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遊遊深吸一口氣, 努力讓自己冷靜面對現在的問題。
她走過去, 拉了把椅子在邴辭面前坐下:“我叫路遊遊, 是你朋友, 醫生說你記憶有些紊亂, 給我打了電話。”
“路遊遊?”邴辭眉心動了動, 顯然對目前的狀況有些迷茫。
他坐在病床上, 額髮微微垂著, 寬大病號服下高大身材坐得筆挺, 看起來像是生了病的溫順少年,但他臉上的神情卻淡漠而充滿質疑。
他蹙起眉,半眯起眼睛看著路遊遊:“我本來是要去機場的對嗎?但我為什麼會在國外?我家裡人呢,為什麼醫生只通知了你?你只是我朋友?”
路遊遊倒吸一口涼氣:“你難道什麼都不記得了?”
邴辭看著她,鴉黑眼睫下的眼睛平靜而淡然:“嗯, 想不起來。”
路遊遊愧疚不安,身子前傾, 下意識就探手去摸邴辭的額頭:“除了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還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頭疼嗎?腿骨折的地方有沒有復發?”
誰知她冰涼的指尖還沒觸及邴辭的額頭,邴辭便偏開了頭。
路遊遊的手落了個空,僵硬在半空中。
她愣住, 緩緩看向邴辭。
邴辭平靜對上她的視線, 禮節性地淡淡道歉:“抱歉, 我不習慣和陌生人有肢體接觸。”
路遊遊身體一僵,強笑道:“沒事。”
雖然知道現在自己對邴辭而言只是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但這落差感還是讓路遊遊心中堵堵的。
她這才意識到以前邴辭對自己有多與眾不同。
以前他待所有人溫和, 但那溫和中卻透著疏離與淡漠。
唯獨對待自己,永遠溫柔,永遠奔赴。
但現在這一份區別對待竟完全收了回去。
先前總是被邴辭注視著,路遊遊總忍不住迴避那份略帶著些少年熱忱和真摯的視線。但現在邴辭不記得她了,也不再看著她了,路遊遊卻忍不住視線一直落在邴辭的臉上。
邴辭沒理會她的視線,接著掏出錢包,低頭翻了翻,道:“我看了下我的身份證,按照年齡推算,我大學的學業應該還沒完成,我既然是在國內讀的大學,為什麼又會出現在這裡?以及我的手機——為什麼我的通訊錄裡沒有其他人,我原來的手機呢。”
路遊遊肅然起敬。失憶了思維還這麼縝密。
路遊遊懷疑不需要自己,也不需要醫生治療,再給邴辭一點時間,他就能自己推斷出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你是為了我來到這裡。”路遊遊只有老老實實地告訴他:“但前因後果實在說來話長。”
從她由路鹿變成路倪,又藉著車禍假死,的確挺長的。
邴辭抬起頭,與她四目相接。
“為了你來到這裡?”邴辭盯著她,慢吞吞地重複了一遍。
路遊遊忽然有點尷尬。
這話由她說出來的確有點自戀哈。
“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如果只是朋友,我為什麼會為了你來到這裡?以及——”
邴辭頓了頓,修長手指在錢包上擦過。
他看著路遊遊,表情相當的無辜友好,還帶著一點真誠的茫然和疑問:“為什麼我錢包裡有你的照片?為什麼醫生和護士們說你是我女朋友?為什麼醫生一打電話,你就急匆匆趕來了?”
路遊遊無言以對,臉色都紅了,她覺著邴辭還真是失憶了,否則這一本正經地逼問他們是什麼關係是什麼操作。
之前的邴辭絕對耳根比她先紅,但現在失憶後的邴辭竟然能一臉淡定面不改色。
路遊遊咬咬牙道:“不是女朋友,只是朋友!”
見邴辭抬起眉梢,路遊遊先急吼吼地把他的話堵了回去:“即便只是朋友,聽到你出事了匆匆趕過來,有什麼問題嗎?這說明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你可以信任我!”
邴辭面無表情,回了一個淡淡的:“哦。”
路遊遊:“……”
邴辭將路遊遊盤問了個一清二楚,包括路遊遊是什麼血型,吃餃子蘸糖還是蘸辣椒都瞭解了個乾淨。
鑑於他失憶了,對自己還很不信任,路遊遊只有一五一十地答了。
她答了之後,邴辭明顯對她戒心消除很多,臉上表情也愉悅很多,甚至還對她露出了笑容。
此時此刻的路遊遊表示受寵若驚。
一個小時後,邴辭終於從“路遊遊和他是什麼關係”這個問題上跳過,他將錢包塞了回去,站起身來開始收拾行李。他早上前往機場時行李就已經收拾好了,現在只需要簡單收拾下。
路遊遊抬頭看著他背影,立刻跟著站起來:“你幹什麼?”
邴辭背對著她,收拾衣物的手沒停,將擱在病床旁邊的腕錶也戴上:“既然什麼都想不起來,我想我還是先回國,證件上有我在國內的地址,找到其他我認識的人或許有助於我恢復記憶——路小姐,你要先出去一下嗎?我換衣服。”
路遊遊卻傻了,急道:“你現在什麼都不記得,對國內的情況一問三不知,連你有什麼親人都不記得,這種情況怎麼回去?你要不先留下來?”
邴辭戴腕錶的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你希望我留下來?”
路遊遊心說就你現在這個記憶一片空白的狀況,怎麼值機怕是都忘了,我怎麼可能放心你一個人回去?
路遊遊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先把邴辭領回去,觀察下醫生所說的大腦殘留的淤血和陰影比較好,否則一旦回了國發現還有什麼後遺症怎麼辦?
而且不管怎麼樣,邴辭受傷、乃至於現在失憶,都是她當時死遁造成的,她有一定責任。
路遊遊道:“留下來吧。”
邴辭背對著路遊遊,嘴角忍不住上揚,但他繼續收拾著行李,背影表現得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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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淡道:“但路小姐你剛剛說,我今早之所以回去,是因為你將我趕回去?為什麼現在,又不趕我走了?”
路遊遊也覺得自己仰臥起坐很丟人,但現在也顧不上這麼多了。
她見邴辭還在收拾行李,有點急,上前一步,將他身前的行李奪了過去,道:“先留下來吧,好歹等記憶紊亂的毛病解決了再說。”
邴辭道:“還是住回先前和你一起的地方嗎?”
路遊遊;“對。”
邴辭“哦”了一聲,微微側過頭去看了路遊遊一眼,漆黑眼睫輕輕眨了一下:“但萬一你明天又反悔了,又看我不順眼了,趕我回去怎麼辦?與其明天被趕,我想不如今天回去。”
“不趕了。”路遊遊愧疚得一批,連忙舉起手保證。
邴辭臉上寫滿了不信任:“真的不趕了嗎?但從你描述的過去來看,你趕我走已經不是兩次三次了。”
慣犯路遊遊羞紅了臉:“那你說怎麼辦?”
“寫封保證書。”邴辭沉吟道:“保證不再隨隨便便趕我走了。”
路遊遊一心只想著先把邴辭留下來,一是因為他現在記憶出了問題,回國實在會引發諸多事端,二是因為路遊遊也有著一些隱秘的小心思,想看看沒了和路鹿有關的記憶,重新認識一次,邴辭是否會對自己產生感情。
她想也沒想,迅速答應:“好。”
高大的穿著病號服的某人很滿意,盯著路遊遊頭頂,嘴角扯出弧度。
但在路遊遊抬起頭看他時,他又迅速壓平了嘴角。
路遊遊忍不住多看了邴辭一眼。
但邴辭面不改色,淡淡睨了她一眼:“怎麼?”
“沒什麼。”路遊遊隱隱約約覺得哪裡不太對勁的樣子,但一時又察覺不出來。
邴辭雖然失去記憶,但醫生極力對路遊遊說他不用住院。
畢竟這種腦部出問題的病,待在醫院也沒什麼用。
還不如被家屬帶著出去接觸一些曾經熟悉的事物,或許能刺激大腦皮層,想起來一些什麼。
路遊遊懷疑地看著眼前穿白大褂的醫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醫生怎麼極力撮合她領邴辭回去?
但邴辭失憶了這件事帶給路遊遊的衝擊實在過大,再加上系統也鑑定了他的確記憶紊亂。
路遊遊心神不寧,心思全在擔憂邴辭腦部的淤血了,也沒有對這位白大褂醫生多想。
她和邴辭一塊兒去辦了手續,很快就把邴辭領回了家。
站在邴辭家門口,路遊遊問:“你鑰匙呢?”
邴辭在褲兜裡摸了摸,皺眉道:“不記得放哪裡了。”
路遊遊心疼地抬頭看他,完蛋了,連十小時前發生的事都不記得。
路遊遊道:“房東那裡應該有。”
但話說到一半,路遊遊又覺得,邴辭現在這種情況,一個人住一套房安全嗎?
會不會燃氣灶都忘了怎麼用?到時候如果弄出火災呢?
邴辭彷彿讀懂了她的眼神,好笑道:“我只是失憶,不是海茨默綜合症。”
路遊遊考慮了下,咬了咬牙,道:“要不你住我那裡去,反正兩間房,一塊兒住吧。”
邴辭一愣。
路遊遊握住他的手,就拉著他往樓下走。
邴辭目光慢慢落到自己被她握著的手上,身體略微有些僵硬,他緩緩扯開嘴角,但路遊遊一回過頭來時,他迅速恢復了面無表情,無所謂道:“我覺得沒有必要。”
“但我不放心。”路遊遊堅持道。
走到家門口,她才放開邴辭的手,一副生怕邴辭想不開拎著行李就去機場了的樣子,還不放心地回頭又看了邴辭一眼:“我開下門,站著別動啊,別離開我三米範圍。”
她轉回頭身來低頭開門,邴辭在她身後手指觸碰了下被她握住過的發燙的手腕。
他輕輕抿了抿唇,竭力抑制住唇角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