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恆，找你的電話。”
“小額貸，討債的。”
……討債討到公司來？
……小額貸，高利貸吧？！
“刷刷刷”地，公司公共辦公區上下二十幾號人，全看向了張恆。
前臺妹子張小美就跟大家坐在一起，這一嚷嚷不就所有人都聽到了嘛。
張恆滿臉漲紅，噌地從座位上起來，從張小美手上接過話筒，壓低了聲音道：“兄弟，這不是還沒到時間嗎？
還有，你打我手機就好，幹嘛打到公司來。”
話剛說完，張恆就知道犯傻了。
對方打過來，不就是要威脅他嘛，再不還錢，就騷擾他的工作單位，他的家人。
話筒裡，一個輕佻的聲音傳了出來：
“是嗎？那估計是我記錯時間，還忘記你電話了。
明天就要還錢，最後提醒你一次，不然就不是打電話了。”
神尼瑪的記錯時間。
神尼瑪的忘記電話。
張恆無力地遞迴話筒，一抬眼就是張小美一臉嫌棄的表情，她還拿兩根手指遠遠地捏著接話筒，好像怕碰到張恆還得再洗手。
“真不知道梁曉秋看上你什麼呢？”
“要房沒房，要車沒車，要錢也沒錢，債倒是不少，都討到公司來了。”
張小美嘀嘀咕咕地，一點掩飾的意思都沒有，更不在意張恆是不是會聽到，肆無忌憚得不要再明顯。
“你……”
張恆捏緊拳頭，又無力地鬆開，垂下頭，向著自己座位走去。
“窩囊廢。”
身後，張小美啐了一口。
張恆頂著同事們聚焦的目光，耳中塞滿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回到了自己座位。
他能做什麼？
他什麼也不能做。
張小美是他女朋友梁曉秋的閨蜜，從小一起到大的那一種，多少次他態度稍稍不好，梁曉秋就跟他急眼。
再說，張恆現在也顧不上計較這個了。
小額貸，怎麼辦？
這半年來，為了哄女朋友，先是網上花了9000買了一個iPhoneX，結果還是假的，害得他被梁曉秋好一陣埋怨，說害她在張小美面前丟了人。
張恆陪著笑臉低聲下氣好久，又去**店買了一個國行的iphoneX，一萬塊，才算勉強過關。
後面什麼skII的神仙水，什麼前男友面膜，什麼寶格麗的項鍊，什麼LV的棋盤格水桶包……
梁曉秋還愛去唱歌跳舞，短短半年時間，下江市裡出名的夜場，什麼皇冠什麼格萊美，張恆熟悉得閉著眼睛都能摸上去。
這又是一筆大開銷。
張恆一個月3000塊出頭的薪水，還要負擔房租，他真的支撐不起。
只能借小額貸。
梁曉秋膚白貌美，又會撒嬌賣萌，一直是公司裡女神級別的存在，張恆能追上她感覺就像中獎了一樣。
總覺得自己配不上，於是加倍的對她好。
現在……
張恆趴在座位上，腦袋埋進胳膊裡。
只有這樣，他才能迴避掉同事們看熱鬧的火辣辣目光，才能稍稍喘西一下。
還沒等他想好怎麼辦，
“嘭！”
一聲悶響，震得張恆慌忙抬起頭來。
入眼就是公司裡的主管陳希，一個兩百多斤的大胖子，跟山一樣站在張恆辦公桌邊上，手上厚厚一疊檔案拍在張恆胳膊邊上。
“呦，這可讓我看上好戲了。”
陳希單手扶著腰帶，好大一個胖子就愛尖著嗓子說話，“看到沒，本來這是安排給你的，今天的工作，現在看來可以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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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四下響起。
那厚厚一疊檔案，今天要處理完，不得加班到三四點？
過去這一週裡，陳希仗著手上分派任務的小權力，就是這麼折騰的張恆。
多少次張恆想一巴掌呼陳希的胖臉上，又多少次強行忍了下來。
他需要這份工作。
多少有點收入，能緩一下小額貸的催逼，能還有點錢跟梁曉秋一起吃個飯，看個電影。
“陳主管，我……”
張恆站起來，話還沒出口，就被陳希一隻大胖手擋了回去。
“停，你不要說，聽我說。”
陳希裂開嘴，笑得滿臉油光：“說實話，老子早看你不順眼了，就是整你，就是給你穿小鞋。”
“就是要你幹不下去。”
“沒想到你小子還挺能幹，挺能忍嘛，一個星期了，愣是都幹完，還不出錯。”
“人才呀。”
這話說得，不僅僅張恆臉色變了，附近的同事全都驚了。
第一次看到把穿小鞋，公報私仇，趕人走，說得這麼光明正大，有恃無恐的。
隨即，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了。
陳希可不就是有恃無恐嘛。
他是公司副總經理的親信狗腿子，他們這些小員工能拿他怎麼樣？
“總算讓老子抓住你把柄了吧。”
“討債討到公司這來了，影響了公司的正常工作。”
“張恆，老子正式通知你，你被開除了！”
“現在，馬上，收拾東西，滾蛋。”
陳希話說完，笑著那叫一個得意，背轉過雙手，邁著八字步，哼著今兒真高興，向著自己辦公室走去。
“陳希，你個狗仗人勢的東西，穿小鞋是吧，風水輪流轉，總有一天，我要讓你跪著給我脫鞋。”
張恆再也控制不住，大喊出聲。
要不是顧忌著樓下就有物業保安，顧忌著梁曉秋也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以後還要面對同事，他真恨不得一個大腳踹過去。
“哈哈哈，就你一個廢物？老子等著你。”
陳希連頭都懶得回，大笑著搖晃著屁股走了。
同事們看向張恆的目光充滿了同情，倒不是同情他被開除，而是……
“張恆這小子該不是瘋了吧？還想讓陳胖子跪著給他脫鞋？”
“嘖嘖嘖，半年前還進公司的時候還是一個帥小夥，怎麼混成這樣了？”
“活該，讓他仗著長得人模狗樣的摘了梁曉秋這朵鮮花呢。”
“……”
張恆在公司半年，對同事們的嘴臉早就麻木了，默默地收拾著東西，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看到了一個還沒拆封的快遞。
快遞裡是新出的華為mate20Pro翡冷翠的手機。
梁曉秋點名要的。
她說小姐妹都說這個手機拍照好看，她也要。
買……
張恆拆了快遞，帶著收起來的簡單東西，乘著電梯上了寫字樓25層。
那裡是公司另外一個事業部，梁曉秋工作的地方。
張恆一是要拿著手機過去給女友，二是要先一步告訴她自己被開除的事。
不然等張小美那個賤人搬弄完是非，又得大出血才能哄回來吧？
張恆剛走進梁曉秋所在的辦公區，頓時就覺得氣氛不對了。
梁曉秋也在收拾東西。
難道是？
張恆一驚，快步上去，問道：“曉秋，難道那個死胖子也把你……”
他話還沒說完，梁曉秋就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冷著臉道：“你想說也把我開除了嗎？”
完了……
張恆語塞，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他還是沒有快過張小美那個賤人。
張小美的性子，肯定不是通完訊息就算了，添油加醋肯定少不了。
“曉秋你聽我解釋。”
張恆想要去拉梁曉秋的胳膊，被用力地甩開。
這一回，他想察覺不到不對，也不可能了。
“曉秋你……”
張恆聲音乾澀，好像在沙漠裡爬了好幾天滴水未進一樣。
“這，這是你要的手機。”
他連忙遞出花光了最後一點錢的新手機，好像這樣就能挽回一點什麼似的。
太過手忙腳亂，張恆失手把快遞落到了地上。
梁曉秋看都沒有看地上的快遞一眼，看著張恆慌亂的樣子，臉上鄙夷，聲音更加清冷：
“張恆，我要告訴你兩件事。”
“一，我工作調動了，總經理辦，副總經理助理。”
“二，我們分手吧。”
前面一句，張恆還聽得一頭霧水，第二句一出，晴天霹靂一般，直接給他炸清醒了。
張恆腦子裡一片清明，忽然什麼都想通了。
陳希那個死胖子沒有理由地給他穿了一個星期的小鞋，今天還找由頭開了他；
梁曉秋最近一段時間對他愛理不理的，既沒有提出要什麼新東西，也沒有要去酒吧玩；
“你……你跟副總經理好上了？”
張恆眼中冒火，心裡跟明淨似的。
不是這樣的話，就憑梁曉秋的學歷和能力，憑什麼去給副總經理當助理？
靠臉嗎？
也只能靠臉！
他們好上了的話，他這個前男友，在高高在上的副總經理眼中，該有多礙眼？
陳希這個副總經理的頭號狗腿子，還不往死裡折騰他？
必須折騰到他滾蛋為止。
張恆看著梁曉秋嬌媚的容顏，心中一顫，是疼的，也是死心的。
“行，分手就分手。”
“梁曉秋，你不要後悔。”
這句話似乎激發了梁曉秋的怒氣，她拿叫一踢地上的快遞，吼道：“我後悔？我就後悔跟你在一起。”
“當時腦子抽了，看你長得帥，結果呢？”
“要什麼沒什麼？男人長得好看有什麼用？”
“要有錢！”
“你有嗎？你要是個富二代，我梁曉秋需要這麼委屈自己嗎？”
梁曉秋越是暴怒，張恆反而越是冷靜了下來。
她要什麼沒什麼？
她委屈？
張恆忽然覺得刷爆的白條和花唄，一張張信用卡，一個個小額貸，全都喂了狗。
他搖了搖頭，轉身就走。
只有一個念頭，在張恆心頭呼嘯著：“你們都會後悔的，我保證。”
“等等。”
張恆走沒兩步，梁曉秋在身後叫道：“拿上你的手機，以後，我們再也沒有關係了。”
“你留著敲核桃吧。”
張恆扔下這句話，越走越快，轉眼下樓，出公司，拿最後的錢扛了一箱子啤酒，回家。
他就想大醉一場。
一個小時不到，一箱啤酒下肚，張恆吐得一客廳都是，整個人蜷縮在嘔吐物中，滿臉痛苦。
“我什麼都沒有了。”
“過不了，這關我過不了。”
“不如死了算了。”
醉到極致的張恆，腦子裡忽然冒出了這個念頭，揮之不去。
這個念頭控制著他向著牆角爬過去，就要拆掉牆角的插座，然後把手插了進去。
就在這個時候，“嘀”的一聲，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扔在一邊的手機響了起來。
這個手機乍看起來像是iponeX，細看哪哪都不對，背後那個出名的被咬了一口的蘋果，尼瑪竟然是囫圇完整的一個。
這假得實在過分，就是當初張恆買給梁曉秋，結果買到假貨的那一個。
他充話費送的安卓機早就不行了，本著不浪費，就拿這個用了。
其他地方都挺好，這手機就一個毛病，每天都要彈出一個訊息：
【這個世界上，一定有另外一個你，在過著你想要而不可得的生活】
【遇上他，奪舍他，人生就會改變】
【你想改變你的人生嗎？】
王八蛋才不想。
更搞笑的是，上面只有一個按鈕【想】，想選不想都不成好嗎？
不按這個按鈕，手機就變磚頭，電話都打不出去。
每次按完這個【想】，手機上就會出現搜尋畫面，最後說【方圓一萬公裡內沒有適合奪舍目標】。
然後手機就正常了。
這樣的流程，每天都要來上一趟，張恆從煩到麻木，完全無所謂了。
在他尋死覓活的關鍵時刻，這個熟悉的流程又來了一遍。
快半年了，這麼多次騷擾裡，只有這一次，張恆無比地感激。
差點就死了。
“我要死了媽媽怎麼辦？”
張恆後怕不已。
他父親早年欠下一屁股債跑路，留下孤兒寡母被追債的天天逼迫，全靠著媽媽一邊帶孩子，一邊辛苦還債。
在張恆心中，這個父親就當是死了。
可媽媽不一樣。
後來媽媽為了債務逼不得已改嫁，還每星期到外婆家看望張恆，每次見面都是噓寒問暖，抱頭痛哭的，總覺得對不起他。
張恆哪怕再窮，借遍了能借的小額貸，也從來沒有跟媽媽開過口。
不是不願意用她的錢，而是不想給她的新生活制造矛盾。
想媽媽，過得好一點。
“多虧了你。”
張恆伸手按向手機螢幕上唯一的按鈕：【想】。
他想給媽媽打個電話，聽聽媽媽的聲音，再讓她好好照顧自己。
按下按鈕的時候再次瞥到螢幕上的字：“你想改變你的人生嗎？”
廢話，王八蛋不想，誰不想當個富二代啊。
張恆按完那個“想”，聽得耳朵都起繭子的那句“方圓一萬公裡內沒有適合奪舍目標”，並沒有想起，而是——
“嘀”
“發現奪舍目標”
“是否奪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