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上空籠罩著的夜，大多數時候都是黑色的。
而黑夜的根源，來自於一個距離此地不遠的一家賓館。
是的。
好旅途大賓館中，此刻才是到了最熱鬧的時候。
在這裡，你可以看見互相吸引的年輕對子互相表示愛意，並且試圖在此地解決一些私事。
你可以看見吃掉五點被六點吃掉，然後也把被痛打一頓的五點扔在角落。
你可以看見地主和一個平民合夥，去坑牌桌上的另一個人，來豐滿自己的腰包。
……
你可以看見這個城市裡每一種人。甚至可以說，這裡，就是一個城市的縮影。
賭徒，美女。黑幫，警察。精湛的騙術，出神的牌技，誇張的運氣……
構成了這裡的每一聲呼喊，吶喊，怒喝，甚至靜默。
賭場中靜默著，持久地乾涸了。
空氣也是，人群也是，每個人的嘴唇和大腦也是。
有錢的老闆推開懷中依偎著的兔女郎，窮酸的賭徒瞪大了自己的雙眼，西裝革履的黑幫們推了推墨鏡。
“拿，錢來！”
在這種反常的寂靜中，反常地出現了噪聲。
所有人都朝那個人看去。那個絕境的逆襲者，那個說話磕磕絆絆的男人，那個今夜最大的贏家。
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間和空間，掉下一個看起來迷路了的男人。
“哦……這過山車是我坐過最刺激的了！”男人的聲音吸引了場邊保安的注意，他們在低頭確認著什麼。
男人找到一個看上去管事的傢伙，向前伸出手：“嘿，老兄。我在找去往戈州的路。也許你能……你知道的，去買些聖誕節用的東西。”
墨鏡上沒有顯現出什麼，但是保安點點頭：“也許你可以從這裡去。”
“哦，順便一提，我叫Geoff。很高興認識你……哪裡？”
保安把他領到了門外面：“也許這個方向可以幫到你。”
“謝了，老兄。額……弗蘭克？你的胸針上寫著。不錯的墨鏡。”Geoff很開心總算有人為他指明方向：“如果有多餘的聖誕賀卡，也許我會考慮寄一些給你。”
保安還沒有反應過來，Geoff的身影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這年頭真是很多奇怪的人。”
搖了搖頭，保安返回場內。
依舊那麼靜。
“我實在難以置信……”錢老闆整個人趴在桌子上，盯著那個奇蹟：“我從來沒見過這種……”
賭徒身上有些味道，人們都自覺地為他讓出一個小縫隙：“這簡直是……”
賭桌對面的黑幫老大眉頭攢動：“你，作弊了？”
“不，不可能。這裡，這……麼多人，哪一個不是賭神賭聖賭怪？”
這個人說話磕磕絆絆的，讓聽到的人有一種上去錘他的衝動。
“你，你們，哪個看見我作弊了？”
全場鴉雀無聲。
“哼……難道你真的以為，可以如此簡單就拿走我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嗎？”黑幫老大抬起手，又放下。
周圍的十幾個小弟通通舉起手，還有手上的槍。
“呵，呵呵……”
即使是笑聲，居然也是結結巴巴的。
“
一……一個賭徒，當他，當他輸光一切的時候，其實，其實……”
結結巴巴的話還沒說完，周圍舉起搶的小弟們就挨個倒下。
空氣中傳來破風聲，同時還有補全的話。
“其實，他還沒輸。但是，當他因為輸光一切而違反規定的時候，他才輸光了一切。”
黑幫老大整個人站了起來，下巴卻驚地掉在地上。可惜不久，他的整個頭，也掉在地上。
在場的沒有一個人對此有什麼反應。
看不到出手的動作，看不到出手的人。卻能聽到出手人的話。
大廳中迴盪著兩人對話的餘音，讓在場的所有賭神屏息凝神。
“能知道這句話，他輸的不冤。”聲音陸陸續續交疊在一起，最終在空氣中出現一個人。
拿著短刀的人。比匕首長，但比刀短。
“沒，沒想到，隨便賺點外快，也能，也能碰見高手……”
拿短刀的人站在賭桌上，因為她害怕衣服被弄髒。
賭場的保安協商一番之後，統一決定對此視而不見。
所有人的視線，都在這兩人身上來回移動。
“你，你在在哪裡？”
光線終於照到這個技驚四座的結巴賭徒身上。
那是一個不論如何也與想象中不同的臉。
沒有花哨的頭型，取而代之的是許久不洗頭的油光。
一雙破爛的拖鞋，甚至就可以在這凜冽寒冬中健步如飛。
一雙迷迷糊糊的眼睛，卻折射出最犀利的光。
一張結結巴巴的嘴，卻從不說廢話。
一雙手上有不少的老繭，那是他榮譽的象徵。
“我？”拿短刀的人從賭桌上跳下來，周圍人也為他而後退。
“我就在你面前。”這聲音聽起來怪怪的，讓旁人聽不出來性別。
“一，你說的，是是真話。”
佈滿繭子的手朝空中一抓，男人把重心壓在凳子的一條腿上。
賭桌上，牌堆頂的撲克無風自動，在空中打起旋來，最後被那張手握住。
男人側身看了一眼，然後把牌飛出去，飛到拿短刀傢伙的面前。
那是一張小王。
“我在你後面。”短刀人知道瞞不過對方，於是乾脆報上名號來。
“原來是傳說中的雀。”男人用手抓了抓頭皮，那上面有點癢。
“然後呢？在問別人名字之前，是不是應該報上自己的名字？”短刀人帶著一個塑膠的廉價白色面具，看不清臉。
“我嗎？”男人無聊地打起哈切：“哦，啊……”
短刀人並沒接話，只是把短刀夾在邋遢男脖子上。
冰冰的，但是卻並沒什麼事……
“你最好不要耍我。”短刀人似乎有些生氣。
“你不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露臉是大忌？”邋遢男人敲敲賭桌：“老闆～我的錢換好了沒？”
“露臉的是你才對吧。”短刀人語氣很衝：“你也想跟那些人一樣？”
地上那些黑幫的屍體，奇怪地逐漸向下陷落，血液也被吸收。
一個看起來高階得多的保安走過來，臉上掛著笑容：“先生您好……”
“我一點也不好，你看不出來嗎？”邋遢男人指了指自己：“就等你
家老闆的錢，別廢話。”
“額，這是您的錢……”
保安把卡片遞給他：“這是一張無記名的空卡……”
“爬！”邋遢男人懶得跟他多說：“順便告訴你們老闆，少做點缺德事。看在他給錢還算利索的分上，如果他遇到什麼大危機，報蟬的名字可以保他一命。”
保安點點頭，他裡來就做的是這種事情。傳話而已，沒什麼難的：“我一定原話帶到。”
“那就爬！”邋遢男揮揮手，把卡片夾在衣服的口袋裡：“看不出來刀上架著脖子呢？”
保安應了一聲之後離開了。
“怎麼樣，美麗的小姐。”邋遢男從賭桌前離開，任憑對方的短刀還架在脖子上：“賞臉去喝一杯嗎？”
短刀人矢口否認：“沒空。今天來就是找你的。”
“既然如此，想必小姐，姐應該早就知道在下，下。為何還要咄咄咄咄逼人？以鄙人之鑑，也許我們二人的對話氛圍，可以更浪漫，浪漫一些？”
“說人話！”短刀人把刀從邋遢男脖子上放下來，沒什麼好心情。
邋遢男攤開手，擠出一絲笑容：“在下以為，值此間，我二人，當賞出塵之樂，飲飄然美酒，食無瑕月，觀人間百態，當為妙也……”
“人話！”短刀人覺得哪裡不對：“嗯？你怎麼不結巴了？”
“非也。言語流利與否只是小問題。夫夜之黑，風之高，我之倜儻，你之絕豔，不發生一些流傳萬古的風流韻事來，豈不惜哉？惜哉！”
“你特麼到底想說什麼？”兩人這一言一語之間，已經從賭場中離開。
短刀人很氣，她找了很多年，只是想找到當年那個打了自己屁股的男孩，然後狠狠地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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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個傢伙這麼多廢話。
邋遢男翻著眼睛：“你叫我蟬就好了。”
“蟬……”
兩個人深情對視著，似乎下一秒就會像那些大片一樣一見鍾情……
邋遢男思前想後，總算開口。
“情趣賓館一夜五百，自帶設施齊全……”
短刀人愣了一下，然後面罩下的臉快速升溫，然後就像烤好麵包的面包機一樣，“滴～”地發出聲音。
短刀在這個距離內可以說是沒什麼躲閃的空間，徑直朝著邋遢男腹部切去。
“喂！反應太誇張了！只是個玩笑……”邋遢男大驚失色，這一次似乎陰溝裡翻了船……
談笑間把右手放在對方的刀子上，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
“真是的，這女人怎麼回事……”邋遢男擋下這勢如破竹的一擊，然後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真麻煩……”邋遢男很是無語：“剛剛出來闖江湖嗎？”
短刀人帶著面罩，把頭偏到一邊去。
她才不想讓這個混蛋知道，她是第一次離開師父……
有些人，業務很精通，但是經驗少的可憐。
“看來要好好教教你一些事情了……” 邋遢男還不知道，他面前這個女人，將會與他糾纏一生……
夜晚，還是那個夜晚，但是總有人笑，也有人笑。
他們笑，是因為他們想笑。別人笑，是在嘲笑自己。
“我又能做什麼呢？”李鶴苦笑道：“我一個人，豈能扳動一整個黑色窩點？”
老人終於是去躺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