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不是在開玩笑吧。”穆長生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著郭春蘭。
“開啥玩笑，這種婚姻大事能開玩笑嗎？”郭春蘭不爽地瞪了長生一眼。
“剩下的珍珠賣了，到時候給你起一棟新房子，或者到縣裡買樓房也行，現在這社會，女孩沒有房子不嫁的。”
穆長生和穆蕾面面相覷，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尤其是穆蕾，不是在商量給父親治病的事情嗎？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哥哥要說親了，這步子跨越的是不是太大了。
“媽，你說什麼呢？爸他都病這樣了，我說啥親呀，再者說了，我才回來一個月，也沒有過跟其他女孩交往，和誰說親呀。”穆長生皺眉道。
郭春蘭剛好給丈夫喂完藥，轉過頭望向長生，“就因為你爸病了，才要你趕緊結婚，順便給家裡衝衝喜去去邪氣，這樣你爸爸才能早點好起來”
“媽，你這叫封建迷信。”穆蕾嚷嚷道。
“死丫頭瞎說什麼，還封建迷信，這是村頭你楊婆婆說的。”
母親所說的楊婆子，長生和穆蕾都是認識的。
說起其他人，對那些常年在外讀書或打工人家，說起村裡其他人家的名字可能未必知道，但是提前楊婆子，恐怕沒有人不會知道。
這是一個漁村人眼中看上去有些古怪的人，都五六十歲了還整天穿著一身花衣裳，神神道道的，就連她的兒女都不願意和她住在一起，常年獨自一個人住在村頭的小破屋裡。
之所以村裡人都知道她，是因為小孩子都特容易被“嚇著”，“嚇著”是農村的一種說法，又叫“丟魂”也就是傳說中的三魂七魄中某一魂某一魄丟了，而這時候就得請神婆採取專門的儀式幫忙把丟失的魂魄給召回來，這個過程又叫“叫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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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村裡長大的孩子，小時候基本都被楊婆子給召過魂。
長生記得他小時候曾經和其他小孩子一起跟在楊婆子後面，和夥伴一起喊人家“瘋婆子、瘋婆子”，甚至有一次還和小夥伴拿石頭砸碎過楊婆子家的玻璃。
不過後來有一年，長生被“嚇”的魂“丟”了，渾渾噩噩，醫生都沒得辦法，最後還是郭春蘭請楊婆子出馬幫他把丟的魂找了回來，長生這才恢復正常。從那以後，長生就再也沒有喊過對方瘋婆子，見了對方基本都繞道而行。
面對母親此時的沖喜之說，長生也很想告訴母親這都是封建迷信。但是他一想起如今世界真實的情況，又開不了口。
世界走到了今天，長生已經知道有些事情並不完全是封建迷信，而且楊婆子竟然能看到家裡有邪氣，不知道是瞎說的，還是她真的也能像自己一樣，看到了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如果是後者，那麼對方所謂的沖喜之說，未必就全是假的。
有些話，因為一些不可告知的原因，長生沒有說，但穆蕾卻是沒有這些顧忌，“媽，這都什麼年代了，你還相信這些封建迷信。竟然想結婚沖喜給爸爸治病，你這樣會害死爸爸的，我們還是趕緊把爸爸送醫院吧。”
“你這死丫頭瞎說啥。”郭春蘭狠狠瞪了女兒一眼，“
又不是沒有送你爸去過醫院，可是醫生也看不出你爸爸得了什麼病。”
“那也不能用結婚沖喜這種荒謬的法子呀……”說道這裡，穆蕾突然意識到什麼，她轉頭對長生吐了吐舌頭，“那個哥，我不是不想你成親，只是……只是……”
望著小妹糾結的俏瓜子臉，看著她吞吞吐吐不知道如何說的難為情模樣，長生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又把目光轉向母親，“媽，我看還是算了吧。要不還是將這些珍珠賣錢，帶爸爸再去更好的醫院看看。”
郭春蘭看到兒子女兒都不同意，最後無奈只得搬出丈夫，“這件事就是你爸提出的，給你說親不光是為了給你沖喜，你爸希望能早日看到你成家立業。”
聽到母親如此說，長生嘴巴張了張，又重新合上，他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畢竟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把握一定能找到那個傢伙，說服他回來給父親治病。
甚至他這一次離去，很有可能連父親最後面都看不到。想到這裡，長生便不再猶豫，點頭同意。一旁的穆蕾見到哥哥已經同意，便也沒再說什麼。
“媽，我有一個朋友認識一個醫術高明，最擅長治療各種疑難雜症，我過兩天去把他請回來，或許他有辦法治好父親。”
“真的？”郭春蘭聞言大喜。
“嗯，只是這個人聽說脾氣有些怪，行蹤難定，我也是前兩天用電話才跟朋友確定對方地址，正要給你說這件事來。原本打算明天就出發。”長生解釋道。
“你怎麼不早說，那親事……”
聽到兒子這麼說，郭春蘭反而猶豫起來，從採納到出聘再到婚宴，再怎麼簡單也要花十天左右。就算沒有採納出聘這些流程，光拜堂成親也得準備一兩天。
“結！”
就在幾人猶豫時候，一聲略微有些中氣不足的聲音，傳入三人兒子。
“爸，你醒了。”穆蕾驚喜道。
穆海峰靠在枕頭上，臉色蒼白，瘦的幾乎只剩下皮包骨頭，他微微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家妻兒老小。沒有血色的嘴唇微微顫抖幾下，“成……成親！”
郭春蘭哀傷的看著這個陪伴她半輩子的男人，點點頭，拉著穆海峰的手，“他爸，放心吧，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楊婆子，讓他帶我去胡家看看那姑娘，只要相貌端正，人品不壞，咱就直接下聘結婚，唉，聽說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長生在一旁聽著愣住了，合著母親父親連媳婦都已經給他找好了。
這也太快了吧！他連女孩的模樣都沒見過，連對方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是聾子還是瘸子都不知道，這就要跟對方過一輩子，長生總感覺有些荒謬。
但是又看到父親病重的模樣，拒絕的話長生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在心中自我安慰道，相信母親父親不會害他的，只要身體健康，不是瘸子聾子就行了，感情嘛，只能以後再培養了。
“爸，你感覺怎麼樣？”長生關心地望著父親問道，“喝了藥有沒有好點。”
儘管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廢話，但是長生還是希望能從父親口中聽到哪怕一丁點變好的訊息。
穆海
峰枯瘦的臉上努力露出一個比苦還難看的笑容，他用力抬起如柴般手掌放在長生手背上，讓他不要擔心。然後他又讓妻子帶著女兒出去，示意有些話要單獨跟兒子說。
郭春蘭帶著穆蕾起身離開房間，臨退出時還把門給關上了。
穆海峰掙扎的坐直身子，長生見此連忙扶住他，“爸，你別動，好好休息，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吧。”
穆海峰搖了搖頭，他吃力地說道：“有……些話……我……再不說，怕……怕是以後……想說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爸，你別瞎想，我那個朋友醫術很高明的，他肯定能治好你的。相信我。”長生眼睛溼潤，緊緊握著父親的手語氣中隱隱帶著哭腔。
穆海峰沒有回答兒子，充滿父愛的目光繼續望著他：“我這輩子……能娶到……你媽這樣……漂亮賢惠的老婆，還有你們這一對……優秀的兒女，也沒啥遺憾的了。”
“如今……只剩下……兩個心願不從完成，一個是……親眼看著……你和你妹妹……都成家立業。第二個是……陪你媽媽回一趟孃家看看。”
長生用另一只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用帶著一絲哽噎的堅定語氣道：“會的，都會實現的。爸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一定會！一定！”
穆海峰聞言臉上微微一笑，把另一只手也放到長生的手背上，喘息著道：“我相信……畢竟……我兒子如今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穆長生“嗯”了一聲，然後突然感覺到彷彿哪裡有什麼地方不對。
他猛地抬起頭，眼睛大睜，震驚的眼神看著父親臉龐，只見父親原本嘴角慈祥的笑容，如今看起來卻是給人一種莫名詭異、陰森。
他下意識的想要收回手掌，卻發現他的手被對方緊緊的握住，根本抽不回來。
“好兒子，咋了，不認識你父親了。”穆海峰嘴角依然掛著淡淡微笑，語氣輕鬆道。這一刻他一句話說完都沒有半點喘息，看不出半點病入膏盲的樣子。
長生低頭看了看，只見他的右手手腕被對方兩隻枯瘦如柴的手掌被死死抓住，手掌更是因為被箍的太緊血脈不通變得發紅發紫。
窗不知何時變得黑黝黝一片，月光被烏黑的雲彰遮掩，黑咕隆咚的夜色中風聲呼呼，風聲中充滿怵人的吼叫。
“好兒子，別著急著走呀，機會難得，咱父子倆好好敘敘舊。”穆海峰臉上浮現詭異的笑容，突然換成一個中年人語氣對長生說道。
長生沒有說話他運起全身力氣，兩隻手掌一起用力來掙脫對方手腕。
但長生感到他的手腕彷彿並不是被人的手掌抓住，像是被一把大力鉗子給鉗住，縱使他兩隻手掌一起用力，而且修煉後單手的力氣早遠超一般成年人，但是面對對方那枯瘦如柴的手掌，無論他用什麼樣的辦法都無法掙脫半分。
“你不是我父親，你是誰？”長生厲聲呵斥道。
穆海峰手掌彷彿在了長生的手腕上生根發芽，“我就是你父親呀。怎麼了不認識了。你剛才不是還聲淚俱下的一口一個爸，還說一定能治好我嘛，這麼快就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