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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二二 當頭棒喝(下)

鏢師們麻利地、灰溜溜地滾了。

兩位商人,諸多夥計、船工,有的大感快意,神清氣爽,有的面色遺憾,覺得便宜了鏢師們,少數幾個則頗有糾結之色,好像覺得對鏢師們太過苛刻。

雷闖搓著手,難得的不好意思:“趙老弟,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們確實沒有加害我們的具體行動,咱們是不是做得過了些?”

剛剛鏢師們都是對著他磕頭,他哪裡面對過這樣的陣仗,初次經歷很是不適應。

面對雷闖這種可以教化的人,趙寧自然願意解釋自己這麼做的緣由:

“凡事不能空口白牙照本宣科,就算是官府斷案,也最是忌諱對著律法條例一味摳字眼,而忘了回到具體事情發生的具體情形上去考量。

“就之前那場景,鏢師們明顯已經跟河匪達成共識,罪惡之行在彼時已然開始,我若是來晚一步,你們都得性命不保。

“若不是加害行為確實沒有發生,我豈會只讓他們磕頭道歉了事?

“懲罰不是目的,懲罰是手段,只有這樣他們才會長記性。期待壞人自發的善念,這本就是錯謬,是軟弱的表現,他們只會記住痛苦記住恐懼。”

雷闖沒想到趙寧會鄭重其事,說出這樣一番飽含道理的話來,凝神認真地思索片刻,正經向趙寧抱了抱拳,由衷感慨:“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趙老弟雖然年紀輕輕,但這份真知灼見卻非常人可有,為兄著實汗顏。”

其他兩名商賈跟夥計船工們聽到這裡,有的很受衝擊若有所思,有的一臉迷惑不解其意;

有的甚至覺得一個江湖修行者,竟然對官府怎麼斷案妄作評判,搞得好像自己是州縣大官一樣,實在是可笑。

——當然,這麼想的那幾個人,若是知道趙寧大晉太子的身份,一定會立馬跪下來表示臣服,發自內心地認為趙寧說得都對,乃不可能有錯的金科玉律。

處理完十餘名鏢師,趙寧的目光再度回到那群河匪身上。

相對而言,這群河匪處置起來更加麻煩。

此時,除了已經死掉的幾位河匪首領,其他人在趙寧放開修為之力的壓制後,都從河裡掙扎著爬上了船。

或者沒個樣子躺在裡面大口喘氣,或者擠在船底瑟瑟發抖——絕大部分船都翻了,只有船底露在水面。

眼看趙寧踩著水面如履平地走過來,河匪們猶如被針扎了一下脊椎,受驚的綿羊般不斷往後縮,臉上都是面對不可抗拒的存在的濃烈驚恐。

趙寧來到一條沒有翻著的船的船頭——河匪們一個勁兒往船尾湊,差些讓這條船傾覆,若不是趙寧踩住了船頭,他們很可能要再做一次落湯雞。

一位身材矮小瘦弱的河匪,被眾人推在前面做擋箭牌,惶恐得快要尿褲子,趙寧看了看他手上的繭子與指甲裡洗不乾淨的黑汙,在船頭蹲下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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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的樣子,之前應該是莊稼漢,我知道你們是活不下去才做賊,但盜亦有道,平日裡盜匪們收個買路錢都會放人過去,最多把貨物劫了,真掄刀子殺人的情況很少。

“你們為何這般窮兇極惡,一定要殺光貨船上的商人船工,而不是搶了貨船就走?”

一般人做強盜是為了以強大武力搶劫財貨,這是強盜的本來含義

,殺人只在搶劫無法順暢進行的情況下進行,喜歡殺人、專門殺人的那不叫強盜,叫殺人魔頭,叫殺手。

這是盜亦有道的含義。這四個字裡的“道”,不是道義,而是道理、方法。

開玩笑,都做違法犯罪、殺人越貨的職業強盜了,還能有什麼道義可言。

“我們.....我們活不下去,我們沒做錯什麼就活不下去,我們勤勤懇懇半輩子依然活不下去,我們......我們恨!恨這種不公!

“既然我們沒做錯事就活不下去,憑什麼還要管什麼對錯,這世上本就沒什麼對錯!為了活下去,殺人有什麼不可,殺了......殺了就殺了!”

那漢子因為恐懼,剛開始說話不利索,聲音很小,有些自覺理虧,到了後面情緒上來,說話清晰了一些,聲音大了不少。

趙寧皺了皺眉。

他指了指還沒走遠的那一家百姓,問:“看他們的面色、穿著就知道,他們跟你們一樣,都是生活艱難的苦命人。

“你們曾經受過難吃過苦,他們也一樣,現在你們手裡有了刀,不去找禍害你們的地主大戶、大族富人拼命,卻看見他們就衝上去要搶劫殺人,這是什麼道理?

“你們難道就沒有同情心同理心?”

那個瘦弱漢子彷彿自知必死,索性豁出去了,又或者是平日裡怨忿深重,所以逮著機會就迫不及待宣洩出來,說話沒有任何遮掩:

“地主大戶的莊子都有院牆,有的還很高大,而且家丁護衛不少,打他們太難了……

“大族富人大多有聲望,跟官府關係匪淺,殺一個百姓殺了也就殺了,要是殺了一個大族子弟,影響就會很大!

“要是攻佔了地主莊子、大族別墅,官府必然震怒,會花大力氣派人緝拿、圍剿我們!

“所以我們只搶平民百姓,被搶的普通人就算去官府告狀,官府也未必理會,就算理會,輕易也不會動用大批官兵來圍剿。

“哪怕是殺了人,只要是平民百姓,毀屍滅跡做得好了,問題就不大......”

趙寧沉下臉來:“所以你們剛剛去劫殺那一家四口,就因為對方好欺負,就因為對方弱小?

“你們哪怕是做了悍匪,都不敢跟真正禍害了你們的地主大戶、權貴富人作對,只敢去殺戮比你們更加弱小的人?

“那些弱者有什麼錯?!”

瘦弱漢子被說得有些慚愧,漲紅了臉,但最後還是梗著脖子道:

“趨利避害人之本性,強者打不過,當然只能對弱小下手,否則我們就會有大麻煩,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這有什麼不對?

“那些弱小是沒什麼錯,可我們有什麼錯,我們不好過,憑什麼要考慮別人,大家都不好過才好!”

趙寧如遭當頭一棒,險些眼冒金星,差點兒控不住手抖。

在他過往的印象裡,平民百姓都是勤勤懇懇的良善之輩——至少絕大部分跟大奸大惡毫無關系。

所以,只要給他們公平正義,他們就會聯合在一起團結起來,在趙氏一族的帶領下,在朝廷官府的幫助下,跟邪惡罪孽作戰,與不公不義鬥爭,建設美好家園創造幸福生活。

可現在,面前這個瘦弱的河匪,讓他在一瞬間覺得對方就是厲鬼修羅。

弱者被強者欺壓,不聯合起來去找強者報仇,反而抽刀向更弱者!

他們對無辜的可憐人動手,把自己變成了是非不分、善惡不明的邪惡暴徒,還有什麼未來與希望可言,趙寧還能怎麼去幫扶救助?

在河北河東,趙寧走過的地方也算不少,見過的平民百姓很多,不曾遇到過弱者抽刀向更弱者,自身還這般理直氣壯的情況。

說起來,國戰期間,河東是抗擊北胡的主戰場之一,且因為雁門軍、河東軍作戰得力,趙氏早有準備,戰局沒有糜爛,百姓奮勇,人人支援大軍,民族氣節、家國大義在那時候得到了充分激發。

胸懷民族氣節、家國大義之人,不會卑劣到哪裡去。

河北之地有義軍存在,一直堅持抵抗,雖然後期因為蕭燕的所謂仁政,百姓對義軍支援少了,但畢竟只是極短時間,有義軍這個榜樣在,血性之民並不少見。

再後,反抗軍起於河北,影響力非比尋常,平民百姓得到很大引導。

相比較而言,徐州之地在國戰時期,不是趙氏掌控的地盤,而是趙玉潔的戰區,河北興起義軍時,也不曾影響到這裡。

這裡的百姓沒有得到趙氏的庇護,更不曾有義軍作為榜樣,還沒有因為反抗軍而掀翻不公,壓迫剝削遭受太多太重,又沒有正確引導,在日積月累的苦難中自生自滅的後果,就是墮落為魔。

由是觀之,徐州的情況跟河北河東不同。

以此推之,中原的情況跟河北河東亦有不同。

趙寧要在這裡打下革新戰爭的基礎,僅是照本宣科河北河東的方法,是不成的。

也幸虧他親自來走了這一遭,耳聞目睹親身經歷,才能體會得如此深刻清晰,並能及時有所應對。

中原形勢風雲變幻,勝負尚處於迷霧之後,容不得半分差池。

想到這裡,趙寧暗自嘆息。

誠然,面前這些河匪墮落成魔,自身有莫大責任,但國家亦有不可推卸之責。

換言之,他這個大晉皇朝的太子,亦有責任。

齊朝尚在的時候,趙寧每每面對天下各種不公亂象,總說皇帝最該對此負責,他一個將門子弟能做的有限,只能力所能及為後事考量。

現如今,大晉取代齊朝,趙氏成了第一氏族,他趙寧也由將門子弟一躍而為皇朝太子,天下種種亂象,若論責任,現在他無論如何都逃脫不掉。

不管那是歷史遺留的,還是新近出現的。

正因有這個覺悟,當初方家村的百姓客串河匪搶劫船客時,在沒有造成百姓傷亡的情況下,他並未去苛責方家村的村民,而是努力為他們解決根本問題。

但是如今,眼前這群河匪跟方家村村民不同,趙寧的應對之法亦要有所差別。

趙寧站起身來,指著說話的瘦弱河匪,掃視一圈惴惴不安的河匪們:“我給你們一個機會,讓你們選擇自己的命運。

“所有跟這個人類似想法之人,都舉起手來,讓我看得清楚。我只數三聲,過時不候。

“我知道你們的苦難與不易,我處事向來追求公平公正,剛剛那些鏢師的遭遇你們也看到了,我並未威脅他們的性命。

“現在,表明你們的態度。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