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蒙看了看路對面。
路對面是一個水泥制品廠。
一輛卡車正從大門裡面往外開——汽車上碼放著水泥樓板。
水泥制品廠裡面的廠房像是剛蓋不久的房子,水泥制品廠的東邊是新建的住宅樓。
很顯然,幹校大院和幹校大院周圍環境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車伕說,幹校周圍除了農田,還有一個醬醋廠、一個陶器廠、還有一個糧庫。
醬醋廠和陶器廠是六零年前後建成的;糧庫解放以後就有了,這個糧庫的名字叫黃崗糧庫,黃崗糧庫是清安江市最大、歷史最久的糧庫。
“師傅,黃崗糧庫在什麼位置?”
車伕朝學校西邊指了指:“黃崗糧庫在幹校大院的西邊,和幹校一牆之隔。你們要想瞭解幹校大院的情況的話,可以去找糧庫的人打聽,糧庫的職工在這裡呆的時間最長。”
“糧庫有多少職工?”
“有幾十號人。”
趙子蒙看了看手錶,時間是八點半鍾左右。
趙子蒙決定回賓館。今天確實有點疲倦了,自從接手冷月寺的案子以後,大家一直沒有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覺,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車伕將兩個人送回賓館。
令狐雲飛付了五塊錢車費:“師傅,今天晚上辛苦您了,錢就不要找了。”
兩個人上車的時候,車伕說好來回收兩塊錢。
車伕跳下坐墊,拽住了令狐雲飛的衣襟:“等一下,說好兩塊,我就收兩塊,你們照顧我的生意,我感謝你們都來不及,怎麼能多收你們的錢呢!”
車伕一邊說,一邊從腰包裡面掏出三塊錢硬塞到令狐雲飛的手上。
令狐雲飛看老人很堅決的樣子,就沒有再推讓:“師傅,您明天早晨還到這一帶來嗎?”
“我每天都在這裡,這裡靠著長途汽車站,客人多。”
“那您明天早上再辛苦一下,如果方便的話,再帶一輛三輪車來——我們覺得坐您的車子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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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你們說好時間,明早,我們一準在這等你們。”
“七點半,怎麼樣?”
“行啊,就這麼定了。”
“師傅再見。”
“再見。”車伕上了三輪車,向前騎了十幾米遠,又重新折回頭。
兩個人停下腳步。
“兩位同志,小老兒我多個嘴,你們是不是到幹校大院找人啊?”
“師傅,您說對了,我們確實在找一個人,我們是警察,從京西來。”
“找什麼人,你們能跟我說說嗎?”
“我們想找一個叫臧小容的女人,身份證上顯示的家庭住址是清安江市青浦區黃崗路幹校大院5幢103號。”
“這樣吧!我回去以後幫你們問一問,明天早上帶話給你們。”
“太謝謝您了。”
“不用謝,你們人生地不熟,我是本地人,打聽什麼事情會方便一些。”
“師傅,很抱歉,我們坐了您老大半天的車,竟然沒有請教您貴姓?”
“免貴姓聞,耳聞不如一見的‘聞’。”
“聞師傅,明早見。”
聞師傅調轉車頭。
兩個人目送老人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之中。
兩個人在賓館的臺階下站了一會。
看著聞師傅遠去的背影,趙子蒙想起了石頭寨的滕老三、滕大娘,還有江子海江師傅。
這些人一輩子本本分分做人,規規矩矩做事,雖然生活的很辛苦,但從不被一些妄念所左右,心裡面乾淨得很。
人類社會之所以能不斷走向文明和進步,就是因為千千萬萬個像聞師傅、滕老三和江子海這樣的人在引領著大家往前走。
得知趙子蒙和令狐雲飛一無所獲,馬建平、林狄和覺水的心情都很沉重。
大家好容易才找到一點線索,沒有想到“清安江市青浦區黃崗路幹校大院5幢103號”是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地址。
不過,馬建平和林狄倒是有一個好消息告訴趙子蒙和令狐雲飛:七點半鍾左右,覺水師傅在看清安江電視臺晚間新聞的時候,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誡誠的面孔。
遺憾的是,這張面孔在螢幕上出現的時間太短,覺水師傅想仔細辨認的時候,這則新聞就結束了。
覺水師傅的發現太重要了。
這個發現至少印證了普濟禪師的判斷:誡誠離開冷月寺以後,極有可能回了淮州——或者在清安江落腳。
誡誠能在電視上出現,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如果他是新聞的主人公,就更不簡單了。
幾個人立即下樓到服務檯詢問電視新聞的內容。
遺憾的是,服務檯的兩位女同志看的是中央電視臺的新聞。
幾個人又到賓館旁邊幾家旅社的服務檯和店鋪打聽,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睡覺之前,趙子蒙、令狐雲飛、馬建平和林狄商量後決定,明天兵分兩路,一路到黃崗糧庫去碰碰運氣,這一路由令狐雲飛和林狄負責;趙子蒙和馬建平到清安江市公安局刑偵隊尋求幫助。
如果仍無結果的話,就到清安江電視臺去瞭解情況。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鍾左右,趙子蒙一行四人走出賓館。
臺階下停著兩輛三輪車。
聞師傅正站在一輛三輪車的旁邊和一個人說話,看到四個人走出賓館,聞師傅迎了上來:“趙隊長,我帶一個人來,幹校大院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
“這位師傅貴姓。”趙子蒙握住了對方的手。
“免貴姓耿,耿松林。”
耿松林的年齡在五十歲左右,頭髮稀疏且謝頂;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身上穿一件灰色風衣,腳上穿一雙黑色皮鞋,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
“趙隊長,小耿是我的街坊鄰居,他在青浦區文化館當館長。”
“昨天晚上,我和你們分手後就回家去了,我打聽了好幾個人,最後從小耿嘴裡問出了一點東西,不知道對你們的調查有沒有用。”
“耿館長,謝謝你。師傅,讓您受累了。”
“不客氣。趙隊長,我有一個朋友曾經在幹校大院四棟住過,他叫章文水。”
林狄從包裡面拿出鋼筆和筆記本。
“章文水,文章的‘章’,”耿館長一邊看林狄寫,一邊道,“章文水曾經是省報的編輯,他是一九七二年春到黃崗五七幹校的,離開的時間是一九七七年秋。”
臧玉蓉是一九七七年春天離開靜江的,誡誠是一九七七年五月二十九號以後離開冷月寺——離開京西,到靜江來找臧玉蓉的。
“到幹校來勞動改造的人在一九七六年底就走的差不多了,章文水也接到了報社的調令,報社還讓他負責以前的工作。”
“可報社領導並不知道章問水患了嚴重的肝病和肺結核,因為身體的原因,章文水繼續住在幹校大院養病,後來,因為身體和年齡的緣故,他選擇退休回到老家淮州去了。”
“耿館長,我們到賓館裡面坐下來談。”趙子蒙道。
“你們進去談,我們在這裡等。”聞師傅道。
“聞師傅,耽誤你們做生意了。”趙子蒙道。
“嗨,我們蹬三輪車主要是活動筋骨,消磨時間,人老了,不動動,怕骨頭會生鏽。”
“小耿,你跟趙隊長他們進去坐下談,趙隊長,不著急,慢慢談,談透了。小耿的話興許會對你們有幫助。”
大家將耿松林請進賓館,進了二樓的客房。
大家坐下以後,林狄倒了一杯水放在耿松林旁邊的床頭櫃上。
令狐雲飛從口袋裡面掏出香菸。
耿松嶺朝令狐雲飛擺擺手:“我不會抽菸。”
令狐雲飛將抽出來的香菸推進煙盒之中。
“我很早就在文化館工作,平時喜歡寫點文章,章文水喜歡看書,他時常到文化館來借書。”
“有一次,他看我在寫東西,拿起來看了看,剛開始,我並不知道他是省報的大編輯,是和他一起來借書的朋友說的。”
“從那以後,我就經常送書給他們看,他們想看什麼,我就送什麼,文化館沒有的書,我就想辦法借。”
“一來二往,我們就熟悉了,後來,他還跟我談了寫作上的事情,還幫我改過好幾會文稿。”
“在他的鼓勵下,我向省報和一些雜誌社投稿,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投的稿子竟然被選中了——好幾篇文章都發表了。”
“我要跟你們說的是章文水的好朋友達一凡,就是經常跟章文水到文化館去借書的那一位,他住在幹校五棟102號。有時候,我送書給章文水的時候,章文水不在宿舍,我就把書丟給達一凡。”
世上竟然有這麼巧的事情,趙子蒙沒有想到聞師傅給了他一個很大的驚喜。
如果臧小容住在五棟103號的話,那麼,達一凡和臧小容就是門對門——或者門靠門的鄰居。從某種角度看,鄰居應該是一種比較親密的關係。
“耿館長,太謝謝你了。幹校大院已經不復存在,在我們的調查陷入困境的時候,你提供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
“趙隊長,我也希望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但你們不能太過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