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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37章 得我陪護,我賺錢、你受益

老頭沉默,聽到此言,似是松了一口氣,又像緊了一口氣,半晌不言語。

弟弟利用這個當口,從內衣口袋裡掏出塑料袋子數錢。他抓著一大把零錢,抖擻抖擻對張祖華說:“你看看,在醫院裡花錢就像撒紙揚場,兩人兩天就五十元錢,俺哥這個老東西還說他吃不飽!這還是我墊的錢!大隊裡是一分錢也沒給我!說好的一天一百五十元護理費,我是一分錢也沒見著!還怨我天天不給他買飯吃!我這個墊法我墊到啥時候是個頭啊?俺哥多咱死,我多咱才能解放!”

然後他收起零錢,用塑料袋裹個裡三層外三層,重新裝入內衣口袋。站起身來,從下向上猛然抬起手指,身體前趨,右腿在前為核心支撐,左腿在後,擺好架式,腰部微躬,橫眉立目,眼光如兩道寒冰利劍,聲音抬高十八度,惡狠狠地指向老頭大喊:

“你就是個死柴貨!拽柴貨!你就是治好了回家,你也沒有辦法自理!到時候,讓那個和我關係很好的陪護給你護理就行,我是不能給你護理,我是和你淘不了這個刁操的力氣!光生氣我也活不到早晨!”

“回去之後,我就向大隊裡商量,讓他們來護理你,愛多少錢多少錢,三百塊錢一天我也不眼熱,八十塊錢也跟我沒關係!你愛咋得咋得吧!誰願意護理誰就護理,我是不能陪護你了……你回到家也是死路一條!”

老頭起始一臉迷茫,側耳傾聽著弟弟的話,聽明白之後,睜大眼睛驚訝作驚訝狀,聽到最後,近乎絕望地低下腦袋,垂下眼簾。

此時弟弟降低聲音,回到原處就坐。張小強以為他產生了惻隱之心。實際上他等待著,看老頭能不能被他徹底打敗,然後幡然悔悟,動動腦筋切實考慮一下他所想的問題。他以為,老頭在高度絕望的情況下,就會完全依賴他,按照他的想法一步一步實現自己出院後繼續護理以求賺錢的企圖。

沉默。

突然,老頭山洪爆發,氣喘吁吁,聲嘶力竭衝向弟弟吼道:“死嗎?死是吧!不就是死麼!可死我也不能死在這裡!我不治了!治不治反正都是一個死……好,我拔針就出院!不能死到醫院裡丟老王家的祖宗……回家喝藥、上吊都行,那我能死到家裡……”

“老狗戀破窩,老人終歸舊屋……就是條狗,我也死到我那個爛窩裡。死到醫院裡算啥!不治了!治不治反正是一個樣……我早知道了,自從我磕著的那一剎起,我就知道閻王爺給我報上號了!人再厲害也厲害不過閻王爺啊!早已經給我打了招呼了……”

“今天不死明天死,活夠活不夠也由不得自個!我看眼前這樣,活不活已經沒有意思了!(指著弟弟),快,現在就出院,我爬也爬到車上去,你把我弄到家裡去……”

弟弟一時語塞,才發現被哥哥狠狠地將了一軍。於是他從上到下,猛然揮舞拳頭說:“操煞你娘啊,你愛咋得咋得吧!我不屑刁管你了……”說完,摔門揚長而去。

老頭在病床上若有所思,大概打了一輩子仗,也都麻木了。煙火消散之後,可能還是好“戰友”!

張祖華的電話鈴響了,他看看電話沒動,用眼睛示意張小強,張小強快速上前接起電話,是個陌生的座機號碼,他客氣地問:“喂,你好……”

來人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客氣道:“是張師傅嗎?”

張小強客氣地說:“我是張小強,你是?”

來人說:“我姓趙……”張小強透過聲音知曉了她就是趙主任。

張小強說:“是趙主任是吧?”

趙主任說:“是的,李師傅是你父親是吧?”張小強說是。

趙主任說:“張師傅身體如何?恢復得怎麼樣?我們的領導戴經理很關心張師傅的身體,特地安排我打電話來問一問……”

張小強說:“讓你費心了,謝謝你,也幫我謝謝你們的領導戴經理……我父親身體不錯,恢復得不錯,是一天比一天好啊……”

趙主任笑道:“那就好啊……那我們就放心了……另外,我們戴經理還委託我,說是你們有什麼困難的話,要及時反映,不要客氣……這一段時間比較忙,抽不出時間來看望他,也請他原諒……另外,在醫院花費的費用不用太擔心,我們已經跟醫院打過招呼,他們也不會太催你們,關於費用你們不用放在心上……”

張小強說:“好,謝謝你們,目前沒有什麼困難,有困難的時候我會及時的通知你們……當然,你們比較忙,我父親想必是會理解的,你們的心意他也能領受……再次謝謝你們的關心……”

趙主任說:“不必客氣,張師傅為園區服務,作為他的負責人,我們這麼做也是應該的……好,那你受累了,一定要好好照顧張師傅,拜託了……”

張小強說:“好,請你放心……你忙吧,謝謝你……”

電話結束通話了,張小強陷入沉思之中,他在想,趙主任的這一通電話,只是一個形勢,只是一個安慰,從表面上看來無懈可擊,從實質看來並無用處。但這一通電話打來,父親包括自己都感覺很受用,彷彿被受到尊重和重視一樣。

這可能就是人生所說的“情”和“理”二字,既看不見,又摸不著,但的的確確管用,讓人感到受用。

王茂林此時靠近他問:“你昨天去理髮了?”

張小強說:“是,去理髮了……我常在那個店理髮,隔著醫院不遠,所以趁此機會去理一下……”

王茂林問:“理髮多少錢?”

張小強說:“我辦的卡,可以打七折,應該是二十一元吧。”

王茂林睜大眼睛道:“啊,這麼貴!”

不一會,他又問:“你前天晚上去洗澡了?”

張小強說:“是啊,渾身癢癢,所以洗個澡舒服舒服。”

王茂林問:“洗澡多少錢?”

張小強說:“十塊錢。”

王茂林說:“你還行來,又洗澡又理髮的……”

張小強沉默,猜不透王茂林的意思。

護士任瑩瑩來到病房,幫助張祖華打吊瓶。張小強因被王茂林問得煩躁,不願意搭理他,便起身幫助任瑩瑩。他說:“來,我幫你端盤子吧!”

說完之後,不由分說接過護士任瑩瑩手中的托盤,裡面放著針頭、膠布、溫度計等應用之物。明知道並不需要幫助,但任瑩瑩卻說:“謝謝你。”

張小強回答說:“不客氣。”

就這麼老老實實地端著。任瑩瑩今天也並未戴口罩,明媚的眼睛,小巧的鼻子,閃亮的髮絲,紅潤柔軟的嘴唇在病房裡熠熠生輝。

當任瑩瑩接過托盤離開時,張小強突然說:“任護士……”任瑩瑩疑惑地站往,眼睛裡充滿了好奇。

張小強說:“以後啊,你就別戴口罩了!”

任瑩瑩驚奇地問:“為啥?”

張小強說:“你長得這麼漂亮,要是戴口罩的話,豈非都蓋住了不成!”

任瑩瑩笑,說:“天吶!”說完迅速轉身離去,但是張小強卻看到她的眼頰處,始終帶著開心的表情所扯出的笑紋。

後來,又有一天,又輪到她值班,在給張祖華小心地換吊瓶時,張小強凝視著她的臉龐對她說:“我是真想你啊!”

她驚訝問:“咋了?”

張小強說:“你們好像幾天才輪一次班吧?昨天一天沒見你,所以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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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瑩瑩並未言語,但張小強偷偷地觀察到,她的眉角含笑、心中含情,扎吊瓶的手,似乎有些忙亂了。

她給王茂樹扎針後離開。

一小時後,王茂樹鬱悶地隨意問道:“為什麼我的吊瓶和李哥的不一樣呢?光這一小時就不流了四次!為啥我的吊瓶老是不流呢?”

王茂林指著張祖華對哥哥說:“人家老哥尊貴啊,又聽醫生的、又聽護理的,你呢?整天沒有個老實勁!就跟個剁了尾巴的猴一樣……吊瓶能不堵麼!”

張小強也受夠,因為在四次吊瓶不流中,有三次王茂林不在場,而是由他跑去護士站幫叫的護士,就連張祖華也諷刺性地說了一句粗話:“打個吊瓶都沒有個刁操的老實!”

在這段時間裡,王茂林又跑出去一次,大約一個小時後回來,不知道為何,他的態度明顯溫和很多。他走到哥哥身邊,很真誠地對哥哥說:“你呀,權當幫我一個忙……誰叫咱們是親兄奶弟呢!你為了陪護,我為了賺個錢花……”

“既然大家是親兄弟,你就替我想想……我替你陪護容易不?不容易,我拋家舍業的,放著好日子不過,跑到十幾裡之外的醫院裡來,我為的是啥……說白了,還是說咱親兄奶弟的有點兒情份……可是你呢?你更得替我著想著想……”

“我那意思很明顯,我在醫院裡我倒不擔心,一天一百五十元是定了的……就是你出院後……你出院後,你一時半會根本不能自理,不能自理怎麼辦?就得找陪護,陪護找誰?找張三李四?還是親兄奶弟?這個你自個兒的尋思尋思……”

“因此,無論你是在醫院裡,還是回家,我都給你陪護,這才是你需要的,也是我需要的……我說這些你能明白嗎……別整天和我槓氣,說不上三句話就打仗……打仗有意思嗎?”

老頭睜大眼睛琢磨著弟弟的話,他問:“你說的啥意思啊?我該怎麼做啊?”

老頭仍然在嘟囔,弟弟急怒道:“你還不明白,無論在家裡也好,院裡也好,你生病,我陪護,我掙錢,你受益……你需要的是啥?我為的啥……這麼說吧!現在這個刁社會,就是親爹親孃也不行,他都得為了錢!”

“槍斃的人也是為了錢,我也不能為你白白護理,花的是園區的錢,又不是村裡的錢,不要白不要,不要人家說你朝,又不會讚賞你。所以你回家一定要說你已經癱了,不能說你好了,你得說你不能自理,必須得找人來護理,找人護理必須的還得找我……”

“不用一天一百五十元錢,就是一天一百元錢我也幹,不比掃公路的強嗎?掃公路一天才四十元錢……你這根本不能自理了,要是回家去,別看隔著廁所這麼近,自己拉個屎排個尿都去不了,還得有人伺候才行,不找人伺候根本弄不了……”

“要是再摔了,估計村裡也沒法再送你到醫院裡去!還是得我給你護理呀!但我絕不能給你白護理,若白給你護理,國他娘能幹麼?即使是國他娘能幹,我也不能幹!”

張小強聽到如此,內心一陣寒氣翻湧上來,渾身汗毛倒豎,感覺病房就是一隻裹屍袋,一個太平間,肅穆恐怖。在這個慘白的太平間裡,卻蠕動著兩個行將就木的行屍走肉,兩顆被塵世骯髒的陰霾遮蓋著的、在地獄入口搖盪的、無比腌臢的靈魂。與他們共處一室,張小強感覺被迫關在籠子裡,欣賞兩個殭屍死亡的舞蹈。

這一切一切的語言,就彷彿一陣陣汙穢投放到垃圾箱內,散發著陣陣的惡臭,使人喘不過氣來,近乎窒息。只因之前他從未見過如此醜惡的存在,這些邪惡令他噁心,反胃,甚至內心在顫抖。赤裸裸的邪惡和汙穢已經足夠令人可怕,而稍許披著善意的邪惡更加令人不寒而慄。

站在六層樓上望向地面的停車場,其中有幾輛車無視停車位的黃線,橫跨左右兩個停車位停放在那。張小強看到如此,心中掠過陣陣難言的反感。身後的王茂林仍然在滔滔不絕地說著,伴著口裡飛噴的唾沫星和滿口的黑黃牙,兩隻深陷在眼窩裡的黃眼珠噴射著懾人的火焰。

彷彿他的嘴裡說出的並非是話語,而是顆顆未長眼睛的子彈,帶著犀利的火舌摧毀著一切建築及人群,包括任何善良或醜惡的人們。彷彿冬天裡那陣凜冽的寒風,無情地擊殺著種種生靈,使整個世界都陷入嚴酷的冬季。

實在無法忍受,於是張小強起身幫助父親小便,然後藉口倒尿快速離開病房。可是就在人來人往的廁所裡,人們雖然厭惡這裡的異味和骯髒,卻在有意識地升級著它的骯髒。人們大便不衝,小便亂尿,髒水亂潑,垃圾亂倒。

張小強冷眼觀瞧著前邊幾個倒尿的人們,根本無視牆上張貼的“此處禁止倒入大小便”的斗大警示語,匆匆跑過來,一個個都好像在趕飛機,“唰”一下將尿倒入警示語下的池子裡。那感覺,就彷彿在那張警示語乾淨美麗的粉嫩臉蛋上“噗”的一下吐了一口濃痰。

然後繼續趕飛機,開啟洗衣池上的水龍頭,“譁譁譁”地沖刷尿壺,再“唰”地一下,將混合著尿液的髒水撇入洗衣池內,之後提壺亂甩,控幹尿壺,毫不在乎尿液噴濺到潔白的牆壁上。最後,奮不顧身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