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凝視麗莎的目光，與自己凝視依的目光，有著幾分相似。
希伯臉上的神色快速地變幻著，從震驚，到失落，最終化為濃濃的失望。
他並不認為對方是在騙自己。
如果是低階樣本，對方沒有理由不賣給自己。如果是高階的樣本，能揣著高階變異生物基因樣本在荒野行走的人，不是他所能惹得起的。
洛端起面前的咖啡，淺淺地喝了一口。
“但如果你能幫我找到合適的買家，作為酬謝，我可以送你一個你需要的低階變異樣本。”
洛覺得自己變得心軟了，只因為那與自己同樣顏色的頭髮，同樣顏色的瞳孔，以及同樣顏色的皮膚。
在新時代，相同的膚色，已經是被沉浸在殺戮和進化之中的人們逐漸遺忘的東西。
希伯幾近絕望的臉上再次露出了希冀的神色。
“幾階？”
他將身子朝著洛湊近了一些，低聲問了一句。
洛沒有說話，纖長的手掌伸出，做了一個簡單的手勢。
希伯開始沉默了，他朝著樓上望了一眼，端起面前的咖啡一飲而盡。
“我去安排一下，請您稍候。”
能買得起七階變異生物基因樣本的人並不多，整個羽西城應該也就高高在上的那幾位可以有這個實力。但這些貴族所住的府邸，並不是希伯可以隨意進出的場所，貿然擅闖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希伯最終還是決定做洛的中間人，他知道這樣的機會極為難得，而且麗莎明顯已堅持不了太久的時間。
希伯並不是一個猶豫不決的人，既然決定了，他就會去做。
羽西城城主的府邸位於整個城鎮最中間的位置，那比其他建築要高出不少的恢弘閣樓，淋漓盡致地宣示著這座府邸的主人那與眾不同的身份。
城主府的旁邊，是一座略低上一些的閣樓。這座閣樓不大，但其內的奢侈程度甚至比那高高在上的城主府更甚。
希伯的目光從城主府你高高的建築之上轉到了這奢侈的閣樓，他想到了早上自己在城門口看到的那個入城的大人物，略一思索，便轉身朝著閣樓走去。
相比於那甚少露面的羽西城城主，這住在貴賓樓的大人物，也許對這七階的變異樣本更感興趣也說不定。
直到夜色最終降臨，希伯才返回了家中。他顧不得瞅上一眼羅莎已做好的晚飯，便帶著那已重新將毛毯裹在身上的洛離開了自己的兩層小屋，朝著那座閣樓走去。
閣樓外已有人在那裡等待，是一個穿著套裙的女子。
得體的米藍色套裙，窄窄的無框金絲眼鏡，紅得妖豔的高跟鞋。
像極了舊時代那坐在明亮高樓之內的白領麗人。
“美杜莎大人，我把人帶來了。”
女子慵懶地倚靠在閣樓那嵌著晶瑩琥珀色瑪瑙的門框之上，交叉著的雙臂攏在胸前。因為手臂的擠壓，手臂之間那迷人的溝壑顯得更加的深邃而神秘。
希伯低垂著頭，雙眼盯著自己的腳尖。他唯一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臟因劇烈跳動而發出的“砰砰”之聲。
這叫美杜莎的女子似對希伯的表現極為滿意，彎彎的眉毛微微上翹，看向了希伯身後那全身裹在一件破舊毛毯之下的男孩。
洛裹在毛毯之下的身體開始有規律地輕顫，腦中正快速地分析著與這女子搏殺自己能活下來的機率。
如果與對方動手，能活著離開的機率不超過兩成，還是在這女子不會脫下那明顯不適合奔跑的高跟鞋的情況之下。
“很乾淨的男孩，主人應該會喜歡的，跟我進來吧。”
美杜莎伸出一根塗抹著玫瑰色指甲的手指，朝著沉默著的男孩勾了勾，轉身走回閣樓之內。
洛低著頭跟在美杜莎的身後，與對方始終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這是個微妙的距離，既可以在對方突然襲擊時有足夠的反應時間，又不會因距對方太遠而顯得失禮。
美杜莎那細細的高跟鞋隨著她的前行，有規律地敲擊著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發出一聲聲清脆悅耳的“噠噠”聲。
當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傳入到洛的耳中，他低垂著的臉龐之上逐漸現出了一絲異樣的神色。他的心臟竟不受控制地隨著這詭異的節律開始快速地跳動，似乎女子的每一步都踏在了他的心尖之上。
全身的血液開始瘋狂地湧向洛的大腦，緊隨而至的便是各種紛亂駁雜的情緒。
壓抑、暴躁、嗜血，無窮無盡的灰暗隨著那似決堤般的血液將洛的意識一點點的淹沒。
洛那似乎要被撐破的意識之海中忽然出現了一雙清澈的眼眸。
微泛幽藍之色的眼眸如晶瑩的藍寶石一般剔透，是依的那對藍瞳。
洛腦海中隨著女子腳步聲而升起的各種負面情緒，在這對藍瞳出現之後，便如退潮的海水一般，迅速地退去。
“這是什麼異能！”
洛重新恢復意識的瞬間，隱藏在毛毯之下的耳朵已開始快速地變形，旋轉扭曲成螺旋狀，嚴嚴封住耳朵的同時，也將女子詭異的腳步聲一圈圈地排斥開。
二人終於站在了這長長走廊盡頭處的一扇有著地中海風格的卡其色木質房門之外。女子的腳步聲消失了，洛那螺旋狀的耳朵也緩緩恢復成了正常的形態。
“你很不錯！”
這個叫美杜莎的女子掩口輕笑了一聲，那勾魂般的雙眸看向面前這個一直不緊不慢跟隨著自己的男孩，輕聲誇了一句。
“你沒有預約，主人現在有重要的客人，所以……也許你要耐心的等上一會。”
美杜莎伸出一隻戴著薄紗手套的右手，輕輕將那卡其色的房門推開了一條細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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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的目光看向了美杜莎的另一只手，一把薄薄的刀片正在這只染著玫瑰色的指甲，白皙而纖細的手掌之上翻飛著。
洛不知道，這把形狀有些奇特的刀片，在舊時代被稱為“畫眉刀”，是舊時代的女子整理眉毛用的道具之一。
美杜莎看著洛進入房內，臉上的笑意更勝，猶如一隻找到了新玩具的暹羅貓。
“那麼，現在，把你懷裡的東西交給我吧。”
美杜莎慵懶地伸了伸腰，捂著小嘴打了個哈欠，微眯的眼眸閃著狡黠的光澤。
在枯燥的旅途中，偶爾給自己找點小樂趣，主人應該不會生氣的。
洛並沒有猶豫，極為乾脆地將懷中那七階變異蜘蛛母蟲的組織樣本交給了面前這個女人。
在不可逾越的實力鴻溝面前，任何的一點猶豫，都可能是滅亡的導火線。
在美杜莎的身影最終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之後，洛才有時間去檢視自己所處的這個房間。
房間內並不陰暗，兩側有著一扇扇細高圓頂的玻璃窗，房門正對著一排排簡潔卻不簡單的狹長木桌，淺黃色的桌面在氤氳燈光的照射下，泛出令人心安的暖色。
木桌的盡頭，有著一個高出地面幾個臺階的圓臺，雕刻著古樸花紋的圓臺地面之上鋪著嵌著金絲花邊的暗紅色毛毯，圓臺後側那面恢弘的牆壁之上，懸掛著一個大大的銀色十字架。
這是一個被佈置成教堂模樣的房間。
洛的記憶之中並沒有“教堂”這個詞彙的存在，他只隱隱覺得，這房間也許適合用來做最後的搏殺戰場。
因為房間的窗比較多，每多一面窗，便多一絲逃脫的機會。
早已習慣荒野淘汰規則的男孩，時時刻刻都在為活下去而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