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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空酒瓶換糖酥棍

看著張金亮和張金明經常拿著手中稀奇古怪的玩具向我們炫耀時,我既妒忌又憤恨。妒忌他倆有個能出外收酒瓶的爸爸,憤恨自己的爸爸是個遊手好閒偏偏又自命不凡的爸爸。

“爸爸,你咋不出去收酒瓶呢?”我忍不住問父親。

不幾天後,爸爸突然神秘地對我說:“小強,咱們也做買賣去,帶上你走鄉串戶,你去不去?”

“去收酒瓶?”我幾乎跳了起來,但我是個內斂的孩子,既不會手舞足蹈,也不會歡呼雀躍,壓住了心底的喜悅,不僅沒跳起來,還淡淡地問。不過這個訊息太過振奮,把我小小的腦袋震暈了。

“我們不是單純的收酒瓶,我們拿糖酥棍換酒瓶。”

“糖酥棍?”聽到這裡,我更驚訝了。因為“糖酥棍”是我很喜歡吃的一種食品,偶爾吃過一兩次,是有人下鄉來賣的,也可以拿空酒瓶換。我記得有一次從雞窩的泥土裡摳出一隻酒瓶,湊上另外幾隻酒瓶才換了兩根糖酥棍,都沒吃夠。因此,聽到“糖酥棍”這三個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父親套上驢,拉著一輛木製舊地排車,提了兩魚鱗袋兒糖酥棍放到車廂裡,車尾加上擋板,讓我坐在車廂前部,我們浩浩蕩蕩出發了。

一路上,父親有一搭無一搭地沒話找話,我全都沒聽見。我的眼光全程落在那兩袋五顏六色的糖酥棍上去了。根根糖酥棍整齊地碼在魚鱗袋裡,彷彿綻放的花瓣,引著我這只“小蜜蜂”坐臥不安,整個路程口水還沒有斷過。

走鄉串戶連線各村的全都是狹窄的土路,道路崎嶇不平,小毛驢兒偶爾撒歡,地排車顛簸著。行走著,車輪軋到了一塊兒磚頭,車身猛烈地震動了一下,只聽“咔嚓”一聲,袋子裡的一根糖酥棍斷掉了一小截,從袋子裡滾了出來,落在車廂尾部。

我看了看那截滾動的糖酥棍,又看了看父親。父親也正在向這邊望,我們的目光對在一起,我心虛地低下頭去。

“既然斷掉了,你吃了它吧。”父親說著,轉過頭去點上了一支煙,煙霧在秋收後蕭疏的田間小路上散逸著。我趕快挪過去,撿起那截糖酥棍向嘴裡塞去,糖酥棍外表挺括,其實輕如泡沫,用料極少,入口即化,一小截糖酥棍三下五除二被我吃淨了。

我再次望向袋子,希望再從那裡斷出幾根來。

“忍忍吧,要是都斷掉了,我們還怎麼換錢!”父親彷彿懂得我的心思,連看也沒看我,就說中了我心裡的想法。

“等會兒到村子裡後,買賣一開張,你抽我拽的,早晚有斷的,等著吧。”父親又說。我放心了,覺得這買賣真好,不管酒瓶換著換不著,我都有糖酥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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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排車顛簸著駛入一座破舊的鄉村,那村子比我們村強不了多少。有幾個野孩子在大街上出沒著。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村子,當時在我的頭腦版圖中,滿世界也就我們張家村和村外的那片田野那麼大。

“換糖酥棍嘍!拿空酒瓶換糖酥棍嘍!”父親坐在地排車的前排,揮舞著手中的鞭子吆喝著。那幾個野孩子圍攏過來。

“你們的糖酥棍是怎麼換的?”一個小男孩大膽而老道地問我爸爸。那小孩比我大不了多少,也是一身破爛兒,但與人打交道的能力比我強多了,至少拿酒瓶換過不少糖酥棍。

“我們換得很公道,”父親說,“才三個酒瓶一根。”

“啥!”小男孩聽到交易規則後顯得很驚訝,大聲反駁著,“前天我剛換過,那人才兩個酒瓶一根。”他向父親討價還價。

“那他們的糖酥棍一定不好吃!”父親說,“我這糖酥棍貨好,進得貴,和他們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的,”男孩說,“我看看。”

沒等我父親搭話,他就攀到地排車旁,扯著袋子的口兒向裡張望,捏著一根向外抽拉,由於用力過猛,只聽“咔嚓”一聲,一根美麗的粉紅色糖酥棍的頂端被他捏碎了。那一刻我想咬他。卻妒忌著他的大膽。他的大膽和精明正是我根本不具備的。

“咦!”男孩又開口了,“你們的糖酥棍根本不行啊,一捏就碎,兩個酒瓶換一根行不?”

“不行!”父親堅決地搖搖頭。

“不換散夥!”男孩表現出生氣的樣子,悻悻地一揮手,帶著另外兩個小孩離開了。

“換糖酥棍嘍,拿酒瓶換糖酥棍!”父親繼續喊著。“想吃他們總會來換的。”父親轉頭對我說著。

果然,前面胡同口又冒出那幾個野孩子的身影,他們手裡分別提著一兩只空酒瓶,攔住了我們的道路。

“換了,要三個酒瓶一根,就三個酒瓶一根吧。”男孩說著,將手中的酒瓶扔到我們的車廂裡。不一會兒,他們捏著兩根糖酥棍離開了。我突然感到好心酸。

這時,父親走過來,從袋子裡抽出先前斷掉的那根糖酥棍對我說:“吃吧。三個酒瓶換一根,給你省出了一根。”我笑著接過糖酥棍,話都顧不上說,大口饕餮著。

天快晌午了,我們又累又渴,飢腸轆轆,兩袋糖酥棍還沒換出去四分之一,我既沮喪又失望。

“回家吧。”父親抬頭看看太陽說道。父親揮舞著手中的鞭子,吆轉地排車,向家的方向走去。我躺在地排車裡,被毛驢顛簸著,早上出門之前積蓄的所有興奮和期待都耗光了。在荒涼的鄉間小路上,我甚至想,會不會我們找不到回家的話,在半道兒上餓死渴死。但我沒說出口,因為我看到父親緊鎖著雙眉,出師如此不利,他可能比我更愁苦。

在我們後邊,驀然響起了一陣腳踏車的鈴聲,那聲音短促急切。父親忙將驢兒吆向路邊,身後那輛腳踏車呼嘯著遠去了。在他的腳踏車上,晃盪著一隻布兜子,沉甸甸的,不知道有什麼好東西。好奇心作祟,我直起身盯著腳踏車向前消失的方向。

突然,在前面的路面上,我看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東西。那個東西紫紅色,躺在路面上,外面有一層光亮的塑膠皮包裹著。

“爸爸,你看,前面那是什麼。”

“什麼?”

走近那個東西,父親吆住驢兒下車,他撿起了它。

“這是個啥呢?”父親端詳著它,“說像肉吧又被塑膠皮包著,說不像肉吧,被刀切的斷面卻有豬肉的肉絲兒……哦,原來是火腿!”

“火腿?”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長這麼大,我還沒吃過火腿呢!只是在對門鄰居陳長勝家見過幾次,卻始終沒有吃到。父親把那一小截火腿遞給我,然後又點起一支煙,頭也不回地繼續趕車。

那個時代的火腿,在我的角度來看不啻於金子,沒有錢的根本不敢看,即使有錢的也不會奢侈到一次買一根的地步,只是切一小段打打饞蟲而已。

“這是真的嗎?”我仍然不敢相信。終於遲疑著把它移向嘴邊,輕輕地咬了一口。

“真香!”我心裡說。

真得很香,那從未品嚐過的肉香香到讓我懷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