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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番外三:一夢南柯

《玩宋》《閒唐》《盤秦》也很好看哦~  小年這種日子, 徐昭明家裡也是一通忙活,趁著大夥都忙,心癢難耐的徐昭明便又悄悄偷溜出來。他最近的心頭好就是含玉的琴藝、盛景意的嗓兒, 溜出府後目的明確地直奔千金樓。

盛景意踏入待客用的雅室,便見徐昭明正眼巴巴地看著門口方向, 看起來一臉迫切。

“徐公子。”盛景意笑盈盈地喊道。

徐昭明一聽到盛景意喊他, 心裡就舒坦了。他高高興興地說:“我跟你說,我得了本新曲譜,是從臨京那邊傳過來的, 今天正巧有空, 趕緊拿來給你們看看。”

盛景意在徐昭明邀請下落座, 接過曲譜看了起來。

徐昭明不時地湊近對著曲譜上的曲子指指點點,說自己以前沒想到曲子還能這麼彈。盛景意認真地翻了起來,發現徐昭明確實是個樂痴, 但凡有點什麼新曲子, 他肯定能弄到手。

不過她只翻了幾首, 就曉得這不是臨京傳來的曲子,而是她叫人悄悄送去其他花樓的, 現在經由徐昭明送回來,完全算是出口轉內銷。

上回含玉在賞雪宴上表現得很不錯, 算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最大的難關, 她已經拿到了明年參加花神夜遊會的保送名額,接下來可以專心準備明年的花朝節,年前年後那些大小活動便可以不用參加。

盛景意給這些競爭對手送曲子,不是她善良大方熱心助人,而是準備先給這種新曲風打好群眾基礎。任何藝術都不可能憑空出現,沒有良好的群眾基礎, 想要進一步擴大影響完全是做夢。

這些曲子大多源自於被譽為崑曲鼻祖的曲聖魏良輔。

魏良輔和徐昭明一樣痴迷音樂,常年收集南戲北曲,和一群同好對這些曲子進行再創作,形成了清麗悠遠的“水磨調”,也就是後來的崑曲,在接下來數百年時間裡備受文人雅士喜好,到清朝後更是連皇帝都會在自己的戲臺上唱幾句。

有魏良輔打好基礎,後來陸續出現了許多優秀的創作者,把崑曲從清唱推向舞臺,湧現了許多優秀的故事,包括但不限於《長生殿》《桃花扇》《牡丹亭》等等,唱詞兼顧故事性和藝術性,令一代代人如痴如醉地沉浸其中。

金陵城時下流行的唱法便類似於崑曲的前身。

千金樓的姑娘們的身體養得差不多了,該準備準備練習一下才藝了,盛景意本來正猶豫著該走什麼方向,在掃過徐昭明送來的曲譜之後便有了決定:讓崑曲提前成熟。

盛景意對崑曲的瞭解,其實源自於一部文藝片的拍攝,這部文藝片講的就是崑曲傳承,她在裡頭演一個上崑曲傳習所學崑曲的小姑娘。為了拍好這部片子,她自然少不了去瞭解故事背景,連帶唱腔也跟著老前輩學會了。

當時老前輩送她一本明顯被經常翻閱的《古今詞曲》,說她很有天賦,慈愛地詢問她要不要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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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被她母親知道之後,她母親當著她的面把《古今詞曲》撕成兩半,還罵那老前輩老不修,這種沒幾個錢可賺的行當也敢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去學!

當時盛景意還小,聽著莫名難過。

興許是出於小孩子的逆反心理,她揹著母親把書重新黏了起來,藏在枕下時不時拿出來讀一讀,這個習慣一直維持到長大後都沒改變,那本《古今詞曲》也被她翻得快散架了。

到後網路上開始流行“中國風”,她因為在節目上秀了一段唱腔引起觀眾熱議,她母親終於覺得這東西不是一無是處,允許她把整套書買了回來。

只是在那以後,盛景意再也沒有開過腔。

想到過去的事,盛景意情緒有一瞬的低落,不過也只是那麼一瞬而已。那一切都已經離她遠去,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身邊的人,讓身邊的人都快快樂樂地過她們的小日子。

這種從“臨京”傳來的唱法既然能被人送到徐昭明手裡,自然是已經在外面唱開了。盛景意對這個效果挺滿意,含笑對徐昭明說道:“這些曲子我們也開始學了。”

徐昭明兩眼一亮,說道:“那敢情好,不如你給我唱一段。”他略帶靦腆地說,“要是能讓含玉姑娘來彈琴,那就更好了。”

盛景意自然沒有拒絕。

徐昭明天真熱忱,是個天然的崑曲推廣者,以後許多事少不了他參與,先拉他入夥才是正理。

有徐昭明牽橋搭線,不愁崑曲沒有市場。

只要市場足夠大,崑曲就有充分的生長空間,必然會湧現許多優秀的創作者和表演者。

不管是出於對崑曲的偏愛,還是出於給千金樓找到保命符的初衷,盛景意都想好好地把自己所知道的那些崑曲推廣出去。

只要崑曲接下來在金陵城風行開去,她們千金樓在秦淮河畔的地位也穩住了。

盛景意叫人去請來含玉,兩人一個彈、一個唱,合力把對徐昭明來說還很新鮮的水磨調演繹得淋漓盡致。

徐昭明從盛景意開腔後就聽呆了,全程沒法挪開眼睛,生怕自己一眨眼便會錯過其中一句。

一曲結束,徐昭明卻沒能回過神來,只覺自己還身在曲中。

他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唱法!

每一個字都輕慢婉轉,彷彿能唱進人心裡去!

等回過神來,徐昭明懊惱地說:“早知道我就不讓你們一起上了,孔聖人說聽完好曲子後‘三月不知肉味’,我這哪是三個月啊,怕是好幾個月聽別人彈琴唱曲都沒滋沒味了!”徐昭明這人心思純粹,說完這話以後興致又高昂起來,“這種‘水磨調’真是新鮮,不知那位尚泉先生是何許人也,若是能見上一見,我和他必然能結為至交好友!”

盛景意聽徐昭明感慨了這麼多,不由莞爾。

曲聖魏良輔號尚泉,她便給曲譜署名為尚泉先生。倘若尚泉先生生在此時,自然會和徐昭明相見恨晚,只可惜尚泉先生沒生在這個時代,即便徐昭明掘地三尺也是找不出來的!

盛景意說道:“光是這秦淮河畔,我就聽說有不少唱得好聽的人,徐公子不必擔心‘三月不知肉味’,興許該擔心每天吃什麼肉好。”

徐昭明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問盛景意都有哪些人唱得好聽。兩個人其實都沒怎麼去過外頭,都是從別人嘴裡聽來了,這會兒倒是正兒八經地討論上了,不時還詢問一下坐在一旁的含玉“這是真的嗎”。

含玉沒盛景意那麼放鬆,徐昭明問起來時她都是斟酌著回答。

含玉性情溫柔,評議起各樓的姑娘來完全做到了不吹不黑,客觀地把姑娘們唱法、唱腔上的優缺點都一一點了出來。要是含玉在後世當個音樂節目評委,肯定是全場的專業擔當,不炒作不拉踩、只負責專業評價的那種!

盛景意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感覺自己又漲了不少新知識。

徐昭明滿懷期待地過來,滿載而歸地走,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心滿意足”四個大字。他揣著和盛景意兩人討論出來的“優秀唱腔名單”“樂器高手名單”,決定回頭挨個去聽一聽,反正大過年的,他祖父肯定捨不得揍他,就是要揍,他祖母也會攔著!

徐昭明喜滋滋地跑了。

水磨調反響不錯,顯然已經在官方活動裡露過臉,盛景意心裡有底了。她送走徐昭明後拉著含玉說了一會悄悄話,塞給含玉一本手抄書,讓含玉抽時間看一看,接下來她們的教學重點要擺在這裡。

當然,現在含玉算是千金樓的臺柱,她要是有興趣的話,自然是可以優先上臺演出!

這本書的來源,盛景意也和盛娘對過口風,就說是盛娘一位叫“東塘先生”的故交寫的。至於這位東塘先生家住何方、姓甚名誰、如今身在何處,那她們自然是不曉得的,誰會和一個官伎交待這些?

盛娘對自己的“知己”們一向三緘其口,這一點從至今都沒人知曉盛景意父親是誰這一點就可以看得出來,就算她再多拿出幾本手抄本來,別人也絕不可能生疑。

含玉接過盛景意遞來的書,只見上面寫著《桃花扇》三個字,字型是時下常用的官刻體,寫得方方正正、粗細均勻,完全看不出出自誰的手筆。

這種字型是讀書人必練的,因為科舉時用這種字型寫文章整齊清晰,便與謄抄,不至於因為謄寫之人看不清字而抄錯,導致科舉出岔子!

含玉雖不知道這書寫的是什麼,卻還是鄭重其事地把它收了起來,表示一定會好好看,儘早把裡面涉及的曲目學會。

盛景意對含玉的專業水平很放心,又溜達上樓去找三個娘說話。

柳三娘也正在翻看《桃花扇》。

其實她幫盛景意抄錄這本《桃花扇》時已經哭腫了眼睛,不過她一向心思敏感,聽曲子聽哭都是常有的事,也沒讓別人起疑心。

這會兒柳三娘看到動情處,不由自主地潸然淚下,也不知是為書中人物而落淚,還是又一次自傷於自己的身世。

盛景意走過去,脫了靴穿著白襪子上榻,捱到柳三娘身邊唉聲嘆氣地說道:“三娘,你可別再哭了,再哭二孃鐵定要把你這書燒了,省得你把眼睛哭瞎了!”

柳三娘本來滿心傷懷,又是傷心又是嘆惋,被盛景意這麼一打岔,頓時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說道:“這位東塘先生果真才華橫溢,可惜無緣得見。”她是為數不多知道這本《桃花扇》從何而來的人,此時只有她們兩個湊在一起說悄悄話,自也沒避諱什麼。柳三娘嘆息道,“若是真有國破家亡的那日,我也不知能不能和那李香君一樣決然地斬斷塵緣。”

她雖誠心禮佛,可也知曉出家的日子沒那麼好過。哪怕是淪為官伎,她一路走來也是順風順水,不曾吃多少苦頭,若是正經庵子願意收她還好,她自是誠心皈依,可若是遇到那亂寺淫庵,她可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事光是想想就這麼艱難,更顯得《桃花扇》中的李香君是多麼勇敢決絕。

盛景意軟聲說道:“三娘怎麼能斬斷塵緣,你還有我呢!你莫不是要拋下我?”

柳三娘眼角還噙著淚,聽到這話後被逗笑了,說道:“我怎麼丟得下你這黏人精。”她伸手把盛景意攬入懷裡,萬分感激老天把這麼個孩子送到她們身邊,她們原本可能孤苦一生,如今卻越活越有盼頭,全是因為這個乖巧又聰慧的女兒。

有盛景意在身邊,柳三娘便收起自己翻來覆去看了許多回的《桃花扇》,和她商量起花朝節之事來。

有含玉在,她們千金樓也算有資格在花朝節露露臉。現在離花朝節還有兩個多月,以幼晴為首的姑娘們底子都不錯,要是只排一兩場盛景意所說的摺子戲的話,時間勉強是夠的,只是戲服和樂器之類的都得著手準備了。

只要能在花朝節打個漂亮的翻身仗,她們對官府那邊便有了交待,再不必憂心明年會被發配充軍。

哪怕柳三娘心裡覺得這本《桃花扇》值得用更久的時間去排練,也知曉現在不是清高的時候。

柳三娘摸著盛景意的腦袋說出自己的打算:“等過了這一關,我會寫信給幾個相熟的樂師,邀他們帶上弟子一起來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