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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七三 山高水長(3)

小蝶起身的時候,已經聽見遠近各處隱約傳出的喧囂。

沒片刻,房門被重重拍響。

小蝶打開門,看到的是一張少女焦急的面龐。

對方喘著氣滿頭大汗地道:“狗子哥跟他的娘被官老爺抓進了大獄,大夥兒正要去縣城討個說法!過來是通知你們一聲,免得你們驚慌。”

小蝶跟面前這個五官清秀、臉上長著雀斑的少女很熟悉,她們到了漁村後,對方經常帶著些魚幹果子之類的東西過來,算得上是朋友。

對自己跟趙玉潔的身份,小蝶的說法很簡單很合理:

他們是從關中躲避兵災的富人家,趙玉潔是夫人她是丫鬟,但是半途遭了亂兵、山賊,家中的人都被殺了,全靠男主人與護衛掩護,她們才勉強逃出來。

少女每回過來拜訪,都會跟小蝶說一陣話,言談舉止間,不難看出她對大家閨秀這種存在的羨慕高看,這也是她親近小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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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你們去吧。”小蝶沒打算摻和這事。

狗子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無論打漁種田都是一把好手,而且品性端正性格熱情,被看作是下一任村正的不二人選,也是眼前這個少女要嫁的人。

今天狗子跟他的娘去縣城置辦物件,卻不知怎麼被官府抓了進去。小蝶不想惹麻煩,她們現在最重要的是隱蔽自身。

就在少女轉身要走的時候,趙玉潔的聲音忽然響起:“我們也去看看。”

小蝶訝異回頭,發現趙玉潔不知何時已經起身,眼下正在穿衣裳。她不明白趙玉潔為何願意蹚這趟渾水,但既然趙玉潔發了話,她就會無條件遵從。

少女見趙玉潔要同行,肯為自己的情郎助威,既感動又擔心。

趙玉潔來到門前,笑容平和:“小蝶之前沒跟你們說,其實我們是將門子弟,雖然只是旁支,眼下沒落了,無人在軍中當差,但好歹懂一些拳腳。”

說著,她指了指小蝶:“別看她嬌小纖瘦,實際上是個修行者,如果不然,又怎麼能護著我逃脫亂兵、山賊的追殺呢?”

少女瞪大了眼睛,先是驚訝,而後恍然,最後看趙玉潔跟小蝶的目光愈發崇敬,高興地拍手說,既然小蝶是修行者,那一定能幫上忙。

小蝶不理解趙玉潔為何主動暴露她修行者的身份,更加不理解趙玉潔明明有傷在身,為何還要跟著奔波去縣城,受這種苦。

不理解歸不理解,小蝶跟趙玉潔兩人,最終還是坐在了漁船上,跟撐杆的漁民一起順著河流往縣城趕去。

漁村近二十戶人家,除了老人孩子,近乎是傾巢而出,聲勢十分浩大。

趕到縣城的時候,已經是次日上午,碰巧趕上縣令開堂審案,處理的正是狗子的案子。

在漁民們趕到縣衙的時候,狗子跟他老孃已經跪在堂中,兩人臉上都有傷,狗子鼻青臉腫的,一隻眼睛偶爾往外流血,只能閉著,看起來很痛苦。

另一邊是四個男子,看起來沒什麼傷。

在來的路上,小蝶已經弄清了事情緣由:

狗子跟他娘經過縣衙門前大街的時候,四個喝了酒的男子撞倒了狗子他娘,還沒等狗子說話,四人便叫嚷著狗子他娘走路不長眼,對

其一頓拳打腳踢。

親孃被打,而且是被四個男子歐打,狗子哪裡會有半分猶豫?他是個人,又不是狼心狗肺的畜生,為了保護親孃,當場便跟四個男子扭打在一起。

他雖然身體強壯,到底是以一敵四,吃了不少虧。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結果是狗子被當場抓進大獄,另外四個男子啥事沒有。

跟他們一起到縣城置辦物件,打架時沒在一起的漁民,得知此事後立即跑回漁村,將此事告訴了大夥兒,這才有眾人來縣衙的場面。

“陳二,你在縣衙門前當街行兇,事情明了證據確鑿,本官現在判你四年刑期,你還有什麼話說?”光明正大四字匾額下,滿面威嚴的縣令拍下了驚堂木。

漁民們聽到這裡,氣得破口大罵,恨不得直接衝上去揍縣令。

狗子立即大喊冤枉:“是他們動手打人在先,小民是為了保護親孃,大人......大人不判他們有罪,怎麼反而要關小民四年?!”

縣令冷哼一聲:“你傷人是事實,既然是事實,本官依律叛你有罪,合乎律法。至於旁人如何處理,那是本官的職權,你沒有干涉的權力。”

此言一出,公堂外圍觀的百姓一片譁然。

狗子呆住了,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只是睜大了流血的眼睛,悲憤無助地低吼:“那請大人告訴小民,當母親被人毆打時,兒子應該怎麼辦?!”

縣令老神在在:“自然是報官。”

狗子痛苦萬分:“官差趕到之前,母親被人打傷打死又如何?身為人子,難道要在一旁看著?”

縣令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隨你怎麼辦。但如果你與人鬥毆,亦或者傷了人,那就是觸犯了律法,要被治罪!”

狗子癱坐在地,彷徨迷茫,彷彿天塌了。

這時,圍觀者中有一名書生大聲道:“大人,律法有明文,遇到他人侵害,可以正當防衛,此案中陳二是正當防衛!”

縣令乜斜那名書生一眼:“陳二防衛過當,便是傷人。”

書生不服:“那四人沒有多少傷,陳二怎麼防衛過當了?”

縣令冷笑一聲:“判案的權力在本官手中,本官自有論斷,豈有你置喙的餘地?”

書生嗔目結舌,氣得臉紅脖子粗:“敢問大人,若是一件案子可以有多種判法,彼此間還天差地別,那我大齊的律法到底算個什麼東西?

“我大齊究竟是法治還是人治?!皇朝到底是依法治國,還是依官治國?!”

縣令頓時臉色一沉,喝斥道:“給本官閉嘴!咆哮公堂,無視本官威嚴,你眼中還有沒有王法?再敢胡言亂語,律法不饒!”

書生:“......”

百姓們的起鬨聲更大了,卻被一聲驚堂木給壓了下去,小蝶已是氣得雙手發抖。

這時,狗子突然直起身問縣令:

“大人要小民在母親受害時報官,可當時事情就發生在縣衙門外,還有官差在門前,如果官府能主持公道,官差為何坐視不理?”

這個情況很多人都知道,聽罷狗子這話,立即把目光鎖死在縣令臉上,都認為縣令已是無話可說,必須得認錯認栽。

知縣令臉不紅心不跳,淡淡道:“他瞎了。”

此言一出,堂外的漁民們頓時炸開了鍋,紛紛大罵縣令卑鄙無恥。

小蝶沉聲道:“差役收稅的時候,在車馬透過城門,分辨各種問題罰車伕錢的時候,都看得清清楚楚,可當不法之事發生在縣衙門前時,官差的眼睛竟然壞了不能用了?

“你們縣衙是幹什麼吃的?這是個什麼縣衙?這到底是光明正大的縣衙,還是專門藏汙納垢的糞池?!”

聽到小蝶這番話,百姓們無不拍手叫好。

縣令瞥了她一眼,冷漠異常:“事實就是如此——你能奈何?”

饒是以小蝶的見多識廣,也不由得神色一滯。人至賤則無敵,縣令無恥到這種程度,就是仗著手裡有權力為所欲為。

她還想說什麼,卻被趙玉潔拉住。後者搖了搖頭。

“娘......姐姐?”小蝶不明所以。

趙玉潔看著公堂聲音平淡:

“那四個人敢在縣衙門前打人,就是有恃無恐,顯然跟官府關係匪淺,這個縣令雖然不做人,但如此保庇那四個打人者,不會沒有理由。

“狗子不可能得到公正判決,你們再如何嚷嚷也沒用。

“這樣吧,你跟縣令一同去一趟二堂,幫幫狗子。”

她沒說小蝶怎麼跟縣令同去二堂。

小蝶眼前一亮,精神振奮的點了點頭,開心地像個啄米的小雞。而後,她轉過身,再看向縣令時,俏麗的臉龐倏忽一肅,明亮的眸子已滿是殺機。

她一步踏出,脫離圍觀人群,挺胸走向公堂。

前面阻隔人群維持秩序的差役,見狀立即將水火棍橫過來,狗仗人勢的厲聲呵斥:“誰讓你出來的?還敢衝撞公堂不成?退回去!”

小蝶掃了他一眼。

如看石頭一般冰冷。

一剎那,差役如同被驚雷劈散了魂魄,渾身一僵雙目呆滯,滿面驚恐的軟倒在地,水火棍當的一聲滾落在旁。

小蝶繼續向前。

縣令注意到這一幕,不由得心頭一緊,連忙大喝:“你是何人,竟敢襲擊衙役,在公堂上胡作非為?你知不知道這是多大的罪?來人,給本官拿下!”

堂前兩側衙役們,立即前衝兩步,高舉手中水火棍,先後向小蝶砸了下來!

水火棍落下了,落在地上,跟那些衝出來的衙役一起。

沒有人看清小蝶是如何出手的,只看到那些衙役倒飛出去,接二連三噗通噗通摔倒在地,一個個痛得直打滾不斷哀嚎。

其中還有個御氣境修行者,倒飛出去的時候,撞斷了廊柱,口吐鮮血當場昏迷。

異變來的太突然,讓人措手不及,豐收村的漁民們愣住了,圍觀的百姓們也都目瞪口呆,堂中的狗子和他娘則是振奮不已,如見英雄。

縣令一驚而起,嚇得滿臉紙白,額頭冷汗如雨,他想都沒想,轉身就要往後堂跑,卻在剛挪步的時候,就被小蝶一腳踹在膝蓋上,慘叫一聲撲倒在地。

“你,你竟敢衝擊縣衙、襲擊官吏,你,你眼中還有王法......還有朝廷嗎?你就不怕成為皇朝通緝犯?!”縣令一邊不斷往後縮,一邊色厲內荏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