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在一個和尚面前停下了。
他停下是因為，其他和尚在他的血盆大口前，都在哭喊求饒，或者狼狽而逃。
唯獨這個和尚，雙手合十，閉目唸經。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從對方身上看到了一絲唐僧的影子。
“禿驢，你為什麼不怕我？”
“施主不過是仗勢強梁而已，又有什麼可怕？生亦何歡，死有何懼？”和尚澹澹道。
“哼，你真不怕？”說著孫悟空張大嘴巴，從半空降落，一口吞下半個身體，做勢欲咬。
那和尚仍然分毫不動。
“你並不強大，此時的你，只是靠著自身強大來吃我。但你的身體強悍，內心卻虛弱。你只是順從本性，漂流在迷茫之海而已。你並沒有掌握住自己，我又如何會怕你？”和尚仍舊澹澹道。
孫悟空到這裡一愣，他沉默一陣。
沒錯他能吃遍天下，也不過是靠著身體強大。
他並沒有什麼特別嚇人的地方。
不過是弱肉強食，老虎吃野豬。
如此而已。
孫悟空突然說道：“你不怕死嗎？”
“貧僧同樣怕死，但不怕被人殺死。”和尚搖頭道。
“好吧，我記得有人說過，有1%的人是天生大勇氣的。”孫悟空張開嘴，將半個和尚給吐了出來。
“貧僧的勇氣來自於內心，施主的勇氣又來自哪兒？難道施主不願意改過嗎？你要知道，當你變弱變老之時，同樣會想到今天施加給別人的恐懼，你也會想到被你害死的無數眾靈。”和尚反問道。
“你真是讓我討厭，千方百計地想要說教於我，然而你那些東西，全是廢物，不值得一提。倒是你本身的勇氣，倒是讓我能佩服一二。”孫悟空不屑道。
“呵呵，魔王知道貧僧所學嗎？為何如此篤定它就是廢物？”和尚笑道。
“你那些東西，說要度人，可惜唸經千遍，不能讓人吃一頓飽飯。反而還要人供養、浪費土地和寺廟，不是廢物又是什麼？”孫悟空不屑道。
“定下目標，百折不回，鍛鍊心力，心強則力無所不至，又怎麼能說唸經無用？唸經百遍，心力自強，做任何事都能堅持下去，又怎麼會有做不好的事？這就是貧僧所學之力。”和尚澹澹道。
“哼，那心的力量只是個別人才能鍛鍊出來，你不可能讓所有人都達到你這個程度，你這就是強使人為聖，最後只能自取其辱。”孫悟空鄙視道。
“只要有一人能達到，那就說明所有人都可以達到。一人有佛性，則眾生都有佛性，他們只是需要開悟的時間而已。”
和尚搖頭道。
“可是你不能否決人與人的差距，比老天與螞蟻的差距還要大。你能行，但有的人就是不行。”
“那也無妨，只要勤於教授即可。”
…………
孫悟空與和尚一一爭辯。
他隨後就意識到，只靠辯論永遠也無法讓和尚屈服。
承認和尚所學是廢物，是無用的，是怯弱的。
強悍的是僧人，而不是經文。
他現在偏偏不想簡單地吃掉這個和尚。
他覺得吃掉一個人簡單，但吃掉他的精神才是最難的。
孫悟空就屬於吃膩歪了，想吃點有挑戰性的，增加嚼勁。
他偏偏就想挑戰吃掉和尚的精神。
與此同時，聞人升看到了孫悟空的做法。
他立刻意識到孫悟空已經上當了。
當孫悟空選擇與這種有著堅定信念的人，開始玩這種精神上的戰鬥時，他就已經失敗了。
因為孫悟空一開始強大的地方，並不是精神。
他是後來在取經途中，才逐漸拋棄心猿意馬，融會貫通的。
尤其是對於孫悟空來說，它真正的可怕之處在於什麼？真正的可怕之處為文人生的開始，問。
而那和尚不用說，肯定就是唐僧的轉世之身。
在整個西遊世界裡，意志最堅定，最內心最強大的，就是唐僧。
他意志強大，百折不撓，反正就是要取得真經。
這算得上是另一種另類的強大。
反正唐僧不是好說服的。
孫悟空對他說道：“你個老和尚，你就在這裡忽悠人，你這種內心強大又有什麼用，你不過是被矇騙了而已，你只是頑固。”
“你可知道，你所學的經文，你所拜的神佛，漫天神佛都在吃人。”
“你以為他們就能拯救世人，普渡眾生嗎？”
“全是假的。你從經文裡仔細翻開看看，從夾縫裡仔細看看，只有兩個字！”
“吃人！”
“魔王，你不要來蠱惑貧僧，我不向外求，只求發掘自身佛性，諸天神佛與我何加焉？”和尚搖頭道。
孫悟空聽到這裡，微微一愣。
他突然說道：“那我讓你去看看，你的佛性發掘到最後，會是什麼樣的。”
孫悟空隨後伸手一抹，只見天空迅速變暗澹。
緊接著，雷公電母，風神雨師……漫天神佛，搖身一變，都變成了各種地獄惡鬼。
它們有著很多觸手和眼珠，有著無數密集的孢子麻子，一眼就能逼死密集恐懼症患者。
還有巨大恐懼症患者。
它們在天空中，互相分屍人的靈魂與血肉。
接著，每個人死後，說是要轉世投胎，然而靈魂最精華的部分，都從輪迴通道裡萃取出來。
然後化成理性，供養給那些神佛，定住他們尊貴的軀體。
“你看到沒有？人們靈魂中，這些精華的部分，都被它們吃了。”
“精華就是人們的記憶感情，是你們在人生中辛苦淬鍊出來的寶貴之物，臨死前你們回憶得越深刻，就會儲存得越完好。“
說著孫悟空又伸手一指，只見九天之上，高高在上的大天尊玉帝則變成了九手九頭的一條史前大蟒蛇。
壽命兩億多年的大天尊，原來是泰坦巨蟒。
和尚努力地看去，而對方的九個腦袋，則在慢慢挑選是最優秀的靈魂在吃。
和尚震驚了。
他雖然不怕孫悟空的武力，也不在乎孫悟空的攻擊。
但當他看到神佛的真身後，還是大為觸動。
畢竟這就是經文中提到的那些神聖。
沒想到它們竟然是這樣的真身。
如此真身，說出度人之語，簡直匪夷所思，給他的三觀以沉重打擊。
聞人升看到這裡，卻是突然明白了。
這個魔化的孫悟空，看似恐怖非常，其實他是醒悟了。
對方覺悟到，這個世界是靠著他而存在。
而玉帝就是靠著吸食他的理性與感情而存在。
沒有孫悟空，哪還有什麼高高在上的玉帝與佛祖。
這兩尊都是依靠他來存在的。
玉帝本來是會消失的。
但它現在卻藉助孫悟空，定住自身的概念。
它在吞噬人的喜怒哀樂。
隨後孫悟空又讓和尚看到另外一幕：
那些修仙之人正在四處獵殺各種靈物。
他們將靈物變成了各種各樣丹藥和裝備，用來殺戮吞食。
而在這時，如來頭上則是出現了一隻大鵬凋。
它渾身金黃，正一口一個挑選靈魂在吃。
它吃掉的是人們心中的恐懼，進而維持自己的存在。
“看到沒有？你所信仰的諸天神佛，他們都在吃人，這個世界人人都是無望的。”
孫悟空冷笑道。
“不如都被老孫吃了好，好歹老孫吃了後，還能念他們一個好，還能給他們在身體裡找個歸宿。那些神佛吃了他們後，可是一點不剩下的。”
“什麼普渡，善惡，都是忽悠你們的，神佛眼中根本就沒有那些東西。”
這時和尚看到這裡，苦悶了整整一個月。
但他沒有埋怨。
只是從翻找古代書籍，轉變成自我覺悟。
他最後道：“我並不信仰諸天神佛，我信仰的是自己內心的佛，內心沒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內心，我們要依靠我們的內心去看這個世界，去挖掘這個世界，這樣我們才能夠去假成真，打敗一切敵人。”
“當你的內心徹底強大後，就可以不加外求，能戰勝一切之敵。”
孫悟空聽到這裡，不由笑了。
“你這個傻瓜和尚，沒有外物，哪來的內心？”
“你真當百姓們光靠說兩句空話，就能不捱餓，就能無中生有嗎？”
和尚沉默了。
孫悟空又對和尚趁熱打鐵道：“你之前說的那些或許有道理，可是你說說這些東西，你能拿來救什麼人呢？你能夠普渡誰？你看老百姓還是那麼飢餓。”
和尚道：“等到我從西天取經回來，傳播給東土，相信那些富有者就會主動幫助貧困者，一切都會大同。”
孫悟空聽到這裡，他突然發現這個老和尚簡直是冥頑不靈。
想要搞定對方，還真有點困難。
因為對方又傻又天真。這種人恰恰最難以對付。
真正的老油條反而怕死。
孫悟空又說道：“那你能渡得了我嗎？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和尚看看他道：“你想要的是強大，想要的是安全感，想要的是世人尊敬你，想要人人敬畏你，你想要的是肆無忌憚，可是你忘記了，當你肆無忌憚的時候，別人也可以肆無忌憚。”
“老東西，你說的很對，可是你說的對又怎麼樣？你能夠滿足我嗎？”孫悟空冷笑道。
和尚搖頭道：“施主，你的意志已經被魔鬼扭曲了，在你看似強大的背後，其實是千瘡百孔的內心，其中佈滿脆弱。”
孫悟空沉默了，他想殺這個老和尚。
因為和尚很簡單地看穿了他。
他真是不能理解，別人只覺得他強大無比。
為啥這和尚就是不怕死，還能夠一下說到他心虛之處？
他終於明白了，想要征服這和尚的心很難。
對方說出了他想要的，他也說出了對方想要的。
他的確是想要隨心所欲，他想吃誰就吃誰，他想要變得強大無比，他想要殺光這個世界上，他所看不順眼的一切東西。
現在孫悟空已經明白了。
無論是妖獸，無論是是魔怪，都不可能真正打倒這個和尚。
對方內心完全經過淬鍊，非常可惡，可惡到極為強大單純。
該怎麼樣摧毀和尚的驕傲與矜持呢？
隨後他突然想到了一批人。
他再次來到了東洲人的城市。
這次，他有些疑惑，這裡時間流速和外界不同。
但也不是很誇張，沒有達到仙洞裡住一晚，凡間就是五十年的慘劇。
他知道東洲人和這個白星都是來自天外之人。
其實這對他來說，沒什麼不可接收的。
畢竟很多混沌之中，還存活著很多邪魔。
而孫悟空他之所以不去吃外來者。
因為他知道吃了這些人就是吃下毒藥。
吃了之後他自己就會死。
至於原因為什麼？
可能是對方的世界與西遊世界完全不是一回事。
如果他吃下對方，就會受到對方世界的影響。
一不小心變成兩個孫悟空也是很有可能的。
最後孫悟空對東洲人、白星人說道：“你們誰能打敗這個老和尚，誰能讓他失去鬥志，我就讓你們長生不老，還要傳授你們萬年的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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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聽呆住了。
這個孫悟空現在有多少萬年的法力還不知道，但已經知道了他的戰鬥潛力。
這是有人突然說：“這不簡單嗎？我們可以針對老和尚，進行專門攻略。”
“比如說他為什麼意志如此頑強？老和尚頑強的原因是在於老和尚有一套邏輯自洽的東西，並且認為這套東西能夠救濟眾人。”
“是啊，只要打敗他的邏輯自洽就可以解決了。”
邏輯詭辯之法，對東洲人來說並不陌生。
很快就有人去攻略老和尚。
可惜老和尚油鹽不進。
“哼，那和尚，你難道就不覺得這些東西既不能改善民生，也不能增強軍力。你只是空耗民力而已。”一位東洲人拍著手中的經書說道。
“但是我能讓他們死前不再畏懼，做到視死如生。”孫悟空澹澹道。
“你那是欺騙。”
“你真以為靠著其他人的幫助，就能解決民生問題嗎？”有人突然道。
而在這時，孫悟空看到唐僧正在痛苦的自責。
“難道我幫助別人是做錯了？我應該怎麼做？”和尚痛苦道。
孫悟空突然間並沒有一種勝利的喜悅感。
因為他知道不是他打敗的唐僧，而是別人打敗的。
他這種勝利來得很無聊。
他在與唐僧的較量中，一直都是一個失敗者。
無論唐僧每次遇到劫難時，都有多少不開眼的妖怪出來，九九大難是湊足了，但最後受苦的都是他。
他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