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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節:香消玉殞

窗外的鵝毛大雪漫天飛舞,天地是張巨大無比的宣紙,創造者正在肆意揮毫著。

雪,它太潔白,太純淨了,所以無法長存在這個黑暗的人間,在人的世界裡,太缺少潔白、純淨了。

雪中的精靈們,她們的舞姿輕盈的如春燕展翅,歡快時似鼓點跳動,顯得灑脫、優美、舒展,她們是今夜----上元節最快樂的永恆理了,人間的歡聲笑語有盡,人間的宴席有散,而她們無所思亦無所慮,幽玥伸手壓好千然的被角,悄悄退到窗邊坐下,千然一整個白天不知在嘀咕什麼,現似乎疲倦了,安睡了,一停下來,那些有形無形的煩惱立馬纏繞起來,掙不開,逃不掉,幽玥推開窗子,任雪花打落在身上,沒有一絲寒意,輕輕觸碰那純白的軀體,可惜立馬消失不見了。

曾經自己也是似這漫天的雪花般,無憂的歡跳著,肆無忌憚的呼喊著,那些記憶是那麼清晰的鐫刻在夕城的角角落落裡,古廟前的拂花一定記得那些不可多得的“流金歲月”,可是,是誰,偷走了這些歡快,又是誰搶走了那些歲月,田嬸、田伯、圓豆、虎子……那些笑臉不知去向,大師兄、師兄們……那些笑臉在腦海裡,從未預料到有一天,自己連跨回去的勇氣都沒有了,物是靜止的人是活的,但若人死了物也就徹底消失了。

玉裝雪砌的拂花,你明白只有經過寒冬的考驗才可迎來明春的豔麗,可是你知道人間有多少人挨不過這個嚴冬的考驗,也等不來春的豔麗了。

“大師兄,你在哪?你曾說一定會陪幽玥過十六歲生辰,可十六歲生辰早遠去了,而你的身影卻遠在天邊”,幽玥感到嘴邊有鹹鹹的淚水味,流淚吧!流淚吧!心就是脆弱的又能如何?拭是去哭泣的痕跡可拭不去心底的悲愴,不如不拭。

漸漸的,漸漸的,在夢裡,在夢裡聽到了往昔的歡聲與笑語。

“大師兄,大師兄,下雪啦!”小小的幽玥興奮得連鞋都未穿,披著外袍衝進雪裡,伴著周身的雪花在天地間翩翩起舞,仰起頭,打量著漫天飛舞的雪花,轉了一圈又一圈,銀鈴般的笑聲盪漾著,“雪兒,雪兒,你真美!”

“懷玥,懷玥,不要鬧了,涼了就糟了”,懷恩急忙提著幽玥的鞋跑到幽玥身旁,不管幽玥嘟起的小嘴,強令幽玥把鞋穿上,“你呀!剛上晚課都快睡著了,現在有精神了”,懷恩揶揄道。

“師兄最好嘛”,幽玥又開始耍她一貫的小伎倆了,“師兄是天底下最善之人,肯定不會對師父說的,對不對?”幽玥嘴甜的似抹了蜜,哄人的話信手拈來。

“下不為例”,懷恩年輕的臉上蕩著笑意,這個小鬼精靈,一犯錯誤就這樣,心裡都清楚,懷玥屢教不改,從未認真過,練武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讀書時是與周公見面的時辰,調皮扮鬼的小錯事從不缺她一份,貨真價實的一個小精靈鬼,師父寵溺她三分,師兄們就不用說了。

“嗯嗯,一定!”懷玥飛快回答,一臉嚴肅,“師兄,你說,雲在行走,是因為有仙女正駕著它們急著趕宴席,天下雨了,是有仙子傷心落淚了,可下雪了呢?”,懷玥抬起滿是疑問的小臉,傻乎乎的問道。

“胡說,佛經曰:風雨電雪皆天地萬物,萬物者,乃生養之根本也……”

“好了,停,師兄不要念了”,懷玥有點洩氣,就知道跟大師兄討論這個問題,肯定沒滿意的答案,“我知道了,是有仙子在撒她摘下來的雨露,不然雪怎麼會是經營的呢?”,懷玥開始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起來。

“師兄,師兄你去哪?不要走!不要走!”,突然之間,所有人都離去了,只剩下一個孤單的自己,雪好冷好涼,身子在發抖,牙齒在打顫,聽見骨骼被凍僵的聲音,想走卻走不動,想跑卻跑不了,”師兄----師父----師父-----師父-----木頭你來啦!木頭-----“

“木頭,木頭”,幽玥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原來是場夢,虛驚一場,估計快子時了,前廳的歌舞、宴席估計早散了。

“千然姐姐,你說什麼?”,幽玥跑到千然身邊,附耳細聽,睜大眼睛,無法相信,千然姐姐在呼喚卿天羽的名字,伸手,額頭滾燙,“糟了,這下糟了”,深更半夜高燒不退,這可是一個不好的徵兆,怎麼辦?現在去請大夫是不可能的事,趕快去拿冷毛巾敷額,“佛祖保佑,保佑千然姐姐渡過這一關”

“幽玥”

“什麼?誰在叫我?”,幽玥驚訝得整個人都木呆了,牙齒差點咬了舌頭,是千然姐姐在喚她,是千然姐姐在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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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然姐,千然姐姐,是你喚我,對不對?對不對?”,幽玥喜極而泣,她從未想過千然姐姐會喚她,她一直以為千然姐姐瘋癲雖在自己面前很安靜,一直以為千然姐姐糊里糊塗沒想到眼下神清目明,太好了!太好了!

“幽玥,今生無以為報,來世銜環結草報你大恩大德”

“千然姐姐,你千萬不要這樣說”,幽玥握住千然骨瘦如柴的手,緊緊的,死死的,她太激動了,千然姐姐不僅說話了,還吐字清晰,詞能達意,這是這個上元節,佛祖給予的最大恩賜呀!自己不求回報,只要千然姐姐的病能好起來,所有的一切都會有希望的。

“幽玥,我想見王爺”

“卿天羽?”看著那渴求的眼神,幽玥明知在今夜要見到卿天羽很難,可不忍心拒絕,畢竟,那是千然姐姐今生的丈夫,一個她掏心挖肺,全心全意愛過的人,只可惜錯付了情,毀了一生。

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天地穿上了冬衣,靴子踩在上面發出吱呀吱呀均勻的音響,身後肯定是一串串走過的痕跡,幽玥不敢回頭去看,怕失去行走下去的勇氣,前廳裡人散歡盡了,偶爾還能嗅到空氣中一絲一縷的酒香味,那宮燈上遺留下的灰塵,正酣眠著,宮穗也懶得擺動了,因為風也休息去了,看著這滿眼搖晃的喜氣,幽玥有種“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錯覺,這眼前的尊榮富貴下一炷香就變成了一無所有,這裡眼下門庭若市,人頭攢動,下一個時辰就會庭院冷落,人煙稀少,幽玥的感情告訴自己,一切都太虛假了,可理智告訴她,這些都是真真實實存在的,是情感欺騙了理智,還是理智糊弄了情感,為什麼人的理智與情感總是格格不入,若有一天它們融合在一起了,就成了不計後果的衝動了。

珠簾上貨真價實的珍珠,每一顆都價值不菲,晃動著扎人眼,輕碰一下,發出清脆的叮噹聲,伸手穿梭而過,什麼也沒能抓住,就像人生裡的有些東西,你越想緊緊把它抓住,它離你越遠去,刻在某片記憶裡,割捨不去。

“誰?”一個小丫頭嚇得把手裡的瓜果全灑落在地,原來是在偷吃桌上的瓜果,幽玥拾起滾落在柱邊的蘋果,遞了過去,小丫頭滿眼的懼意滿臉的囧樣,“她也沒有錯,她只是想過一個她想過的上元節,以她的方式”,小丫頭接過蘋果,往兜裡塞了塞,急的眼眶裡的淚水直打轉,“知道王爺在哪嗎?”,幽玥並不想告發揭穿什麼,若說有錯,也是自己這個不速之客的誤闖,每個人都有她活著的苦衷,高高在上的權貴是無法理解上元節裡偷瓜果吃的一個小丫頭的所思所想,但幽玥明白,這與偷竊無關,與人本質的好壞無關,她只是單純的想罷了,簡單的如一眼見底的水,沒有雜質,掬水留香。

“王爺今晚在王妃那”,小丫頭聲如蚊哼,不過這就夠了。

第一次踏入雍傾王妃的庭院,有種“庭院深深深幾許,鎖住春風不知冬已去”的錯覺,眼前的門一道又一道被開啟,在身後一道又一道被關閉,那硃紅的大門上一個個噌亮的鉚釘,更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厲鬼,伸著爪子,張著嘴,扎死所有的不速之客,院裡全是青石鋪地,每塊青石上雕刻的蓮花,栩栩如生,取步步生蓮的寓意,幽玥走在上面,總錯以為下一朵蓮花將在自己腳下被踩碎,粉身碎骨化為烏有。

敲門聲很緩很慢,怕一不小心就做

錯了什麼,“荷姐姐,開門,是我”

“大半夜有什麼事?”,一個慵懶不情願的聲音問道。

“荷姐姐,是幽玥郡主有要事找王爺”

“哪個幽玥郡主?深更半夜要不要人活了?王爺王妃早歇了,明再說”

幽玥制止住了小丫頭再次敲門的手,看來這個荷姐姐是不準備開門迎客了,雖說客來的時間、地點不對,“雍傾王妃也算得上是一個知書達理之人,就教你們這樣待客的嗎?”

“郡主,郡主,奴婢睡暈了,不好意思,郡主快近屋,屋外正下雪呢,怪冷的”

“不了,我有要事找王爺,你速去”,幽玥不想與這種見風使舵的人多費口舌,前一刻還冷言冷語後一刻就笑臉相迎,不想抬這郡主的身份,可官大一級壓死人,自己今夜這樣做,幽玥心裡也清楚招很多人嫌,可千然姐姐等不了了,她那忽清明忽恍惚的神智,大家心裡都清楚,只怕今夜是迴光返照,無論如何,幽玥要替千然姐姐完成這個心願,無關權力,只是真心。

左等右等,左盼右盼,就在雙腳快失去知覺的時候,心中所期盼的那個身影終於出現了。

“幽兒,這大冷天”,卿天羽有點驚訝,回府之後,幽玥對他一直避而不見,今晨去宮中問安,彼此一路無語,整個人冷得像塊冰,怎麼眼下突然跑來找他,:“快進來,快進來”,卿天羽招手道。

“七哥,千然姐姐快不行了,要見你一面,若不是事關緊急,我也不會……”,幽玥咬住了嘴唇,自己情急之下似乎話說錯了,我也不會來找你,我一輩子也不會理你。

“千然,千然”不知為什麼,幽玥感到卿天羽一聽到千然的名字整個人就很煩躁,似乎他很討厭這兩個字,為什麼呀?不是說她曾是他的寵妾嗎?不是說他曾與她也相許白首嗎?為什麼一轉身,物是人非,情隨水流,是因為孩子沒有還是人瘋了?還是說這顆棋子失去它存在的價值了?“死了也好,本王不去,你回去!”,卿天羽冷冷的拒絕道。

“他說什麼?他說死了也好”,幽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一個深愛過他的女人,這個女人奉獻了一生、青春、愛情包括生命,現奄奄一息了,想目睹最後一面,可他卻拒絕了,我們對一個陌生人都有幾分禮敬之心,我們對一個乞討者都有幾份憐憫之心,一日夫妻百日恩,轉身就恩斷義絕,這不是人世間最可悲的事情嗎?“七哥,你這樣做不怕遭佛祖報應嗎?你連最後一面都不見,人心都是肉長的,難道你是石頭做的”,幽玥有點口不擇言了。

“本王的決定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撲通一聲,幽玥跪下了,尊嚴與生命相比,孰輕孰重,這樣吵下去於事無補,有時間給自己在這口舌之爭,可千然姐姐等不起一刻了,“七哥,我求求你,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千然姐姐快撐不住了,最後一面,聽聽她心底的話,你是她夫君,是她一生的牽掛,讓她無憾的走,來世也會感激你”

“本王說了不去就不去,不要在這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假作戲,起來!”, 卿天羽冷聲命令道。

“七哥,我求你,你不去我就不起來”,不是威脅是被迫無奈,無計可施下只能苦苦哀求。

“愛跪就跪”,砰的一腳踢閉門,門內的卿天羽沮喪到了極點,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屋外的幽玥心沉入谷底,和這雪花一樣的溫度。

雪花一顆一顆的飄下,眼淚一顆一顆的落下,一個是滾燙的赤誠一個是徹骨的寒冷,很突兀的對比。

在這雪花紛飛的夜晚,是誰捧來一束火星,告訴我,春天躲在這點火星之後。

夜漫漫,宿雲醉,衾暖留人睡,玉鉤羅帳輕煙紗,燭火通明爐香嫋。

思漫漫,恨依依,身心皆已備,寂寞畫堂深深院,片紅休住留人歸。

“王爺,夜涼如水,披件衣服吧!”茹潔早醒了,“妾身勸郡主回去”

“不必,你回去睡”

屋內屋外的兩個人,都心如油煎,可所思所想卻南轅北轍。

卿天羽想起了那個千然墮胎的暖暖下午,血流了一地,形似一盛開的牡丹花,豔得耀人眼,此時此刻,上元節夜,他剛凱旋而歸,就去關心一個失寵的姬妾,茹家會怎麼想?茹太皇太后又會怎麼想?這後面的代價太大了,他不能賭。

“這件事就交由你去辦,本王當然喜歡你生的孩子,其餘子嗣一律不要”,卿天羽曖昧的對懷中佳人傾訴衷腸。

“真的!”茹姒整張臉羞成了紅蘋果,原來王爺寵愛那賤人一段時間,不過是因為她家族勢力,眼下好了,秦家被告參與太子謀反一事,滿門抄斬,賤人還好嫁得早,不然也身首異處,王爺眼下連那賤人肚子裡的子嗣都不要,看來賤人離死不遠了,一想到從今以後,自己將在雍傾王府的百花中獨佔鰲頭,茹姒都可以從睡夢中笑醒,賤人敢跟她爭風頭,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不說才貌,在陽國,婦孺皆知茹家處於什麼重位上,“那這事就交由妾身去辦,一定穩妥”,茹姒樂不可支,伸出芊芊素手,捻起輕粉,王爺就是高明,做事不留蛛絲馬跡,紅花墮胎是好可容易被人發覺,麝香也是宮中妃嬪慣用的伎倆,實無趣的緊,輕粉貴重且不易得,用水服下,一切就神不知鬼不覺,茹姒止不住的冷笑,賤人敢與她一爭高下,也不知自己死在何處,哼!

“好了,本王有事,先走了”,卿天羽見事已成,推開膩在身邊的茹姒,走了出去,推開門的一霎那,看到了那雙流淚的眼睛,滿臉蒼白,身子羸弱,依在窗邊的千然,“她全聽見了?孩子不能留,秦家參與太子謀反一事,秦千然若執意生下這個孩子,整個雍傾王府都會變成墳場”,“千然?”,卿天羽低低喚了一聲,伸出去牽她的手在半空中又縮了回來,“事不由人不由己,你好自為之”

錯不在千然,與孩子也無關,錯在千然姓秦,而這孩子留了一半秦家的血液,當然,這顆棋子失去了它原有的價值,說自己悲痛欲絕是假的,但多少有一絲留戀,這是卿天羽當年最真實的想法。

“王爺,那賤人----”,茹姒立馬假裝打嘴,笑道:“千然姐姐瘋了!”

“瘋了?”,卿天羽放下手中的書,揉了揉臉龐的太陽穴,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怎麼好好的人瘋癲了?”

“妾也不知”,茹姒見卿天羽似有不悅狀,立馬收斂起滿臉的笑容,“聽丫頭們來說,千然姐姐喝完藥之後,整個人就神志不清,瘋瘋傻傻了,見人就打,不梳妝,滿嘴胡話,姐姐以前身邊的侍女墨荷被毒打了一頓,王妃見其可憐,許配人家了”,茹姒拼命想擠出幾滴淚水,以示同情,奈何心中無悲,哪來涕淚橫流。

“那就養著吧!”,卿天羽重拾起書簡,對他來說多養一個人與多養一條狗無異,秦家這棵大樹被連根拔起了,幹死葉枯,難道還要他去呵護枝尖一絲綠意嗎?這才子佳人的戲碼看看戲聽聽說書就夠了,生活中真刀真槍的上演那就算了。

跪在冰冷蓮花磚上的幽玥,想起的卻是上午見到茹太皇太后,她所說的一句看似輕實則重的一句貌似無心卻有心的話語。

去宮裡,一路上很難堪,與卿天羽對坐,兩人都沉默不語,逼仄的空間裡不免肢體的碰撞,幽玥刻意的挺直腰板,目不斜視,整個人繃得像根木樁,生怕這個木樁一歪壓打了誰,偶爾傳來幾聲車伕的趕駕聲,不知為何,聽在幽玥心中膽戰心驚,頭上的花鈿不停的左搖右晃,幽玥恨不得全卸了,頭本來就昏沉沉的,再加上這單鳳螺絲冠,脖子快支撐不住了。

跟在一群郡主、公主、女官等身後,厲行公事般一一朝拜茹太皇太后、芳芷皇后、惠仁太妃、清賢太妃……幽玥聽著女官報的稱號,機械式的跪首、起身、收賀錢,送祝言,退身,幽玥一年才進宮一次,都覺得不厭其煩,不知這些深宮中的女人,她們是怎樣日復一日的

挨下去的,平日裡的皇家宴會幽玥從不參加,她一個無關輕重的民間郡主,大多數皇親國戚對她都是視而不見,聖上對她的恩賜多數也是師父的情面。

拜完一眾太妃後,幽玥長長籲了口氣,這個繁雜的禮節終於結束了,眼下就是大家各自散開,回府、觀花、閒敘……從頭至尾未見天嫻,聽說天嫻公主出疹子了,傳染人,避而不見,幽玥想去見見,有好幾日未見心裡怪想的,天嫻那樣一個愛面子的人,出疹子肯定不願見人,心裡肯定正悲慼戚的,自己也心情壓抑,順路去瞧瞧,也全當自己舒心吧!問清了路,幽玥就趕過去,這也是幽玥第一次在宮中行走。

遠遠見石徑那頭,眾宮女簇擁一人走來,身邊的宮女皆俯首叩拜,幽玥也退到一旁,低頭跪下,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來人,原來是位滿頭銀髮、一臉威嚴的老人就是當今茹太皇太后,掌握陽國大半江山的實權,傳聞當年茹家有意謀反,茹太皇太后大義滅親,先皇與“賢后”的美名,她的親人死於刀斧之下,未見半滴淚水,只言家國大義重於親人情意,彈一手好琴,一曲“鳳求凰”也是餘音不絕,繞樑三日,眾口稱讚,聖上對她是尊崇恭敬,不得不承認,茹太皇太后抬手舉足間盡顯王者的霸氣,那爬滿皺紋的眼角隱約可見鋒利的目光。

走近、走近、走近、走近……

“這是哪位郡主?抬起頭來,哀家瞧瞧”蒼老的聲音命令道,一群宮女中,有一個穿郡主服飾的女子,有種鶴立雞群的味道。

“太皇太后,這是幽玥郡主”身旁的女官上前提醒道。

“恩,幽玥郡主,就是姒兒說的,住在雍傾王府的那個”老太后用她那雙閱人無數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幽玥,看的幽玥心裡毛躁躁的,幽玥對茹太皇太后的瞭解更多停留在傳聞上,今日百聞不如一見,可這樣被人盯著,突然有種赤身裸體公佈於眾的錯覺,頭抵在胸口有點喘不過氣來,“長的不過如此,有姒兒說的那本事嗎?哀家看姒兒多慮了”,茹太皇太后語氣裡有點不屑的味道,“多大了?”

“稟太皇太后,十有九”

“嗯,怎麼看也不是一個美人,只能說中看,你們府裡的那個秦千然可去了?”

去了?幽玥一下蒙了,什麼意思?難道茹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千然姐姐可死了?她們之前怎麼想也不會有過節呀?一個是尊榮無比的太后,一個是深閨小姐,說是天地懸殊也不為過,這其中又包含了怎樣的淵源?

“太皇太后,芳芷皇后讓奴婢過來瞧瞧,您可到了,聖上正等您入席”一女官氣喘吁吁跑來,回稟道。

“嗯,走吧”,估計茹太皇太后對幽玥這個其貌不揚,身份卑微的小郡主不感興趣,正眼沒瞧,沒放在心上,姒兒跑來哭的昏天暗地,估計是誇大其詞,言過其實了。

原本去看望天嫻的心情全泡湯了,沒精打采的幽玥沒精打采的跑回去了。

也不知跪了多久,也不清楚雪落了多厚,跪多久都無法改變什麼,落再厚的雪天地依舊,有些東西不是靠渴求就能得到,比如感情,可惜,在今夜,在幽玥這個十九歲上元節的夜晚,幽玥不明白這個道理,多年之後,幽玥回想,今夜她祈求的不是一份感情,是一種憐憫,可惜,憐憫是發自內心,最真實的一種感情,乞求得到的只能是毫無生氣的施捨。

回去的路途上,幽玥沒有哭的撕心裂肺,那個自己一直擔心的噩耗變成了事實,千然姐姐“睡”過去了,帶著她永遠的遺憾睡過去了,睡在這個普天同慶的上元節的歡樂裡,或許擁有這樣一個無比安靜的結局,也是一種無言的幸福,她的悲傷與不幸,她的笑容與淚水,她的快樂與痛苦,她的容貌與權勢……都畫上了一個休止符,這個休止符不論圓不圓滿,生命戛然而止也好,壽比南山也罷,都留著活著的人細說慢品吧!

看著千然恬靜的面容,幽玥癱坐在榻邊,她想唱歌,唱“小尼姑上墳”,曾經她把這首歌唱得歡快無比,其實,它是世間最淒涼的一首歌。

孤兮冢兮不見人,秋風掃兮永伴塋

壘兮荒兮碧草哀,雨涼落兮徹骨寒

墓兮茫兮招魂微,楊蕭條兮鴉聲鳴

魂兮魄兮路迢迢,嘆漂泊兮浮萍老

霜兮露兮浸凌溼,醉臥碑兮永彷徨

“王爺,千然妹妹逝世了“,茹潔小心翼翼的說道,此等非常時刻,一個不留神的動作有可能都成為導火索。

“按王妃之禮下葬“

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景,茹潔忍不住大笑起來,他說什麼?他說按王妃之禮下葬,她千然算個什麼狐狸精,死有什麼了不起,誰最後不都踏上這一步呀!她不過早走一步罷了,她只不過是府中眾多姬妾裡的一個,自己才是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王妃,她一個狐狸精死了按王妃之禮下葬,自己這個真正活著的王妃又該擺放在何處,王妃,王妃這個頭銜,誰拿去騎到她茹潔頭上都行,唯獨一個死人不行!自己頂著虛假的頭銜,裝雍容大度裝體面,哪點做的不符合世人眼中雍傾王妃的標準,一年三百六十日,他拿正眼瞧過自己嗎?上元夜按慣例留宿一夜,以後見一面都難,自己聯手妹妹搬倒一個又一個姬妾,沒想到鬥來鬥去,還沒勝過一個死人,一個死人啦!

“哈哈哈哈-----“,茹潔發瘋似的狂笑起來,瘋了吧!瘋了吧!你們這些該死的姬妾,誰有她愛的深,誰有她付出的多,可你們活著是姬妾,死了卻是王妃,我堂堂正正的王妃,死了卻成了姬妾,荒唐,可笑。

“姐姐,姐姐,你怎麼了?你冷靜下“茹姒看著瘋狂不止的茹潔,心慌的問道。

“妹妹,我的好妹妹,你知不知道,那個賤人死了,卻用王妃之禮下葬,我才是雍傾王妃,我才是呀“

茹姒從未把這個雍傾王妃的姐姐放在眼裡,這個王妃與深閨怨婦無異,在此時,在淚流滿面中,她心痛這個姐姐,氣憤茹家人所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姐姐,不哭,不哭,我立馬進宮找祖母評理“,茹家還有茹太皇太后這個靠山在,看誰敢到茹家頭上來作威作福,哪怕是天家人也不能過分了。

“妹妹,你不要去,不能去“,茹潔制止住了茹姒欲進宮的步伐,”妹妹,人算不如天算,這是命吧!你我一起鬥了那些姬妾這麼多年,可笑的是卻敗在一個已死之人手上,她的孩子沒了,可你我也沒有子嗣,她死了卻比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強,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姐姐,你不要說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我們怎麼會敗在一個賤婢手上“,茹姒當然不服氣,茹家是她的驕傲,她不許任何一個茹家人說這種垂頭喪氣的話。

“妹妹,這是事實,你不能去找祖母,祖母知道了一定大發雷霆,到時在雍傾王府裡下一個失寵的就是你,我這王妃的頭銜也保不久了,千然瘋癲的命運就是你我的命運,這裡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呀,你我唇亡齒寒,只有齊心協力,才可斷金,一旦你我失勢,那些平日裡對你畢恭畢敬的姬妾們會折磨死你我的“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處處算計著,滴水不漏。

“那---“茹姒多少有點害怕,她不要過失寵失勢的日子。

“王妃的下葬禮,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堂堂正正世人眼裡的雍傾王妃還懼怕她一個死去的賤人嗎?不就睡在地陵裡了,有一天本王妃要讓她挫骨揚灰,不得轉世“,茹潔說的咬牙切齒,目露兇光,她恨!她太恨了!

“姐姐“,茹姒哆嗦了,從未發現,茹潔還有如此毒辣的一面,自己真的差太遠了。

雪花飄呀飄,落梅頭,降樹梢,皚皚一片,可惜人世間卻不是皚皚一片。

花敗花會開,人走人不在。白色的絹花蓋在了雍傾王府的匾額上,層層疊疊的絹花在風裡飄搖著,與這個時節的天地之色融為了一體。

玉臺掛冬雪,梅花賦香潔,空山遠林外,行人音信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