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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35章 我要餓煞了,沒有營養啊

還沒等護士忙活完吊瓶,弟弟已經疾速起身摔門而去。護士疑惑抬頭,望著依舊顫抖的病房門若有所思。張小強則在內心深深嘆息一聲,捧起了書籍。

護士轉身為張祖華忙活吊瓶。當她離開後,病房進入不尋常的一種沉默。張祖華和王茂樹分別抬頭,望望對方的吊瓶,然後眼神下落,盯著緩流管裡的藥液一滴一滴下落。病床上的兩個人,表面平靜,卻彷彿在內心各自較勁,暗暗地做著誰比誰打得快的競賽。

他們當然不用比賽,但至少看起來是在比賽。

張小強也盯著緩流管沉思。一滴一滴的,彷彿時光的陷落,正在不慌不忙地抽乾咂淨,慢慢奪走吊瓶的生命。

果然,吊瓶的“生命”越來越少。張小強也越來越緊張。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為何緊張。又有什麼好緊張的呢?吊瓶又沒有打在自己的身上。但是,那越來越少的藥液,卻使時間越來越短促,不斷壓迫著他,使他無法靜心凝神專注地讀書。他一會抬頭,一會低頭,“時光”依然不緊不慢。

王茂林推門而入,同樣攜帶著一大片濃重噁心的煙臭味襲來。他抬頭看看吊瓶,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怎麼打得這麼慢啊!”然後,在小凳上坐了下來,並準備好了“王式坐法”。張小強心下一驚,想道:“媽的,又要開始了!”

王茂林將眼光掃向呂康康、張祖華,然後說:“好幾天了,我認識了一個專門幹護理的人,這個護理人真是有道道……人家是幹啥的!自個吃包子,讓病人吃饅頭……你還別說,也就是我來陪俺哥,要不是我,別人來陪床,我哥在這還能吃上好飯?我這幾天天天跟那個專職陪護在一塊,他的道道我都摸清了……專門幹護理的有兩種,一種是公司,一種是個人……這個姓張的陪護是個人,所以他便宜……一天一百五十元,公司的一天得要二百元……無論公司還是個人,這個錢都是不包含飯錢的,飯費得另拿……這個飯費平常就握在陪護的手裡,病人又不能動彈,只能是買啥吃啥……要是弄好了,陪護上兩個病人,那光飯費一天就有三十元,一個病人十五元,兩個病人三十元,三十元啊,吃啥不行啊……所以說,他吃包子吃炒菜,病人吃饅頭吃鹹菜,那一百五十元是白掙的、純到手的錢……”

他抬頭看看哥哥的吊瓶,慢慢悠悠走出病房喊護士來拆針。護士入,麻利地拆完針,說聲“沒有了”,之後迅速離開病房。王茂林扔下一句“可刁打完了,可刁沒事了……”說完,又推門而去。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病房門大開,王茂林在門口讓進一個人來,張小強打眼一看,正是那日在樓梯間看到的,跟王茂林一塊攀談的陪護張。陪護張生著散亂的花白短髮,有幾撮蓬鬆、扎煞著,幾撮卻彷彿被牛舌頭舔過,很安分地平鋪在頭皮上。

此人個子不高,面容冷峻,不苟言笑,一隻眼睛明亮,另一只眼睛則分明是父輩長期酗酒帶給後代的那種豆雞眼,黑眼珠偏離了正確的方向。張小強每次看到他,都會感覺到他有一種詭秘的氣場給人以某種精神上的壓迫感。他的穿著很普通,算不上髒,也算不上不髒。

他們兩人不斷交談著,然後陪護張四處張望,然後從門框旁隨手扯下張貼在上面的一張名片,上面印著“專業陪護公司”的精緻名片。

他把名片捏在手裡,眼光掃向四周,說道:“你們看到沒,這些印著‘專業陪護公司’的名片,我不說你們是不知道,他們一天要二百元錢,這還不算飯費……你們不知道哇,陪護的人員淨是些外地的,我是見過啊,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給人陪護愛搭不理的,就跟那大爺似的……”

王茂林此時若有所思大聲說:“我說呢!怨不得大隊裡找我來給我哥陪護,一來我是親兄奶弟,二來才給我一百五十塊錢……我這來多放心啊,我吃啥他吃啥,舒舒服服、滋滋潤潤的……就這個樣子,你看看俺哥,還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一百個不願意……”

此時,呂康康的電話響了,他看了一眼,很快接起:“喂,大姐夫啊……”大家立刻鴉鵲無聲,眼光掃向呂康康。

只聽呂康康興奮地說:“哦,處理完了?怎麼處理的……哦,醫院所有費用報銷是吧……那還有嗎……嗯,我不急,你慢慢說……哦,除了住院費用之外,另外也有誤工費、陪護費和精神損失費是吧……啥?四萬……哎呀,真的假的……哎呀,真沒想到啊……要個銀行賬號是吧?好,一會給你發過去……”

呂康康撂下電話,興奮地靠在床上,對著妻子說:“處理完了,處理完了,醫院費全部報銷,額外還給四萬塊錢……”

呂康妻幾乎跳起來說:“啊!真的?太好了……”

張祖華微笑看著這一切。張小強悄悄地掩飾著自己內心中的酸澀繼續讀書。王茂樹不明所以地盯著他們兩口子,尋思這兩口子鬼上身嗎?平常靜的跟段木頭似的,今天怎麼這麼興奮!王茂林則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陪護張依舊陰冷,眼睛翻動著。

呂康康對妻子說:“大姐夫說了,現在咱就可以回家了,改天大廈上來人結算,咱就不用再住到醫院裡了……那咱收拾收拾走吧……”

不一會的功夫,兩口子一陣風似地從醫院離開,留下一群瞠目結舌的人。

張小強出門上廁所,在走出門前,他無意地看了一下垃圾筐旁盛放著小半盆水的“實惠”盆,卻發現盆底彷彿有一灘水窪。他沒在意,以為是別人隨意倒的冷開水。

當吃過晚飯,他扔垃圾時,卻發現那裡的水窪更大了。王茂林也恰巧到衣櫃裡拿東西,雙腳“啪哧”一聲踩入水裡,他懊惱地說道:“怎麼這麼多水啊,誰在這裡倒了些水!”

張小強說:“似乎是從你的盆裡漏出來的……”

王茂林反駁道:“不可能,我那麼結實的盆……”說完,他單手托起臉盆高高舉起,眼睛歪向盆底看,只看到一滴水均勻緩慢地聚集在盆底,“啪”一下落到地板。

王茂林罵道:“完了,我的盆漏了,我的好盆啊……”隨即轉身對著哥哥,伸出食指道,“都是你那髒褂子害的……你說你那個髒褂子,多少年沒洗了,洗完你那個褂子後,我的盆就被咯爛了,你……我是再也不屑給你洗衣服了……”

當幫助父親排完大便,洗刷完畢,並將尿盆放好後,張小強摸摸自己的頭髮對父親說:“我去理髮了。”

黎明晨曦,城市裡出現了難得的好天氣,整個冬天這是第一次出現。站在六樓的窗臺上,猛然拉開窗簾,陽光瞬間注滿整個病房,半個城市收入眼底。張小強心底的陰霾已被掃去大半。遠方的樓層隱在一片朦朧的輕霧中,公路上依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天氣雖然改變,病房內卻依舊如此。

王茂林仍舊早早去買飯,回來後,和哥哥聚在一塊吃飯。

老頭把菜碗向弟弟一邊推一下,說:“吃吧,我吃這邊,你吃那邊……拿過那鹹菜我再吃點……”

弟弟卻罵道:“我操煞他娘,還有這樣的人,光知道吃……你這麼絮叨!我吃哪裡的不行,你好多刁事來!”

哥哥說:“我是怕你嫌我髒啊……”

沉默。

不一會,弟弟對哥哥說:“你再吃上這塊饅頭吧!”

哥哥說:“我不吃了!我吃飽了散夥,吃那麼多幹啥!”

弟弟火大:“不吃?不吃那你讓我買那麼多幹啥?”

哥哥聲音也抬高八度:“買啥?你都買了些啥?不就是買了兩根油條嗎?你還買了啥?買一份油條就覺得了不得了?”

弟弟無言,扔下筷子大罵道:“我待操煞他娘啊,不屑吃了,氣也都快氣煞了……”

一場鬧劇還沒有散。張小強實在懶得聽這些汙言穢語,就放下書起身去買飯。他經過病房樓與餐廳的停車場,樓間朝陽欲升欲落,扯出千萬道綵綢,彷彿張燈結綵的元旦晚會或佈置精美的婚禮現場。

回來後,發現王茂林在病房裡談笑風聲地對張祖華說:“老哥你發現沒?俺哥今天早上要找我的事!話裡話外的都伸出些小刺扎我!”當回頭見到張小強歸來後,對張小強說,“你那麼聰明,你看出來沒?老頭是不是在找事?”張小強懶得理他,但面帶微笑,低頭不語,內心中發出一陣陣悲哀的冷笑。

張祖華說:“此時正用人之際……”

王茂林馬上接著話茬說:“對,老哥說得對,此時正用人之際,就要老老實實的,就要規規矩矩的……”然後他開玩笑似地挑唆張祖華說,“老哥你這,吃完飯之後也得找你兒子點事才行啊!”張祖華笑而不語。

張小強笑說:“他打不過我,他不敢找事!”說完,與父親相視而笑。

弟弟說:“老哥你說得對,用人之際,得知規矩……茶園孫那人比較老實,人朝……鄧家那個瓦不吃陳飯,他不吃陳飯,別人就會問,怎麼條件那麼高,這麼富餘?實際上他富個屁,窮的丁當響,老光棍子獨人一個,有個閨女還不是親生的,是收養的……就因為他那個臭屎脾氣,閨女除了拿錢給他,連管都不屑管他!茶園孫也是獨人一個,村裡也不管他!看來村裡也是一個村一個辦法。俺哥這,村裡是管他,可他獨人一個,就得墜我!我這輩子就讓這個人給墜煞了!我上輩子欠他的!怪不得國他娘就說我是該著他的欠著他的,今輩子給他把屎把尿地伺候……”

說完,弟弟摔門而去,又去找陪護張和茶園孫談天說地去了。

張小強輕聲對父親聊天,嘆一口氣說:“唉!他這個弟弟說罵就罵,幸虧老頭聽不見!老頭聽見真上來脾氣,真不幹了,就是不用你伺候了,你愛上哪上哪!他也沒辦法。不過,老頭也聰明,知道離不了他兄弟也是事實!”

醫生這時進入病房看望老頭,老頭恨不能立刻抓住醫生的雙手,不啻於抓住一根漂浮在水面上的救命稻草:“醫生啊,你可來了,你得給我們大隊裡打打電話啊,反映反映問題。得給我申請一部分生活費啊。我這沒有營養啊!你治得是很好,可是三分治得七分養啊!你看看我瘦的……”

說完,坐起身子捋下脖領子,露出肩膀道:“我看看我瘦的!光個皮包著骨頭,脊樑骨都露出來了!沒有營養啊,我這也沒人!”

醫生說:“你早幹啥了?不找媳婦!”邊說邊給他緊一下護板。

“哎喲哎喲!很疼啊!很緊啊!還是松了舒服!”老頭故意咬著牙說。

醫生說:“我不能光聽你的,得治病啊!”

老頭繼續:“我這吃不上喝不上啊!也就吃個半飽!你得打電話幫我申請申請啊!”

醫生說:“怎麼那麼多話!一定要注意,自己不要撕開護板,骨折了,必須用護板加以保護,不能太鬆!”老頭連連點頭,連連稱是。

張小強心說:“天天不住嘴,還說吃個半飽,這下,可把他弟弟出賣個不輕!”

張小強對父親說:“也難怪!老頭有幾頓也沒有撈著湯喝了。看來老頭對弟弟不給他買湯啥的很有意見!想透過醫生申請一些錢揣在自己的兜裡拿一把,不想太受制於他弟弟……老頭這裝窮扮可憐的功夫可真是無人能及了!”

話音未落,只聽“哧”的一聲響,老頭已然將護板撕開,重新整理,放鬆了一些重新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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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茂林入,快走到小凳前時,邊吸鼻子邊說道:“唉呀,我待操煞他娘啊,在這裡快靠煞了,吃也吃不上,喝也喝不上的……我這鼻子幹的冒火,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哥哥說:“很乾渴,給我倒點水喝……”

弟弟說:“你還喝水,我還沒喝上點水呢……”說完去摸暖瓶,才發現暖瓶裡空空如也,早已經幹了。弟弟罵道,“操煞他娘啊,帶個小暖瓶才不好來,老是打水……”說完,提著暖瓶離開病房。

張小強心裡說:“知道自己不喝湯?得鼻子疼,卻從來不給他哥買點湯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