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低垂，天地之間的距離縮短，光線由明轉暗，夜色化作圍帳籠罩著大地。
不過成年人的作息向來不以日升日落作為準繩。陽光隱沒後的城市，鱗次櫛比的辦公樓內，人們將作為薪柴，接替太陽的工作繼續點亮這座城市。
而娛樂業作為燃燒速率與薪柴消耗超高的雙一流產業，在這方面自然不遑多讓。通常直至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生起，大樓裡苟延殘喘的兩三盞殘燭才會熄滅。
不過今天的S公司卻稍有不同，往常下班後就不見蹤影的法律部與宣發部燈火通明；平常根本見不到人的經紀人們倒是在辦公區閒呆著，翻雜誌、聊天、幹著雜活。
“前輩你說今天她叫我們過來，又把我們晾在這裡是什麼意思？”男子身子朝旁邊傾斜，放下手中捧了半天都沒翻一頁的雜誌，“還沒上任就開始準備三把火了？”
旁邊年紀稍長的男子看看某間門窗緊閉的辦公室，然後指指燈火通明的地方，“我們怎麼樣要看那邊出的結果如何，嘖…在中他們幾個臭小子這麼一鬧，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外快賺。”
青年男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聳聳肩，“我倒是沒什麼，來了快一年，也沒吃到什麼紅利。大不了去下個月的新人隊唄，一幫丫頭好管的很。”
接著他小幅度地擺頭，左右看看，然後探著頭悄聲問道：“倒是哥，你對上位沒想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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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長的男子聞言斜了他一眼，沒有搭話，朝另一邊的人揮揮手，做出抽菸的手勢，便帶著幾個人扭身走出了辦公區。
“切…果然問不出什麼，樹倒猢猻散啊。”青年男子重新拿起桌上的書，手撐著臉頰懶散的翻閱起來。
…
與外界的喧鬧相反，和辦公區僅一牆之隔的辦公室內則一片昏暗寂靜。
房間裡面相街道和辦公區的百葉窗都緊閉著，桌上的手機螢幕閃爍著慘白的熒光，在黑暗中將成度妍的半片面龐勾勒出來。
“資料的事申永俊那邊怎麼說？”辦公椅靠背的傾角已調整至最大，成度妍幾乎是半靠在椅子上，聲音像是在沙漠跋涉許久不曾喝水的旅人，沙啞中帶著難掩得疲憊感，“還有什麼可用的新訊息麼？”
“申室…申永俊說他能提供的有利資料就到此為止了。我們要如何利用這些CJ Media音樂私用、侵佔、發行所得等資料及證明，他一概不管，也一概不知。”
聽著耳機中回報的訊息，成度妍本就蹙著的眉頭收得更緊，隆起的陰影讓眉間都染上了一層灰白。
“還需要我再問問麼。託關系的聯系人還沒交給他。”電話那頭的人問道。
“不必了，他會抽身是意料之中的事，也問不出什麼。”成度妍捏捏眉心，起身坐直，“這件事你這邊就到此為止，給你添麻煩了。接下來幫我查…”
她掏出鑰匙，俯身解鎖拉開抽屜。前面是一些隨意堆放的雜物；拉至全開，緊貼後擋板的一塊黑色硬碟與兩枚袖釦才顯露出來。
手徘徊在硬碟上空鬆開又握緊，猶豫片刻後她用力將抽屜關上鎖好，轉手從上層取出一條速溶咖啡，倒進手邊的水杯中，拎起水壺衝開，“接下來論壇裡對DC演唱會的風向要注意一下，需要偶爾幫忙引導下話題，可以的話請偏向孩子們一點。”
“這話你說的倒是真不客氣。”對面的人調侃道。
“你當初欠我800萬KRW，還讓我介紹工作的時候可沒見你和我客氣過。”
“這倒也是。”對方咂了咂嘴，“引導的時候我讓他們稍微改改措辭吧。不過公司早就開始運作了。不止我們，其他組的人也在做。雜七雜八的資訊往上丟，時間拖得又長，那部分我可管不了。”
“沒關係，只要能讓發生衝突的可能性降低就行。”成度妍語速放緩，狀態明顯放鬆了些，“其他的事我也干涉不了，把資料上交驗證，試著鞏固下位置。接下來怎麼玩是上面的事情。”
“行啊，還沒昏頭。知道自己摻和不進去。掛了，最好有事沒事都別聯絡我了，債主nim。”
電話‘啪‘的一聲結束通話，成度妍將手機揣進衣兜，端起桌上熱氣縈繞的咖啡，起身走到窗邊，將緊閉的百葉窗拉開。
窗外，天空已由關窗時的青蒼轉變成薰染的墨色，狎鷗亭耀眼的燈光刺得人眼睛微痛。
稍遠處的街面上，燈光次第亮起結成一團，成為一個巨大的燈球；小巷中，燈光則是若斷若續，似明似暗飄蕩著；更深處的窄巷裡，夜則是濃得化不開的一個夢境。
夢裡幽幽暗暗、偶爾閃爍的霓虹如同誘蠅燈，吸引著小巷中的人，進入這些出路不明的窄巷。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成度妍這一杯咖啡還未喝完，急促的鈴聲便打破了她難得的清閒時光。
掏出手機看了眼螢幕上的名字，她一把拽過椅子坐在窗邊，然後將電話接通：“岷浩，今天的拍攝怎麼樣？順利麼？”
……
“沒關係，既然你答應她們了，那就藉此機會讓她們休息下。”成度妍不緊不慢的自電話中傳出，“從九月上旬的日程裡抽出一天讓她們自由活動，調整延後的日程，一週內再調整補回來。”
金岷浩似乎是沒有想到會如此順利，右手挑著炸醬麵，左手摘下耳機，用小指用力掏掏耳朵，然後抬頭與身側的具善希對視一眼，雙方眼中的詫異都清晰可見。
“怎麼不說話？以為我不會同意？”成度妍語調平緩的問道。
雖然明知遠在狎鷗亭的對方看不到，但金岷浩還是緊張的縮縮脖子、左右看看，“沒...沒有...倒也不是...”
一開口就說的支支吾吾，後面自然也不用再辯解什麼。
金岷浩懊惱的拍了下自己的臉頰，接過具善希遞來的紙巾，擦掉嘴角沾染的醬料，毅然決然的說道：“好吧，我承認，我確實沒想到您會答應的這麼快。畢竟是按小時排的活動，孩子們每天都忙得要死，留出的冗餘時間也不夠多。”
話說的如此直白，讓具善希忍不住給了他一拳，然後按著右耳上的耳機，俯身湊到線控旁替他辯解道：“歐尼，他只是提個建議而已，並不是非調整不可。”
“沒事，本來十月底公司也會給她們一個長假，還有一部分獎金。這次的假期就算提前預支出來一天好了。”
金岷浩思索了一下，揚揚眉毛，“空擋是為了給小秀晶和雪莉她們打歌讓路？”
“當然不是，雪莉她們會走不同的企劃路線。”成度妍果斷否決道，“過滿則虧，現在泰妍她們正好是代言升階的階段，企劃打算藉此機會清除雜草、修修枝丫，把身價提升上去扎好根腳。等國內鞏固好，公司那邊也該開始考慮，派遣她們去國外擴大新的市場版圖了。”
“就像是吊在馬前面的紅蘿蔔？”具善希喃喃道。
成度妍不可置否：“你也可以理解為是公司對她們這段時間努力的獎勵。”
“這也太…”
金岷浩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電話那邊的成度妍便開口打斷了他，“好了就說到這裡，這是經過李董事確定的，總比沒有東西撈要好。另外，律政俏佳人的邀請我們已經接受了，善希你明天通知秀妍讓她開始準備臺詞。”
“內，我知道了。”
電話結束通話，沒有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兩人摘下耳機，看著眼前這座繁華的城市默然無語。
只覺眼前這耀眼的霓虹光色昏濁，猶如清爽的夏夜上一點垢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