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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 這一番相見(下)

原本賈府眾人都以為賈寶玉和林黛玉是天生的一對兒。就連王熙鳳都想著黛玉日後必定是要嫁給寶玉做老婆的,要不然她也不會那麼肆無忌憚地大開二人的玩笑。

榮國府裡頭,賈母頭一個自然是極力支援這一對兒小“冤家”的。既然她老人家是這個意思,那還有誰不附和呢?

況且黛玉姑娘美得就和仙子一樣一樣的,再加上她才情滿滿,堪堪能配得起寶玉,倒是寶玉有些配不起人家。

眾人都是這麼想的,除了賈寶玉的母親,王夫人。

這婆娘百般瞧不上黛玉。不為別的,也沒有什麼緣由,瞧不上就是瞧不上。賈寶玉是她生的,寶玉將來要娶誰當媳婦兒得她這個當娘的說了才算數,別人誰也不行,就是賈母也不行!

若是當真深究起來,王夫人之所以瞧不上黛玉,非想要寶釵當她的兒媳婦,當寶玉的媳婦兒,說到底還是為了個錢與權。

寶釵雖說比不得黛玉漂亮,比不得黛玉又才情,可她畢竟是自己的親外甥女兒,是一家人,都是姓王的所出。

到日後寶釵嫁過來,那賈府的錢權不還是在王家人的手裡握著麼。

她這點子心思誰還瞧不出來?

不過是都不敢明說罷了。

況且就人家薛寶釵也是個不錯的姑娘,就怎麼說也是匹配得起賈寶玉的。

有了王夫人的不願意,再加上王夫人身邊一眾專管生事的狗奴才們,也不知背地裡編排了黛玉多少難聽的話出來。

這才逼得黛玉和寶玉越來越遠。

寶玉自然是愛極了黛玉的,就黛玉的容貌人品才情,哪一樣不是世間罕有的,莫說就區區一個寶玉了,就是寶金、寶銀、寶皇帝、寶天王見了也是極愛的。

寶玉這孩子雖然紈絝不學無用,可用情卻也是挺深,雖說那些個男男女女亂七八糟的事兒沒少幹,卻總是能把真心放在黛玉身上,實屬不易。

還真是為難他了。

黛玉孤身一人在榮國府無依無靠,除了老太太四下裡皆是些個對她羨慕嫉妒恨的賤人們,能有寶玉這樣還算得上是一心對她的,黛玉自然深深感激珍重,也曾想過不如就這一輩子跟了寶玉也好。

她這樣想的時候年紀還小,當真不大懂事兒。可後來慢慢年紀大了,懂事兒也多了,便越發覺察出不妥來。

特別是王夫人這個老妖怪每每差人在她身後偷窺生事,不知造了多少謠言出來。瞧這架勢,若是她還不清醒,還不速速遠離寶玉,那老妖婆當真就敢壞了她的名聲,叫她一輩子嫁不出去。

況且寶玉這個不識數的傻逼東西更是分不清狀況,每每在她身邊都沒個分寸,總是喜歡動手動腳的,叫人看了去更是添油加醋,把個黛玉編排得更加不堪了。

再有寶玉確實是母老虎生的,一身的虎氣。在黛玉這裡說笑了什麼或是瞧見了什麼又喜歡四處亂說,更叫那有心的人藉機下蛆。

如此種種,把個黛玉幾乎不曾傷死。未此也不知和寶玉哭鬧過多少次。

奈何這個虎種當面答應得好好的,一扭臉又都忘到爪哇國去了。偏偏這貨嘴又甜,最會哄人的,連老太太都被他哄得以為寶玉是天下第一孝順子孫呢,何況是一個黛玉乎?

黛玉這裡痛苦無休無止,每每下了決心要和寶玉一刀兩斷,可終究是心腸太軟,總是太過珍惜寶玉對她的好,又隔不住寶玉三兩句哄,就又和他好了。

如此直到遇見了賈琮,黛玉這才幡然醒悟,這才知道什麼是男人,什麼是真心對她好。

她這才把一顆心牢牢栓在了賈琮身上,把寶玉扔到了一旁。

可即便是如此,黛玉終究心底柔善至極,聽聞寶玉遭了難,她心裡也是難過,一心只想著寶玉曾經對她的那些個好。

不過黛玉平日也只能把對寶玉的憐惜藏在心底,生怕榮國府那些個閒言碎語再鑽進賈琮的耳朵裡,再叫他對自己和寶玉起了疑心,那她就是跳進河裡也洗不清了。

可今日賈琮那一席話一說,黛玉才知賈琮當真是相信她的清白,當真是個坦坦蕩蕩的好男兒。從此之後她一心也只有個賈琮了,活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至於對寶玉,她只有感激和憐憫,再無一絲男女之情!

此刻黛玉再無牽掛,一身坦蕩,三兩步就來到故人面前,細細打量了寶玉一番,這才低聲說道:“寶玉,你來了,怎麼有些日子不見就清瘦了這許多?”

寶玉自一進院子就瞧見了黛玉。遠遠只見黛玉神采飛揚,其美更是遠勝往昔,知道黛玉過得比在榮國府恐怕要好過百倍。再看她身旁的賈琮同樣是俊美無儔,只覺她二人才是天生一對,當下更是自慚形穢,若不是為了見賈母一眼,他恨不得立即就掉頭離去。

誰知黛玉竟然肯走過來和他說話,寶玉頓時狂喜,忙就抬起頭來瞧了黛玉一眼。

此刻黛玉距離越近,這一下更能瞧出黛玉美貌絕倫,且連她的神色都瞧得更是一清二楚。

只這一眼相望,寶玉登時如墮冰窟。

眼前的黛玉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和他哭和他鬧,卻滿眼裡只有他的林妹妹,如今的黛玉雖然還是滿眼關切,可是那份關切已經生疏到陌生,生疏到只剩下過往,再也沒有未來。

只是這麼一眼相對,寶玉便得知了一切,他的眸子剎那間從光彩奪目轉化成了黯淡無光。

他深深低垂下頭,半晌才回道:“我……我來瞧老太太來了……我很好……我……”

這一句話,寶玉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說完的。

好容易說過了話,他便再也不吭氣,腦袋幾乎不曾埋進胸腔裡去。

黛玉又怎麼會瞧不出寶玉的心思來。若是以往她恐怕又要為此不知傷心多久。可如今再見了寶玉這副傷心欲絕的神情,她竟然絲毫不為所動。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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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眼前枯黃乾瘦、神情怏怏的賈寶玉,黛玉只不過微微有些憐惜。半晌才又低聲撫慰道:“你放心,老太太在我這裡好著呢,等過些日子賈府太平了,再接老太太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