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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 第十四章 新咒怨

“您見過我父親?”我有些好奇。

左老爺子點了點頭,說:“你先給你爺爺上香吧,上完香咱再聊。”

我嗯了一聲,沒多問什麼,蹲在墓碑前,開始給我爺爺燒那些香燭祭品。

“你這小嘎嘣豆子前幾天是不是撞邪了?”左老爺子眯著眼睛,忽然問道:“你身上有股孽穢的味道。”

聽見這話,我下意識的顫了顫,這老頭子是怎麼知道這事兒的?!難道他是靠聞的?!

“您是先生?”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跟你爺爺是同行。”左老爺子嘆了口氣:“可惜啊,你爺爺命薄,壽數沒盡就死了,害得我想找他喝酒都沒機會了……”

“你開玩笑吧?”我皺著眉頭說道:“我爺爺自己可是說了,是喜喪啊,壽終正寢。”

“你懂個屁。”左老爺子瞟了我一眼,冷哼道:“他說的是壽數,是他折完壽之後的壽數,要是他當初聽我的,不去接那勞什子買賣,最少還能活個十年!”

我有些聽不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爺爺接了一樁買賣,折了十年的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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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說了你也不懂。”左老爺子搖搖頭:“總而言之,你爺爺的死,也怨不得別人,他是自己走錯了路才落到這個下場。”

“你啥意思啊?!”我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你想知道?”左老爺子問我。

我點點頭。

“老子就不告訴你!”左老爺子哈哈大笑了起來,那種神態跟語氣,簡直像極了我那個去世的爺爺。

“算了,你不說,我也懶得問。”我故作不在意的轉開了話題:“原來我咋沒聽我爺爺說過你?”

“他連自己是個先生都不願意告訴你,還會跟你說我的事?”左老爺子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眼裡透出了一股子難言的滄桑:“可惜啊,你家這一門的手藝,得斷在你這一代了,哎小夥兒,你現在是靠啥賺錢養家啊?”

“收房租唄,實在是揭不開鍋了,就出去做點兼職,幫人搞搞促銷啥的。”我撓了撓頭,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反正養活我自己沒啥問題。”

“你個小犢子咋就這麼沒出息呢!”左老爺子莫名其妙的罵了起來:“這點錢夠個屁啊,你以後不娶媳婦了?!”

雖說這老頭兒說話不太好聽,但我能感覺出來,他是在為我好。

“以後我會找個工作的。”我苦笑道:“這不是還沒想好找啥工作麼?”

“你這憊懶的性子跟你爺爺一樣,也跟你爸一樣,能好好出去上班那才有鬼了!”左老爺子說這話的時候,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思:“當初你爺爺也是死心眼,他娘的,不把吃飯的手藝傳給你,這是親爺爺能幹出來的事兒麼?”

說著說著,這老頭子眼睛亮了起來。

“小袁啊,爺爺我給你指條明路唄?”左老爺子就跟拐賣婦女兒童的人販子一樣,那種眼神太神似了,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這可是發財的大道啊。”

“我先說好啊,老爺子,殺人放火的事兒我可不幹,違反國家法律的事兒,您都別找我,我不是那塊料。”我回答道,小心翼翼的盯著這老頭兒:“您不會是讓我去搞傳銷吧?”

“放你娘……放你的狗屁!”左老爺子罵了起來:“老子是那種人嗎?!”

“不敢說是不是,您這賣相,確實是有點像搞傳銷的……”

這老頭兒我算是看明白了,跟我爺爺是一路貨色,那嘴皮子比我都利索,交流起來也沒什麼代溝,所以我也忍不住跟他開起了玩笑。

“你個兔崽子!”左老爺子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說:“我要跟你說的是正當生意!”

我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下他,試探著問:“要不咱們倆還是繼續聊傳銷吧?”

這老頭兒聽見這話,差點沒氣得抽過去,四處尋摸了一陣,見沒什麼趁手的東西,就準備赤手空拳的上來揍我。

“老爺子,你別生氣啊,我跟你開玩笑呢!”我忙不迭的勸道。

“算了,就你這性子,也走不了你爺爺的那條老路。”左老爺子深深的嘆了口氣:“你不會就準備這樣混一輩子吧?”

我表情在臉上僵了一下,沒再跟他開玩笑,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不知道。”

話音一落,我點了支菸,狠狠的抽了一口,表情複雜的跟他聊了起來。

“我這輩子也不知道自己活的是什麼,我爺爺在世的時候,我還能有點動力出去兼兼職,找點工作幹,起碼能給他買兩條好煙孝敬他。”我看著那塊冰冷的墓碑,聲音也不由得變低了下來:“但我爺爺已經走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過了。”

左老爺子一言不發的看著我,沒說話。

“我爺爺在世的時候,跟我說過很多道理,還告訴過我,怎麼過好自己的下半輩子。”我咧開嘴笑了起來,有些自嘲的說:“當時我還覺得我肯定能過好自己的生活,但現在呢?就跟行屍走肉一樣,每天混吃等死的活著,我是懶,這個我承認,但我也想……”

左老爺子忽然站了起來,走到我身邊,慢慢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膀:“其實你的性子跟你爺爺是一模一樣的,他當初也遇見過這種迷茫的狀況,但他最後克服了,活得比誰都開心。”

“是嗎?”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是啊,因為他有膽子,敢往前邁一步,你沒膽子,只敢原地踏步。”左老爺子話裡有話的說道:“你啊,就是缺練。”

我嗯了一聲,沒有否認他的話。

“你身上的孽穢是怎麼回事?看這氣味兒,好像已經被人給除掉了啊。”左老爺子說。

我當時也沒多想,抽著煙就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兒說出來了。

他一邊聽,一邊點頭,表情有些複雜,彷彿是在想什麼。

“小瞎子的夥計都這麼厲害了啊,真他娘的是青出於藍。”左老爺子在聽完我這幾天發生的事兒後,嘆了口氣:“鑊孽這種東西可不是普通先生能除掉的,文……革那段時間,東三省就鬧過這玩意兒,那時候可死了不少人啊……”

“你認識那個瞎老闆?”我問道。

“認識,不是一般的認識。”左老爺子的笑容發苦:“他跟我的故事可長著呢,那故事啊,真是男人聽了會沉默女人聽了會流淚……”

“您平常沒少逛QQ空間吧?”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個兔崽子!”左老爺子一瞪眼:“你爺爺這些年都幹嘛呢?沒接活兒了吧?”

“他連自己是個先生都不告訴我,還能去接活兒?”我苦笑不止:“我爺爺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悠閒,不是看電視就是跟我打牌,時不時的還溜達出去,給那些老頭老太太們說書。”

“你爺爺打小就喜歡聽人說故事,老了喜歡說書,也正常得很。”左老爺子嘆了口氣:“你想聽聽你爺爺原來的故事嗎?”

我遲疑了一下,隨即便忙不迭的點頭。

左老爺子大笑著點了點頭,眼神裡有些悲哀:“你爺爺幹的這一行啊,可跟說書這兩個字脫不開干係……”

在中國歷史上,奇人異士層出不窮,由道家漸漸演變過來的民間流派,也有上百種之多。

除開正統的道士不說,到了如今這個年頭還活躍在中國內地的術士流派,也就只有那十幾個了。

例如,湘西那片的趕屍匠,五門術士。

福建,海南,廣東,這幾個省多是神婆,問米婆,走陰師居多。

東北這片常見的術士則就只有兩個職業。

出馬弟子,薩滿。

要是再把以上這些職業放在一邊不談,那中國內地的其餘術士職業,就真如鳳毛麟角了,毫不誇張的說,都已經到了即將滅絕的地步。

“你爺爺的職業呢,在咱們國內那也是獨一份。”左老爺子說到這裡,把手裡的煙掐了,重新點了一支,慢吞吞的抽著。

“他是啥職業?”我問。

“洗怨先生。”左老爺子的目光有些複雜,看著我的時候,就像是看著自己的親人一樣,說不出的慈祥:“也能叫做,洗孽先生。”

按照左老爺子的說法,洗怨先生這一個流派,最初是源自於道家的清微派。

所以洗怨這門的人,拜的祖師跟道家的一樣,都是三清。

在元朝大德年間,清微派中的弟子便因為修行的本事各不相同,自然而然的就演化成了兩個派別。

一方是修行所謂的雷法,引風雷,除冤孽。

而另外一方,則修行的是“度”,講究助孽成魂,驅怨還人。

只要是冤孽,那都是投不了胎的,這是常識。

清微派中的某些法術,便是用來幫助冤孽驅除身上的怨氣,將其變為普通陰魂之後,就能幫它超度投胎。

洗怨先生這個流派,就是從清微派裡的“度”字衍生出來的。

因為洗怨這一門手藝是從道家清微派演變過來的,所以在明朝剛開始的那段時間,洗怨先生也被人稱作道士。

可到了明朝崇禎年間,基本上就沒有這種自稱道士的角色了,聽左老爺子說,好像是那一輩的洗怨先生們,跟道家掌舵的幾個老頭子有點矛盾,鬧了幾年之後,就跟道家徹底決裂了,從此以後便與傳統的道士分道揚鑣。

他們的矛盾,很可能就跟洗怨先生和道士最大的區別有關。

道士講究的是重生,也就是尊重每一個生靈,包括邪靈煞鬼在內,也就是這一點,才讓清微派中的“度”字一門,源遠流長的傳了下來,以至於衍生出洗怨先生這種職業。

但道士重生也有一個度,如果冤孽不能超度,死活都得糾纏著陽人不放,那麼道士就很可能會把冤孽打得魂飛魄散,或是把冤孽鎮壓在某些法器裡,讓其永不見天日。

說到這裡的時候,左老爺子笑了起來:“我記得你爺爺家裡有一本書,叫做洗怨術志,那上面就有這麼幾句話……”

“心存怨者,陽人之孽。”

“若殂,則作祟於斯,非道者不可解也。”

“道者以術降孽,怨不散而弗度則以術鎮之,或致廝於殂,永不超生哉。”

話音一落,左老爺子問我:“明白麼?”

“不明白。”我傻愣愣的看著他:“文言文我鬧不明白啊,啥孽啥殂?”

“簡單來說,就是心存怨氣的人,十有八九都會做危害別人的事,所以在陽人這個層面

,他們就像是活人之中的冤孽。”左老爺子嘆了口氣:“如果他們死了,化作厲鬼作祟,那能解決它們的人就只有道士。”

“道士用道術降服冤孽,如果它的怨氣不消散那就不能超度,只能鎮壓,或者把它弄死,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大概懂了。”我點點頭。

“這就是道士跟洗怨先生最大的區別點了。”左老爺子苦笑道:“洗怨先生代代相傳下來的信條就是,絕對不能打散任何冤孽的魂魄,哪怕是冤孽都殺了人了,那也不能把事做絕,只能度,不能殺。”

“這不是做好事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我撓了撓頭。

“狗屁!如果遇見了超度不了的冤孽咋辦?”左老爺子一瞪眼,彷彿很生氣:“袁紹翁就跟那些個老一輩的洗怨先生一樣蠢!遇見一個超度不了的就金盆洗手,再也不接活兒了,這不是鬧麼?!神仙還有鎮不住妖精呢!”

“你的意思是……我爺爺金盆洗手跟他接的活兒有關?”我有些迷茫。

“也不全是。”左老爺子似乎是有些難言之隱,支支吾吾的說:“反正你爺爺金盆洗手的原因很複雜,你現在沒必要知道,等以後時機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我聳了聳肩,沒再追問。

“從清朝開始,洗怨先生從事這個職業的人,就開始越變越少了。”左老爺子繼續跟我聊了起來,表情很是滄桑:“等到民國時期,咱中國內地的洗怨先生就十來個,到了90年代,整個中國境內,就我知道的洗怨先生,只有你爺爺一個了。”

左老爺子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滿臉的無奈:“你是不知道在民國時期洗怨先生們是混得有多慘,實在是接不著活兒了,他們就開始搞兼職,你爺爺手裡的那塊醒木,你知道吧?”

我點點頭。

“那叫靐孽木,是洗怨先生的看家法器,可到了這年頭,這群餓得都快吃不上飯的先生,也只能靠著這玩意兒說書討飯吃了。”左老爺子嘆了口氣:“洗怨先生變成了說書先生,這說起來還真挺諷刺的。”

我聽到這裡的時候,默不作聲的拿了支菸,慢慢抽了起來。

“你爺爺在你爸剛出生的時候就說,他這輩子是沒辦法把洗怨這門發揚光大了,只能靠著你父親,還有沒出生的子子孫孫。”左老爺子苦笑道:“紹翁不想讓這門手藝埋沒,你懂嗎?他心善,他知道這是能救人的東西……”

“他為什麼不教我?”我忽然問了一句。

左老爺子笑了兩聲:“他不教你自然有不教你的理由,你問這麼多幹嘛?”

我深深的看了左老爺子一眼,話裡有話的問道:“你想讓我學我爺爺的東西?”

說真的,我不傻,我聽他這麼多話,多少都能感覺出來一些弦外之音。

“你怎麼這麼問?”左老爺子反問我。

“你剛才不是跟我說,要給我指出來一條發財大道麼?還是正當生意。”我笑了笑:“你說說唄,啥正當生意。”

左老爺子沉默了一會,搖搖頭:“你就告訴我,你想學麼?”

“能賺錢嗎?”我咧開嘴一笑。

“只要你肯學,我保證你在這個月裡最少能賺十萬。”左老爺子嘿嘿笑著:“以後就更別說了,你這輩子啊,用不著為錢犯愁。”

“我爺爺願意讓我學嗎?”我冷不丁的問道:“要是他不想我學,那我就不學了,我可不想讓他死了都不開心。”

“他想讓你學,只是不敢讓你學。”左老爺子嘆了口氣。

“你怎麼知道?”我一愣。

“這世上沒誰比我更瞭解他。”左老爺子眼裡有著難掩的悲哀:“有的事是躲不過去的,他想讓你躲一輩子,但是……這樣能有個結果嗎?”

“我更聽不懂您的話了。”我苦笑道。

“如果你不學,那麼你以後能不能安安穩穩的過完這輩子,都是件說不清的事兒。”左老爺子忽然說道,苦笑不止:“你別以為我在威脅你,我只是在說事實,你爺爺想讓你從這一行裡脫身出去,想讓你躲災,但這根本就沒用,你被鑊孽纏身只是個開始,因果這東西是擋不住的……”

我表情難看了起來:“您到底是啥意思,直說吧。”

“諸報由業起,萬果從因生,你爺爺曾經做錯過一件大事,所以他惹來的果,就得報在你的身上。”左老爺子說到這裡就不說了,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臉上露出了一種詭異的笑容。

“小家夥,咱倆做一筆交易吧。”

“啥交易?”我疑惑的看著他。

“我就問你,你學嗎?”左老爺子沒回答我的問題,直接問道。

“不學。”我乾脆的回答道,這老頭兒給我的感覺,就跟在大街上,半路蹦出來要給我算命的騙子差不多。

雖說他好像是知道很多事,但是……我還是不怎麼相信他。

“我不是想害你,我只是想幫你,你知道這點就夠了。”左老爺子笑了笑。

就在我要繼續拒絕的時候,他丟擲了最後一個誘餌。

“你學了,我就把這一切都告訴你,包括你爺爺當年的事。”左老爺子表情複雜的看著我:“我還會告訴你,你那個還沒死的父親到底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