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面面相覷。
大家都知道皇上說的話，來自典故《鄒忌諷齊王納諫》。
有人當下道：“皇上所言有誤，納諫乃是君上專用，我等臣子只要聽從君上之命即可，怎敢聽從他人建言？”
“好，面刺寡人之過，當賞百兩，”皇上先點點頭，又面無表情道，“但曲解朕意，殊為可惡，廷杖十下。”
接著就有窮兇極惡的廠衛，將人拖下去打板子。
從這點來看，就知道皇帝一直有著實權。
大臣們也有法子對付皇上，那就是平日只出工不出力。
“皇上聖明，我等臣子也當效仿先賢，謙虛謹慎，善聽人言。”首輔陳國觀還是個能顧全大局的，連忙順著皇上的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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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點點頭。
這個首輔還是靠譜的，不能說太清廉，但是個老實人。
對方在家中正籌寫一部摺子。
內容就是要從大臣和大地主、大豪紳、大商賈中徵稅，找來銀子，充實國庫。
身為百官之首，卻準備做這種事，可見其人人品如何。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欣然採納。
事情必然不順，因為會有很多反抗者，很多造謠者，然後他就會懷疑首輔的心思，最後就是不了了之，甚至坑了首輔一把。
現在他透過俠網明白對方真正的心思，真正的所作所為，當然相信對方。
“好，陳首輔說的好，各位就互相面刺吧。”皇上坐在臺上說著。
眾臣愣了。
大殿中發生的這一幕，都看在聞人升眼中。
雖然他身在遙遠的碎星嶺，但網路就是這樣神奇，將遙遠之人，遙遠之事，拉近到眼前。
現代人看來稀鬆平常，但它實際上極為深刻地改變著整個社會形態。
它第一次讓公正真正變成公識。
作惡的成本急劇增加。
以前作惡，只要壓迫幾個人就好，現在作惡，卻要讓天下人都得閉嘴才行。
這些大臣們，並不知道，他們正在經歷後世公司常開的一種會議：批評與自我批評。
這可是老總對付下屬們的大殺器。
原本藏著掖著的東西，都在逐漸批評中暴露出來。
即便是老油條，在經過一番自我批評後，也會淨化三天。
當然三天之後，該幹嘛幹嘛。
聞人升記得自己那時候，同事們總是對這種會議頭疼不已。
現在輪到這些大臣們了。
…………
“臣要指正戶部鄭尚書。”一位四品官率先開口。
眾人立刻看過去。
“鄭尚書上個月為了籌集西北|軍餉，熬夜三天，如此下去，身體必然垮掉，朝廷將失一棟樑，如此行為，怎能不受批評？”那位四品官員義正辭嚴道。
眾人先是一愣，隨後恍然。
好套路。
“臣也要舉告吏部天官公孫尚書，他為人過於苛刻，一點小錯都不容許下屬犯錯，平日總說，舉錯一官，便害一縣，如此苛待下屬，如何讓下屬安心做事？”
“臣要舉告王次輔，王次輔的女兒僅僅出過一次門，就被他大打出手，說要嚴守禮教，出閣之前，不見外男。結果女兒次日上吊，如此行徑妄為人父啊。”
皇上開始聽得還有點意思，後來越聽越不對勁。
好傢伙，這是將誇讚的話，反個意思來說了。
區別就是有人手段高超，推陳出新，有人只會HD學步，鸚鵡學舌，貽笑大方。
“既然如此，各位都寫個摺子上來，退朝。”
“聖上有旨，退朝。”大太監李國恩拉長嗓音說著。
回到後宮，皇上匆匆回到床上，躺下。
念頭一動，又去檢視大臣。
京城中最大的迎春樓中。
幾位尚書大人正在喝酒，旁邊有著今科花魁作陪。
皇上看到這裡就生氣不已。
前些年他剛想納個美人進宮，就被臣子勸諫，說不能沉迷美色，只好忍痛割愛，棄之不顧。
勸諫他的大臣，就是那位禮部尚書，此時人家正摟著花魁喝著小酒。
好個道德君子！
這些該死的傢伙，一個個只會拿話術欺瞞君上。
可惡的廠衛，為什麼不將這些事報上來。
哦，廠公前些天說，沒有銀子給番子們發了。
真當自己傻嗎？
番子們和衙役中的白丁一樣，即便沒銀子，也大把人願意幹，因為到處都有撈錢的地方。
商戶，良家，小民都是他們敲詐的物件，唯獨不敢敲詐大臣們。
刀子該換換了。
“皇上變了啊。”戶部尚書說著。
“皇上還是老德性，性情急躁，想一出是一出，相信你時，能對你掏心挖肺，不相信你時，你就等死好了。”禮部尚書搖頭道。
眾人點頭。
看來大家都把皇上性子摸透了。
皇上聽得無言。
難怪臣工們不出力，出力的越多，做錯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如果不是有了俠網，他也不會讓眾人進諫，也就不知道自己這個致命的毛病。
或者說他知道，但他沒有意識到嚴重程度，甚至覺得自己做得沒問題。
因為大臣們本來就不值得信任，蠅營狗苟，只知吞併土地，收斂錢財。
不過也有幾個良臣值得信任。
首輔，五省總督……大概就十幾個人。
若是以前，自己無法分辨，只能相信一時，卻不能一直相信。
現在有了神網，倒是能夠一直信任下去。
他們的顧慮，自己也能知道。
朝廷沒錢，這些人都明白。
就像孫督師，不向朝廷要錢，只要一把尚方寶劍，向侵佔屯衛土地的藩王和官僚開刀，要回土地，分給士兵們耕種，就建立起一隻兩萬人的秦軍。
履立戰功，打得反賊四處逃竄。
可惜因此，許多大臣上書說他囂張跋扈，自己還聽信了，甚至兩次罷官下獄。
自己真真是錯堪賢愚枉做天。
明明幾次都能絞殺反賊，偏偏自己沒有耐性。
而在這時，這幾個朝中重臣，又在說著一些事。
“那個俠網的事，你們知道嗎？好像能把天下事告知天下人？”戶部尚書又說道。
“那也得有人看見才能傳到上面去，不值得大驚小怪，喝酒就是。”禮部尚書無所謂道。
“這樣說來，不好……花魁不就看到我們了嗎？”
“民女哪敢上傳什麼俠網？幾位大人都是聖人子弟，可莫要信那些鬼神之道。”花魁趕忙道。
“是啊，什麼俠網，不過是奇技淫巧而已，不值一提。”禮部尚書勸說道。
然而其他幾人沒有這樣傻，過一陣就紛紛告辭了。
皇上很失望。
看來這些傢伙們都挺精明的。
以後再想窺探他們的隱私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