛摩劈來的每一刀,張旦無聲淺笑,屈侯琰沒有誆他,哪怕沒有封洪刀在手,哪怕被池笑魚重傷在身,他依舊可以完完全全地剋制住薛摩,換句話來說那便是,他能殺了薛摩。

張旦早就料到薛摩肯定會毫不遮掩地向屈侯琰宣洩這徹骨怒意,只是張旦沒有料到,薛摩說的話比他想象中要更傷人,薛摩揮的刀比他想象中要更絕情,理所應當的,屈侯琰也更憤怒,也更歇斯底里。

就在這個間隙,屈侯琰下腰躲過薛摩平揮來的刀,然後他回身一掌打在薛摩背上,薛摩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

“阿摩!”

“二城主!”

眾人驚呼出聲,屈侯琰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薛摩實實在在地挨了他一掌寒魄掌,望著他杵著斷山刀佝僂的背影,屈侯琰下意識地就想上去探看,只可惜一人飛身橫在他身前,招式凌厲。

鬼骨黑袍招展,招招皆盡全力,忽而有人相阻,屈侯琰愈發煩躁了,他只想三下五除二趕緊解決了眼前的這個麻煩,是以招式也並不留情。

薛摩回身見這般,眸裡光芒盡散,他飛身上前,一手圓過鬼骨的掌風,一手接過屈侯琰的內息,將他二人分了開來,他大聲道:“這是我和他的事,哪怕我死了,你們都不準插手!鬼骨你退下去!”

“可是……”

“退下去!”薛摩厲喝一聲,眸光決絕,鬼骨執拗不過只好退到流星身側。

薛摩唇下血色蜿蜒,屈侯琰看一眼便把手背到了身後,握了起來。

他一掌,就給他打成了內傷。

薛摩重新回望向屈侯琰,見他又要蓄勢待發,屈侯琰出聲,可聲線卻有些幾不可聞的顫抖:“你還要和我打?”

薛摩不置可否笑了一聲:“你以為這是什麼,比武切磋嗎?屈侯琰,我說過了,要麼我殺了你,要麼你殺了我!”

薛摩剛往前一步,屈侯琰就避之如蛇蠍般地後退一步,眼下這情況看得薛摩笑了出來:“碎葉城的時候,你選冰蠱,讓我選火蠱,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不落下風麼?你又何必再躲?!”

薛摩一運氣斷山刀飛抵掌中,他二話不說,盡全力以相搏,可再反觀屈侯琰,他已經不再出手了,要麼垂臂於身側,要麼負手於背後,他只是閃轉騰挪儘可能地躲避著那隨時會一招要了他命的絕世神兵。

張旦面色愈來愈鐵青,已然不需要他再提醒了,如今場上這局面,屈侯琰不可能不知道薛摩是真要殺他,而是,哪怕薛摩是真要殺他,他也不會再還手了,刺激、憤怒、癲狂之下的屈侯琰,不會再還手了!

張旦搖著頭,他實在沒有料到,原來這一局他真的賭錯了。

斷山刀在屈侯琰眼前揮舞得他心煩,他想離開,想現在就離開,於是他抓了空隙握住薛摩的手腕,反向一撇,一聲慘叫後,斷山刀也轟然墜地,他一腳踢在薛摩的腹部,薛摩滾了開去。

屈侯琰不忍再多看一眼,他只想離開,於是他大步朝著馬匹走去,卻不料經過薛摩時,薛摩一把死死拽住了他的袍邊,屈侯琰低頭,只見他一開口滿嘴的血:“你還想走?!我說了!今天!要麼你死,要麼我亡,沒有第三種可能!”

張旦徹底反應過來薛摩在做什麼了,從一開始薛摩便自知他殺不了屈侯琰,於是他……

張旦慌了,他連忙跑到兩人身前,蹲下身來望著薛摩道:“他殺不了你,你也殺不了他,就罷手不行麼,我們放你們走,你們也放我們走!”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薛摩半伸著身子,拽住屈侯琰,望著張旦大笑出聲:“張旦,你自己數數你身上背了多少條人命,現在再來求饒,不覺得太遲了麼?!”

張旦蹲在原地,望著眼前這張面孔,徹底愣住了。

薛摩攀著屈侯琰,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一相望,屈侯琰瞬間眼眶紅透,他出聲都沙啞:“小瑾,你不要逼我。”

“我就逼你了,張旦說得對,我們確實不是一路上的人,你也未必會站在我這一邊,來吧,屈侯琰,殺了我,你離開。”薛摩歪著頭,張開雙臂一副慷慨赴死的樣子。

張旦見再無回頭之路,如瀕死掙扎的魚,拽著屈侯琰悲切道:“阿琰,殺了他,殺了他,我們走,再也不回來,再也不理這幫瘋子!你殺了他!”

淚順著屈侯琰的臉頰流了下來,一顆一顆滴進了泥土裡,真的要……殺了他嗎?

“你不動手嗎?你不動手,那換我動手了。”薛摩說得一臉天真,和小時候他問他,你不吃嗎,你不吃那我吃了,沒什麼不同。

薛摩撿起了斷山刀,剛才手腕被撇傷了,握刀時疼得他齜牙咧嘴,他穩了穩身形,拼盡全身力氣持刀向著屈侯琰刺去。

十招之內屈侯琰躲得遊刃有餘,薛摩的手受傷了,單手握斷山刀便十分吃力,他不得不雙手握住刀柄,以求出刀穩準,可這樣,他的身法便鈍慢了許多。

這些看在鬼骨眼裡,他心生絕望,他甚至不忍再看薛摩這副狼狽不堪、不甚體面的樣子,他甚至想出口規勸,要不然就算了吧,讓他們走……

鬼骨這樣想著,只見薛摩雙手握住刀柄,再一次向屈侯琰刺去,他像一個沒有思想,只聽從單一指令的機器,只要面前人不倒,他便不能停下。

屈侯琰沒有再躲,薛摩的出招虛弱到他都不需要再躲,他雙手一交握直接捏住了刀身,斷山刀尖停在了屈侯琰的胸前。

這大抵是最有機會殺死他的一次了,所以薛摩牙關緊咬,使出了全身力氣,屈侯琰看著眼前人,他的額頭已經沁出了一層冷汗,因為用勁的關係,他緊緊抿著嘴唇,於是臉頰兩側便鼓了起來。

屈侯琰想起了小時候,在崑崙山時,他第一次見他,他鼓鼓的腮幫子,特別像他見過的松鼠,他很想摸一下,於是他松了手,雙臂朝著他的臉捧去……

薛摩一直死死盯著刀尖,而後忽然,他看見刀尖前,紅霞一片……

周遭瞬間驚呼成一團亂,而對於他二人而言卻彷彿時間戛然而止了,風不動了,錦水不流了,薛摩只覺得他的兩頰有冰冰涼涼的觸感,而後又消失不見……

張旦一把接過屈侯琰轟然倒下的身體,他怔愣愣地看著斷山刀直接穿心而過,一陣手足無措後,他一邊扶著屈侯琰,一邊手忙腳亂地往懷裡找藥,出口的話都有些哆嗦:“阿琰……我有大還丹……你……你堅持住……”

屈侯琰卻是眉目舒展,唇角帶笑,他拍了拍張旦的手背:“不了,你自個留著,別浪費了……”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你把他打趴下,我們就走不行麼……”

“呵……”屈侯琰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目光落在了薛摩身上,薛摩就呆站在那,像個局外人一樣,屈侯琰朝著他伸出了手,他喚他:“弟弟……”

到這一刻,薛摩才似是緩過神來,他眉一蹙,便有淚盈睫,沒走兩步,雙膝一軟,跪坐在屈侯琰面前:“你在幹什麼?!”

“我剛才打傷你了嗎?”屈侯琰不答反問,他擔心他的傷勢,雖然他也斂了力,可是自古冰克火。

薛摩下意識地搖頭,屈侯琰又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腕:“手呢,疼嗎?”

“你真的關心這些嗎?”薛摩迷茫而疑惑,他不懂為什麼這世間會有這麼矛盾的一個人。

屈侯琰沒有再回他,他轉而看向了鬼骨,他中刀的時候,他看到一襲黑袍衝了過來,鬼骨愣了一下,他在他的眼裡,第一次看到了滔天的惋惜和歉意,屈侯琰唇瓣一翕一合:“阿骨,對不起,若是無言醒來,替我和她說一聲,真的是……對不住了……”

“她醒過來了……”

聞言,屈侯琰眼眸瞬間晶亮,他先是幽幽吐了口氣,又倏而緊張道:“真的嗎?你不用安慰我……”

“不是安慰你,她真的醒過來了!”鬼骨的聲音也不甚淡定,害怕他心有掛念,鬼骨的身體還又稍稍往前傾了一些。

“那真是太好了……”屈侯琰松了口氣,面色愈發得頹敗,張旦都能感受到臂上又再沉重了幾分,他不禁喃喃出聲:“阿琰……”

屈侯琰眼眸微合,抬手一運功,斷山刀又飛拔了出去,這樣一來,氣息散的便更快了。

“你……”薛摩看著眼前人,萬般情緒雜繞於心,懸含於口,說不出來,屈侯琰朝著他伸出了手:“弟弟……”

薛摩終是不忍,握住了他,屈侯琰笑了起來,唇邊血流不止,他掙扎著道:“我以前還笑那牛鼻子老道,妄說什麼天命……如今……一語成讖……若你我二人,只能活其一的話,弟弟,那便只能是你……看在這份上,你答應我……饒張旦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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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我不要你求他!”

薛摩和張旦幾乎同時忿忿出口,兩人皆不領情,屈侯琰一急兩手緊緊地攀著薛摩道:“你答應我!”

望著屈侯琰懇求的眉眼,薛摩敗下陣來,沒有辦法說不,至此屈侯琰提著的那口氣全數散盡,他凝視著薛摩,見他右耳上兩枚耳璫輕晃,他眸光一動,輕輕抬起手,在兩枚耳璫上一一劃過……

屈侯琰唇瓣微張,似是要說什麼,他雙眸垂淚,一臉遺恨,卻終是未能再吐露一字一語,頭轟然垂了下去……

之後,屈侯琰離世的事情,迅速傳遍了整個江湖,在這世上,火從來戰勝不了冰,可是那一天,全江湖的人都知道,火戰勝了冰。

眾人討論來去,最後還是把屈侯琰葬在了射月壇後山上,薛摩說,那裡栽滿了銀杏樹,冬天會明亮又溫暖,而至於張旦等人,薛摩真的沒有殺,他只是修書一封送予雁回宮白愛臨,而至於信上內容,沒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