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亂如泥潭般的格局，一下子變得更加複雜起來。
無數人心中不由升起疑問，明明坦坦圖奇之前說襲擊瑪蘭的“怪物”，是來自異空間的其他生物，因為不適應這個世界的規則，而最終導致自動解體。
然而現在先是冒出來一個第一神使，等大家恢復一定記憶後，又冒出一個更加神秘的強者。
而這個強者是敵是友，究竟是不是最開始說的那個怪物……許多人腦子裡已經有些糊塗了，根本分不清楚。
萊因哈特走到佐伊背後，小聲問道：“佐伊大人，莫雷家主和坦坦圖奇家主所說的內容，究竟是否屬實？雖然我記起了第一神使，但關於另一位強者……卻沒有半點印象。”
他雖然也是利亞的主使臣，但只負責軍隊和戰鬥任務，情報傳遞工作全權交由佐伊這位專業人士處理。
因而在赴宴之前，萊因哈特甚至不知道坦坦圖奇已經向利亞求證，並傳回諾爾發生的那場戰鬥的記錄。
所以現在萊因哈特同樣一頭霧水，對於那個第一神使，他也只有一些較為模糊的資訊，似乎是透過某種模糊不清的方式獲知了對方的身份。
至於第一神使的能力、境界，卻全然不知。
“我只是將情報帶過來，至於更進一步的發展……我也不知道。”佐伊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在坦坦圖奇找上他以後，多年情報工作的嗅覺，讓他敏銳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味，所以當即便主動提出協助幫忙，卻被坦坦圖奇直接拒絕了。
這位波魯什家主的原話是，“就算你和庫曼那個小胖子都過來幫忙，也搞不定這件事”。
這個說法確實有些衝擊到佐伊身為一國情報之長自尊心了，放眼過去數十年，整個巴布大陸，在情報方面能夠與他一較高下的對手屈指可數，庫曼的刑部不提，哪怕是波魯什家一直潛伏在水面之下的情報網，也不可能是他信部的對手。
如果說這個大陸上還有他們三方聯手都無法解決的問題，要麼這個問題根本不存在，要麼……
就是問題本身，已經超出情報搜集工作本身所能達到的上限。
萊因哈特一臉震驚，不由看向站在前方的兩位家主。
兩人仍舊沒有繼續說下去，似乎在給大夥一個消化考慮的時間，又或者……是在等什麼？
沒錯，好像就是這樣！
萊因哈特隱隱有種感覺，似乎坦坦圖奇和莫雷如此不慌不忙，是因為他們現在也沒有掌握準確答案，不過距離真相已經不遠了。
“他們暗地裡開展了什麼行動？”
萊因哈特下意識問道。
佐伊略帶欣賞的點點頭，對這位擁有遠超同齡人沉穩的新任軍務長，心中的讚許更甚了幾分。
單論實力而言，萊因哈特或許比不上皮爾，但後者出身高貴，無論成長過程中如何潛心修行，終歸還是帶著一種天生的貴胄之氣。
這種領袖氣質，放在小範圍的軍隊中，確實會有很強大的凝聚力，但作為一位領主，這也只能是上限了。
如果給予皮爾東軍之外更多軍隊的指揮權，無論是對於甘道夫家族，還是利亞皇室，都不是一件好事。
一位未來的公爵大人，坐擁太多軍伍力量，不免就會有擁兵自重的嫌疑。
而萊因哈特全然不會有這樣的問題，作為一個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將領，萊因哈特或許沒有那種獨特的領袖魅力，也沒有太過出眾的韜略，但他勝在一個“穩”字。
就猶如他繼承的秘劍“獅心”一般，只要有他在，彷彿所有威脅都會消失不見，萊因哈特不需要言語，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於軍中將士一種無言的激勵和鼓舞。
如果非要選一位利亞將來的最高指揮官，萊因哈特絕對是最好的人選。
有他坐鎮，無論是皇室，還是子民，都全無後顧之憂。
所以瓦倫丁叛亂平息後，對於萊因哈特的擢升，佐伊一直都是鼎力支持的。
只不過在欣賞之餘，萊因哈特也並非毫無缺點。
他最大的問題，便是沉穩有餘，而創造不足。
換句話說，他可以是一位聽從帝王命令、無往不利開疆拓土的將軍，卻很難做到獨立帶軍完成任務。
軍略上的劣勢，源於他的貧寒出身，以及過於迅猛的擢升之路，即使萊因哈特一直在努力彌補自己的缺點，卻仍很難在短時間內徹底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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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今天，萊因哈特讓佐伊看到了他的進步，在一眾各國高層間，當下這個時候，或許只有極少部分人，才能夠想到兩位家主背後另有行動，這就足以證明在討伐隊離開以後，萊因哈特並未懈怠學習和進步的速度。
所以佐伊很欣慰。
“我也有過相同的疑問，只是坦坦圖奇先生並不願意多說，不過……我們南方的探子回報，大約在兩天前，似乎有一支波魯什家的死衛穿過大陸中部，朝著更東方行進，似乎有緊急任務在身。”
“東方？”
萊因哈特目光一凝，腦海中快速掠過幾個地方，精靈部落、庫曼、淵域口魔族領地……
“是……機械族？！”
萊因哈特眼睛猛然一亮。
“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這次佐伊確實有些被驚到了，微怔片刻，笑著點頭道：“是的，這也是我的猜測，如果說這個大陸上，還有那個種族，可能不受這種記憶抹除的影響，那就只有機械族了。”
能夠硬生生更改上億生靈的記憶，這已經不是魔法所能達到的範疇了。
或者說，如果真有人可以做到這一點，並且無視實力高低，哪怕辰家三劍士這種步入至聖領域的強者，都毫無抵抗之力，那對方根本沒有必要使用這種間接的方式，直接動手完成目的不就行了？
“所以我猜測，我們遇到的問題，應該是某種‘規則’的篡改。”
“規則？”萊因哈特終於有些跟不上思路了，老老實實懇求道：“請您解釋一下。”
佐伊舉起桌上的酒杯，指著通紅的液體，問道：“在你認知中，這是什麼？”
“紅酒。”萊因哈特回答的很快，“如果不聞氣味，只能判斷是某種水果釀的。”
“可能是白酒嗎？”
“……當然不可能。”萊因哈特仍然謹慎回答，既然佐伊會問這種簡單甚至愚蠢的問題，就一定有他的深意。
“這就是一種認知。”
佐伊將酒杯放下，不疾不徐道：“如果換個場合，在一處屍橫遍野的郊外，一張滿是人肉內臟的餐桌上，擺著這麼一杯腥紅的液體，拋開透明度、氣味的差異，你的第一反應，會是什麼？”
萊因哈特猶豫一下，回道：“當然是血液。”
佐伊笑了，將高腳杯拿在手中把玩。
“你看，同樣是一杯紅色的液體，在不同場合，不同條件下，便會有不同的猜測。你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判斷，還是受到了習慣和經驗的驅使，所以才能在真正品嚐前，判斷出杯中究竟是什麼。”
萊因哈特好像有些恍然，卻又沒完全明白。
“更具體一點——你我都是男人，而那些歌姬，則是女人。”
佐伊指著大殿之外，“而定義男女這種性別，也是一種‘經驗’，是我們主觀賦予的區別。這，就是‘規則’。”
萊因哈特瞳孔微張，似有恍然。
佐伊繼續道：“大自然中，存在著無數規則，其中既有我們後天定義的，也有原本存在的。例如男性只能和女性結合，才可以誕生後代，這就是先天的規則，而我們對一杯液體的判斷，則是後天規則。”
頓了頓，佐伊又拿起一杯水：“如果長時間不飲水，人一定會死，這就是自然賦予的規則，所有人都知道。可如果有人透過某種方式，例如魔法進行心理暗示等等……讓你認為水是劇毒，喝下去就會死掉，那會造成什麼後果呢？”
萊因哈特略一思量，佐伊提到的例子，他確實有過聽聞，是一件發生在某處軍營的真事。
當時那個軍營審訊犯人，就透過一些精神魔法給予暗示，從心理層面將犯人擊潰，從而獲取想要的情報，只不過手段太過殘忍，在被曝光後，引起了民眾們的強烈抗議，相干人等最終也被秘密處理。
雖然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但身為軍方，萊因哈特還是知曉這些內幕的，所以考慮兩秒後，很快回道：“那名被施加了暗示的犯人，直到臨死前都拒絕喝水，最終因為脫水而亡。”
“沒錯，這是有實際案例的。”
佐伊點點頭，“喝水是人的天性，也是天然的規則，可一旦被施加另一種矛盾的規則，哪怕這個規則是虛假的，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覆蓋前一種規則，所以最終那個犯人渴死。”
“我懂了！”
萊因哈特眉間的疑惑全部消散，猛一拍手，恍然大悟道：“所以說，我們對那位神秘強者的認知，就好比‘天然規則’，卻被另一種力量覆蓋，所以最終導致遺忘了部分記憶！”
說完，萊因哈特才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一抬頭，便看到無數雙眼睛看著自己。
“呃……”
萊因哈特撓撓頭，臉色微紅地向其他人點頭致歉。
情緒激動之下，一不小心聲音大了一點。
“萊因哈特將軍說的沒錯。”
坦坦圖奇笑了笑，率先鼓起了掌，看到仍有許多人一臉迷茫，便進一步解釋道：“我們記憶出現的問題，並非單純的某種魔法所致，畢竟這個世界上，還不存在能夠造成影響如此深遠、範圍如此之大的魔法。
經過一系列設想和猜測，我跟莫雷老弟最終得出一個可能性最高的結論——能夠造成類似效果的辦法，可能只有干涉‘規則’這一條途徑。”
坦坦圖奇環視一圈，有的人臉上面露恍然，而仍有更多人疑惑不解。
“就像萊因哈特說的那樣，我們對事物的認知，都是經由一系列複雜的習慣和經驗，最終得出的印象，這個過程往往會有某種或者多種規則協同參與，雖然我們平時不太會察覺到，但這種現象卻切實存在。
可如果在原有認知中，加上另一條規則干預呢？
就像是在你眼前蒙上一層帶有幻覺魔法的紗布，雖然只是一種虛假的表象，但因為平日你沒有注意到規則之力在生活中與你自身的聯絡，所以最終導致你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物，認為幻覺就是真實發生的，卻忽視了幻覺背後的真相。”
“所以您的意思，就是我們的認知，被某種規則遮蔽——或者說篡改了，所以才會造成暫時遺忘了第一神使相關的資訊，直到再次被提及，那層遮擋在眼前的紗布才真正揭開？”
有人不禁發問。
坦坦圖奇點頭道：“差不多就是這個原理。”
“可您說這涉及到規則力量，難道這個世界上真有人能夠調動足以影響所有人認知的規則嗎？”
馬上又有人提出質疑，並且引來了不少認同之聲。
說來說去，無論是魔法還是更進一步的規則力量，總歸要有人去“撬動”槓桿，遮蔽所有人的認知。
“還真有。”坦坦圖奇直視前方，神情凜然道：“至聖領域之上，神域便是觸及規則的界限……上古時期，諸族首領，都是能夠呼叫規則力量的強者，而如今這個時代……這個世界上，或許也只有五神可以做到。”
“所以是五神出手干預？！”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不小轟動，許多人臉上浮現出不安的神情。
坦坦圖奇壓壓手，“稍安勿躁，我還沒說完。五神現今的狀態，應該不足以支撐對現實世界直接干涉的力量，而且他們也沒有必要干涉與第一神使有關的記憶，所以這件事另有主謀。”
坦坦圖奇向旁邊看去，莫雷回掃一眼，冷冷道：“剛才說了一個字首——‘這個世界上’，而之前出現在瑪蘭的那個怪物，很有可能是來自這個世界外，並且具備直接干預規則力量的強者。”
“他在與那位被抹除存在的神秘強者激戰後兩敗俱傷，或者慘勝，最終不得不狼狽而逃，所以我們才會贏得如此輕鬆。”
大殿內氣氛頓時緩和下來。
“那麼我們應該怎麼做，才能記起這位強者？”有人詢問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