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雲命令傳達下去，天工殿裡上至陳玉、馬坤，下到每一個工匠，都立馬全速開動起來。
當然，張東雲的意思，並不是叫他們除此之外，再不幹別的。
陳玉遊歷四方，尋覓合適的人，完全可以將之與此事聯絡起來。
有更多的人手，無疑更方便達成張東雲的設想。
對於西域民間百姓而言，一個個讓他們生活發生改觀的新事物，不斷流入，他們不會拒絕。
只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等到大家適應長安城帶來的春風之後，讓他們再放棄就難了。
事實上，陳玉平日裡，本就經常琢磨完全民用的東西。
許多經他之手改良後的東西，已經風靡東疆，並漸漸影響到中土等地。
例如人最基本的衣食住行當中的“行”。
此世原本常見的馬車車軸，乃是套軸。
雖有油潤滑，但元件之間，磨損仍然相當嚴重。
經陳玉之手，最新的滾軸，已經大量投入使用。
不僅減少磨損，而且穩定，連行車時的響動聲音都小了許多。
不過，相較套軸，滾軸對鑄煉元件的精鐵，要求更高，需鐵更多。
陳玉於各種工藝都有涉獵，著實是個全才。
於是他又改良鍊鐵法，將鍊鐵同炒鋼同時進行，變單爐為雙爐，比故老之法，更省燃料，效率也更高。
目前同樣在向整個東疆，乃至於整個東勝神州推廣。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
不管是張東雲還是陳玉，都不介意技術外傳，反而只希望傳播越廣越多才越好。
西域，自然也不例外。
張東雲對陳玉還有劉承宇、解峰等人只有一個要求：
西域民間，是否感謝長安，不重要。
但一定要杜絕崇佛通道的民眾生出“這一切都是源於佛陀慈悲恩賜”的念頭。
斬斷這類思想的萌芽，才是西域當真祛除佛門影響力的開端。
張東雲有足夠耐心，倒不要求一蹴而就。
但這是必須毫不動搖，一直推行下去的方向。
雖然張東雲本人內心深處並不感冒，但如果民眾一定要有個信仰，那他們還是信長安得永生好了……
將各方面事情交給手下人去跟進，張城主自己只總攬個大概。
餘下時間，便是關心沈和容那邊文化掃盲的進度，還有張城主自己的武道修行。
至於說嘉樹上人、彭子凌等人如何，張東雲靜觀其變。
長安城上下井井有條，在西域剿佛剿的如火如荼。
西邊大海上，懷永方丈等人則如坐針氈。
雖然不少佛門弟子都隨他們一起撤出西域，但當下西域大地上，還有許多佛門傳人正在遭殃。
懷永方丈、顯空方丈等人被迫退出西域，同樣心有不甘。
只是長安眼下勢大，雖說有西牛賀洲的嘉樹上人來援，但大家面對長安，仍然感到吃力。
現在，眾人所有希望，只得寄託在西牛賀洲那邊有更多佛門高手支援過來。
嘉樹上人的訊息遞回去，西牛賀洲倒是沒有讓他們在這邊等太久。
很快，便有同樣出自佛門的弟子，一路東行，趕來東勝神州。
到了東勝神州西邊大海上，雙方匯合。
孔聖真、宋鈞、懷永方丈等人定睛看去，來人不少，為首者則是個女尼。
對方外貌看上去約莫雙十年華，寶相莊嚴，身著緇衣，容顏清麗，但不見半點青絲。
“淨華，居然是你來了？”嘉樹上人見了那女尼，略微有些意外。
“師叔。”女尼雙掌合十，同嘉樹上人打過招呼，然後再同其他人見禮。
中土方面，太清宮掌教彭子凌眼下在養傷，衍聖府府主孔聖真與乾朝宋鈞在場，見了嘉樹上人的模樣，他們心中不禁猜測面前這女尼的身份。
對方寶相莊嚴，清淨內斂，一時間叫他們看不透深淺。
當然了，對於已經第十四境的孔聖真、宋鈞而言，以他們的眼力尚且看不透深淺，已經在相當程度上說明問題。
而西域方面的懷永方丈、顯空方丈以及景戈方丈聽到嘉樹上人對那女尼的稱呼，心中都同時一動。
“原來是世尊弟子當面，失禮了。”大悲寺懷永方丈雙掌合十。
法號淨華的女尼微微搖頭：“不敢當，不敢當。”
“世尊……”宋鈞徐徐開口：“恕宋某冒昧，不知佛門淨土那邊，對這裡，具體是怎樣的看法？”
他這麼問，大家的注意力頓時全被吸引。
嘉樹上人同樣望向淨華。
淨華言道：“淨土對東勝神州這邊的變故，非常重視，不過眼下北俱蘆洲和南瞻部洲同樣不太平，為防萬一，淨土需要分別派人關注，是以短時間內，東勝神州這邊，仍然要請嘉樹師叔您拿主意，我來這裡，聽您調遣。”
“世尊，會親自過來這邊嗎？”西域感業寺顯空方丈猶豫半晌後，終於開始開口問道。
淨化搖頭：“弟子不知，師尊沒有提及。”
衍聖府府主孔聖真想了想後開口：“十二閻羅，絕非等閒之輩，北俱蘆洲和南瞻部洲出了什麼事，讓淨土如此重視？”
“南瞻部洲群妖之間，再次爆發大戰，幾乎波及整個南瞻部洲萬千島嶼。”
淨華說到這裡，微微頓了下，目光迎著孔聖真的視線望過去：“北俱蘆洲那邊，傳聞中強人崛起，有一統北俱蘆洲之勢……”
聽到這裡，東勝神州諸人，神情各異，心中都生出古怪的感覺。
這訊息聽著，咋就那麼耳熟呢？
前不久，東勝神州北莽大地上，也是崛起一個來歷不明卻又無比強橫的武道強者，“北莽大帝”郜世輝。
其人直接統一北莽，也是給長安城形成一北一東的局面，壓迫東勝神州。
宋鈞沒有跟郜世輝當面打過交道也就罷了，孔聖真是切實和對方較量過一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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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拳勢，確實強悍。
衍聖府府主孔聖真承認，自己非其敵手。
對方君臨衍聖府，他如果自己單獨一心要跑，有可能逃生，但衍聖府必然毀於一旦。
不過，促使他暫時向郜世輝低頭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則是他發現，郜世輝暗藏本事。
其一身驚人藝業，破滅星羅，居然和十二閻羅中“辰皇”楚搖光的星羅滅世刀，似是一脈相承。
於是，彼時的孔聖真心念閃動下，選擇向對方低頭俯首。
他直覺，相較於包括自己在內的中土所有人來說，郜世輝更可能同長安一戰。
他們彼此之間，才是真正的對手。
之後事實證明，孔老府主所料不差。
只是可惜，從中土、北莽那邊傳來的訊息，郜世輝氣勢洶洶，卻還是不敵長安，只落得個敗亡的下場。
誠然，北俱蘆洲，乃是跟整個東勝神州相提並論的廣袤天地，非北莽單獨可比。
但此刻聽了淨華的話，孔聖真、宋鈞，乃至於懷永方丈等人，還是不約而同想到當初北莽的那個人。
郜世輝如此，眼下北俱蘆洲那位呢？
大家念頭正轉到這裡，卻聽淨華接下來繼續說道：
“……按照目前聽到的傳聞，此君乃兼修武道與魔道，武稱帝皇，魔煉真身。”
淨華聲音雖輕，但落在在場眾人耳中，形同雷霆：“他修練魔道，似是玄甲龍之變……”
“雷瀚！”孔聖真、宋鈞、懷永方丈、顯空方丈異口同聲，面上變色。
“龍魔大帝”雷瀚，昔年十二閻羅中排行第五。
其人兇狠霸道，但天縱奇才。
一般而言，人大都只修行一道。
並非不能兼修多種法門，但即便有人走不止一條修行道路，到得最後，往往還是一條大路通天。
這既跟人的天賦有關，也和人精力時間有限相關。
基本上，第九境再向上，就見分曉了。
強要兩條道路兼修，即便都有所成就，但基本上最終結果，便是雙雙卡在第九境，難以邁出最後一步，登臨九境之上。
當然，在東疆，這已經可以算是絕頂高手了。
但到了中土等地方，不成九境之上，終究是泯然眾人。
但凡事總有例外。
“龍魔大帝”雷瀚，便是這個意外。
從他的尊號其實便可窺一斑。
三十餘年前，他便已經修成魔道真身第五境與武道帝皇第四境，身兼荒神與拓六合之能，睥睨天下。
能同時兼修兩道，雙雙達到如此高的修為境界，他是歷史上頭一個。
不僅僅是東勝神州。
便是北俱蘆洲、西牛賀洲、南瞻部洲都算上，也同樣獨一份兒。
雷瀚修魔道，便是修練玄甲龍之變，力大無窮，護御能力驚人。
此刻聽了淨華所言，孔聖真等人腦海中第一個念頭，便是浮現昔年雷瀚那張冷酷的面孔。
“眼下尚無法確定，還需等更進一步的訊息回報。”
對於眾人的震驚，女尼淨華神情平和如故：“此君欲要一統北俱蘆洲，想君臨天下萬民臣服，應該會走到臺前來，亮出自己的名號。”
倒也未必……
這次包括嘉樹上人在內，大家再次不約而同冒出一樣的念頭。
東邊那個長安城主，可不就是到如今還一直神神秘秘嗎？
一念至此，宋鈞眉頭緊鎖：“他們，會不會已經聯合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