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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

雖然但是, 路遊遊其實也就只是嘴炮。邴辭也不可能真在這種時候對她做出什麼事來。

這個冬夜窗外下著大雪, 電影被投影儀投在潔淨的牆面上, 暖氣開著, 路遊遊穿著柔軟棉質睡衣, 像小動物一樣蜷縮在邴辭身邊, 肌膚相貼, 乾燥而溫暖。

邴辭的胳膊墊在路遊遊背後, 將她攬在懷裡, 兩人就只是待在一塊兒,什麼也不做,安安靜靜地看電影,時間便流淌得彷彿都變慢了。

路遊遊覺得自己像是辛辛苦苦長途跋涉了十個世界,終於歸巢, 從身到心都放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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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舒舒服服靠著。

邴辭將她耳畔的發撥到她耳後,忽然問:“這部電影你以前看過嗎?”

“嗯, 看過。”路遊遊覺得耳朵有點癢, 把頭偏了偏,道:“以前住院的時候,大把大把的時間不知道幹什麼, 所以看了很多電影。”

路遊遊給邴辭講過自己在主世界時患有心臟病的事情, 但都只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邴辭知道那些大約都是不太好的回憶, 因此也只是等著路遊遊主動提起。

但今晚路遊遊不知怎麼,多了一點想要傾訴的慾望。

“那時候還挺絕望的,有種等死的感覺, 也不能回學校去。雖然病房裡的病友看起來都挺樂觀的,但那也只是看起來,誰不想健健康康能跑能跳在陽光下多活幾年呢。”

路遊遊窩在邴辭懷裡回憶道:“每次做完手術之後,最大的感覺就是好像又和外面的世界脫軌了一點。”

“疼嗎?”邴辭聽著她說的話,看起來喉嚨有些發緊。

路遊遊:“什麼?”

邴辭:“手術。”

“老實說不太記得了。”路遊遊道:“畢竟現在記憶都只剩下一點點了,很多事想不起來。但當時有麻醉,應該沒什麼感覺吧。”

邴辭沒說話,只是愈發用力地將人往懷裡攬了攬。

“那時候有個人經常來看我,很年輕的一個人,比我當時的父母來的次數多得多。”路遊遊一邊努力回憶一邊說。

因為腦子裡記憶太多太混亂,想要從中摘出主世界的那些記憶,很不容易。

她語速很慢:“但我不記得到底是誰了,我懷疑是不是我哥,可我腦子裡又沒有關於我有個哥哥的記憶。”

“……我當時還覺得你和他有點像。”

邴辭幫她捋:“會不會是醫生?”

“有可能,穿白色的。”

路遊遊試圖把那個剪影勾勒出來,但是嘗試一番後,還是失敗了:“我真記不起來更多的了。”

“想不起來算了。”邴辭揉了揉她腦袋:“沒關係。”

“那後來呢?”邴辭問。

“後來家人決定不再花錢給我續命,我就死了呀。”路遊遊笑道:“死後的第一個世界就是這裡。”

“……”

邴辭瞬間愣住,他沒有想過路遊遊在她自己的世界,竟然是因為被家人拋棄,被病痛折磨去世之後,才去到其他世界的。

那種死亡和她在這些世界的假死不一樣,那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眼睜睜地看著生命枯萎的無力的過程。

邴辭感到有些難過:“那時候你多大?”

“十七八?還是十五六歲?”路遊遊搖搖頭:“不記得了。”

邴辭一聲不吭地攥緊了路遊遊的手。

感覺到他無聲的安慰,路遊遊反而有點難為情起來,撓了撓腦袋,道:“其實沒什麼,當時聽說家裡人忽然搬家消失,是有點難過的,但是現在記憶也都非常模糊了,甚至連他們的樣子都想不起來。”

“當時最難受的可能反而是一天比一天醜,皮膚不好,臉色蒼白。”

邴辭垂睫看她:“那也是比一般人好看的。”

路遊遊忍不住笑:“那當然。”

……

安靜須臾,路遊遊道:“奇怪,現在回憶起來,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一點也無所謂了。”

邴辭攥住她的手,低聲道:“因為你有我了。”

“好像是。”路遊遊眼眸彎起:“我有你了。”

有了一個無論在何種境地,無論被她說怎樣的刺傷人的話,都不會拋下她的人。

路遊遊得到了某種她無法以字句形容的安全感。

就好像被人穩穩托住,心底是踏實的,因為知道不論什麼時候回過頭,他永遠在身後。

……

除夕前的一天也是宋初白母親的祭日。以往每年守墓的工作人員都會在清晨見到宋初白過去,之所以對他留下深刻印象,是因為這人還在少年時期長相便格外精緻漂亮,即便這些年長成年輕的男人,容貌上的這種精緻也未減少半分,總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但今年卻直到傍晚,墓園快關門了,也沒見到宋初白來。

墓園的值班人員有些疑惑,心想可能是因為什麼耽擱了,但能有什麼事耽擱了這位?看新聞說宋氏的股似乎已經在回升了啊。

值班人員猶豫了下,撥打了一下宋初白手下的人上次留下的電話號碼。

畢竟如果宋家這位今晚還要來的話,他還得繼續守在這裡。如果不能來,確認一下,他也好早點回去過年。

宋初白已經幾天沒出現,他底下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但是以往每年他母親的祭日,他都雷打不動地過去,今年應該也不例外才對。

底下的人打電話給他,依然是關機,沒能打通。這人怕擔上責任,於是又打給了唯一可能聯絡得到他的衛楠。

上次在酒店大吵一架之後,衛楠已經和宋初白沒了多少聯絡,即便有事,也是公事公辦。直到近來宋氏危機解除,宋初白沒再瘋折騰,衛楠和他關係才有所緩解。但是衛楠心中仍是存了點芥蒂。

但在電話裡聽說宋初白連他母親的祭日都沒出現,衛楠忍不住還是過去找了一趟他。

衛楠去的時候,老別墅裡沒開燈,宋初白半躺在沙發上,睜著眼睛看著窗簾處透進來的一點光亮。

聽見外面有拍門聲,他也沒什麼反應。

只是這拍門聲震天響,將老別墅牆壁上掛著的物件都拍得晃盪,宋初白才慢吞吞地皺了皺眉,朝門口看去。

這段時間宋初白總是頭很疼,腦袋裡的神經彷彿被拉扯著,用鈍刀一下一下地鉸,疼得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

剛開始他大量吃一些止疼藥還是有用的,會止住一些疼,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去公司處理一些事情。

但後來止疼藥就完全沒用了,一整瓶混著水吞下也沒什麼用。

他眼前總在出現吊燈砸下來的場景,砸在他臉上四分五裂,以至於他也根本無法入睡。

他一直睜著眼,也不太能察覺時間的流逝。

這一段時間以來,他腦子裡關於路鹿的事情反而少了,因為神經疼得讓他很難去思考什麼。

門外隱隱約約傳來聲音:“宋初白,初哥,開門。”

宋初白頭疼欲裂,勉強被這拍門聲扯回來一點注意力,他隔了半天,才艱難地站起來,過去開了門。

衛楠上次見他還是兩個多月之前,那時衛楠便覺得宋初白消瘦的速度有點不正常,但衛楠已經差點與他絕交,不想再跟狗腿子一樣多管他的閒事。

可現在門一開,衛楠幾乎有些認不出來眼前的人是宋初白。

眼前的人穿著一件鬆垮的長袖睡袍,清瘦得可怕,微垂著眼睫,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不知道幾夜沒閤眼,眼中佈滿紅血絲,面色比起那次在酒店時所見到的蒼白難看,更加的病態。

可能是太久沒見天光的原因,修長脖頸上甚至隱隱現出幾條青色的血管。嘴唇慘白乾裂,唇周青茬若隱若現,顯得頹靡至極,搖搖欲墜。

衛楠從來沒見過這樣狼狽到極點的宋初白,即便先前路倪死的那幾個月,宋初白都仍然算得上精神奕奕。

他一瞬間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麼了?”

宋初白看了他一會兒,似乎是在辨認他是誰,過了會兒才慢慢地問:“什麼怎麼了?”

衛楠注意到宋初白是慢了幾拍,才給出自己反應的。

他臉上以往的那種冷漠與高深莫測也沒有了,就只是空白,宛如白紙一樣。

衛楠懷疑是自己的錯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宋初白則什麼都沒說,自顧自往裡走,輕輕說了句:“冰箱裡有喝的,你自己拿。”

說完他回到沙發上,繼續躺回原來的位置,頭也微微轉過去,繼續注視著窗簾那邊。

衛楠呆了會兒,才走進來,門一關上,整個別墅就什麼光也沒有,顯得灰濛濛的。

衛楠忍不住把燈開啟。

宋初白卻很大反應,不耐煩地按了按前額,腦袋裡像是有什麼炸開來一樣,吊燈的光彷彿齊齊變成尖刺射向他:“關上。”

衛楠連忙關上了,問:“你頭疼?你是不是生病了?”

許久沒聲音,不知道宋初白聽見了沒有。

過了會兒,黑暗中宋初白才慢半拍地看向衛楠,道:“沒有。”

衛楠心中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問:“你幾天沒吃飯了?”

茶几上空蕩蕩的,也沒外賣,衛楠上來前問樓下的門衛,門衛說沒見著宋初白出門。他這個精神狀態,總不可能自己做。

宋初白盯著窗簾,隔了會兒,想了想,才道:“昨天吃過。”

衛楠:“昨天什麼時候?”

宋初白不答話了。

衛楠走到廚房去看了眼,廚房果然沒有做飯的痕跡。

他又開啟冰箱,冰箱裡也空空如也,只有幾個空的礦泉水瓶子。

……

衛楠抓了抓頭髮,嘆了口氣,走出去:“你精神狀況看起來很差,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