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櫻的勸說下,楊萬啟和秀珍對薛德珠的印象有了改觀,
也終於允許薛德珠登堂入室。
最讓薛德珠印象深刻的是第一次進楊家門。
那是去年秋天的一個週末,下班挺早的,
德珠在路上遇上了個賣“香水梨”的,遠遠的就能聞到甜甜的梨香,
看來這種梨因“香水”而得來,並不是浪得虛名。
薛德珠提了一袋子“香水梨”來到楊家門口,
見門還是緊閉著,他有些習慣性的緊張,四周望了望,
又慢悠悠的在前前後後,逛了逛,
楊家是一棟房子的東頭,門前有三米寬,一米半長的空地,
四周用一米左右高的矮籬笆圍成的小院落,
裡面種了些辣椒和茄子,緊鄰著籬笆的,
是一圈細高的,已結了籽的芝麻,
德珠用手摸著那些籬笆和節節高的芝麻杆,
已經快有一百來遍了,終於,他決定把那袋“香水梨”,
放在門邊的一張新添的椅子上,
“別再擼我那芝麻了,再碰,它們就白長一年了!”
薛德珠還沒有把梨放穩當,視窗就傳出楊萬啟宏亮的聲音,
瞬間“香水梨”“撲嚕撲嚕”滾了門前一地,
於是,薛德珠手忙腳亂的在撿拾地上的梨,再往袋子裡放,
可不知為什麼,放回一個,又滾出兩個,
一時間,渾身的汗水就下來了,
只聽房門
“吱嘎”一聲響,楊萬啟站在了,正蹲在地上撿梨的薛德珠面前,
尷尬讓薛德珠的滿是汗水的臉更紅了......
“進來吧,陪我喝口酒!”
薛德珠以為楊萬啟在和誰說話,往身後看了看,
不見有任何人,再抬頭看楊萬啟,門洞開著,已走回了屋裡。
“來吧,我撿,你進去坐吧,楊叔等你呢。”
直到秀珍阿姨出來說了話,薛德珠才敢相信,
這是楊家讓他進門了,還有酒菜招待。
待薛德珠坐在楊萬啟對面,
看到他那雙時而閃著空洞目光的眼神時,
便頓感心裡十分難受,那是一種失去親人的,
一種充滿傷心和失意的目光,
“楊叔叔,事情既然發生了,也已然過去了,
您老應當保重身體才是。
紀良跟我親兄弟沒有什麼兩樣,以後,他欠的債,我來還!”
提起紀良,楊萬啟反而沒有了往日的憤怒,他低下了頭,
眼睛看著酒杯裡的酒,不知在想些什麼,
德珠看到他的頭髮已經全白了,
隔了許久,他把手裡一直在他的目光下的那杯酒,端了起來:
“來,喝酒!嚐嚐你阿姨做的這道溜豆腐,不錯!”
“叔,我真高興您老能......”
楊萬啟擺了擺手說:
“至於他怎麼樣,我不想提了,但我不明白一件事兒,
小薛,這一年來我也看出來了,你是個好人,
就憑你這樣一個人,我也聽楊櫻說了你不少的事,
你經常替他那麼個混蛋頂包,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咱學**?只為這學**嗎?”
薛德珠聽了,放下了筷子,
“叔,您可能也知道,其實我和他有一樣的身世,
但是紀良比我苦,紀良的父母為了解放戰爭犧牲了,
一家人都被日本人屠殺了,只餘下紀良被一個農婦收養,
可是那農婦也出了意外,在砍柴時,跌下了山崖。
紀良只好一個人出去討飯,就遇上了他的養父,是個貨郎。
紀良跟著這個貨郎走街串巷,長到了六七歲,
所以他的身上有時候油嘴滑舌一些,有時候見到女人打情罵俏,
那是貨郎的影響。叔你也是知道,貨郎賣的就是針頭線腦,
鍋碗瓢盆,胭脂水粉,打交道的都是女人。
雖然紀良很少提起他的養父貨郎的事情,
在他少有的關於貨郎的話語裡,
他說跟著養父一天曾走過十二個村子,
而且那貨郎到處都有相好的,油嘴滑舌,
掙的就是村頭巷尾的女人的錢,
常拿一些針頭線腦、布頭首飾,收買女人。
所以眼見著和這樣的養父長大,要說也就是紀良,
換個別人,早就不一定混成個啥樣子了。
記得有一次,紀良提起養父領了一個村婦跑回家,
還毒打了他的養母,我在紀良臉上和他的語氣裡,
看到的都是對那個貨郎的憤恨。
所以他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就理解了他小時的遭遇。
這樣的家庭怎麼可能讓他上學受教育,他在家庭的教育上,
的的確確是有所欠缺。但是,想想這是紀良的錯嗎?
他那時候也是個孩子,他想長成什麼樣?是他能意識到的嗎?
而我也是父母雙亡,可我萬幸的是被萬舍成和薛珍珠烈士收養,
我的養父母,對我有再造之恩,讓我的各方面有了與眾不同的成長。
而紀良的父母,就是為了讓我們這些千千萬萬的孩子不再受苦,
才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反而把紀良拋在了半路上。
我這樣的幸福,紀良應該得到才是呀。況且紀良的內心不壞,
他聰明、好學、熱心、看事物清楚還有遠見。
所以,紀良每次遇到困境時,也就是所謂犯錯誤的時候,
我都好像能聽到他父母在跟我說:
德珠!幫幫我們!
德珠!你幫幫我們的紀良!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身不由已的想挺身而出,
但是,我的力量太單薄,經常還幫了紀良的倒忙,哎!”
薛德珠說到這裡,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很久了,
可是卻沒有聽到楊萬啟叔叔的迴音,
他抬頭看看老人家,發現楊萬啟已是老淚縱橫......
就在那一天,薛德珠知道了關於楊櫻的訊息,
她的那個香港男友也早就在美國有了新女朋友,
老兩口聽說這件事情後,不敢告訴楊櫻,
因為有了楊桃的事件,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繩。
可是,令他們吃驚的是,楊櫻卻早就知道了此事,
還跟他們說:
“他就是沒有新歡,我也想分手了。這樣的結局最好。”
秀珍以為楊櫻在說氣話,難過起來。
楊櫻過來反倒勸起母親來:
“媽,我早就知道王之傑的事情,也預料到我們早晚會有這樣的結果。
因為我們在一起並不合適。再說了,我早就跟他說過,我不想出國。
我的事業和親人都在這裡,我出國做什麼。媽,你想想,我這個態度,
我們怎麼會長久下去?這是遲早的事情。”
“哎,我們家這是做了什麼孽了!”
秀珍轉身哭了起來,
楊櫻卻說:
“媽,我覺得你想的不對!新中國給了我們婦女翻身的機會,
男女平等了,不是靠男人吃飯的時代了,為什麼就被人選擇,
自己不能做自己的主呢?”
楊萬啟聽了,拍了一下桌子,高聲說:
“櫻兒呀,你這書沒白念吶。你媽和你姐還是中舊社會的毒太深!
新社會給你們女人跟男人一樣能站著活的臺階,
為啥還非要跪著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