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候斌站在灶間,手裡的麵粉都抖在了地上,他也禁不住把自己的耳朵靠近了門板。
“慧來,我真的想天天在你身邊,你快生產了,我不在身邊照顧你,我還有什麼顏面見咱們出生後的孩子呢?”
薛德珠由於情緒有些急,語速也快了起來。
“要說是因為楊小豔當年回城的事,是楊櫻的失誤造成的。我理解你和小豔的心情。她插隊五六年了,依然還在鄉下苦熬,承受著身心雙重的折磨,依然返城無望,還是那種馬上就回城了,又當頭給一棒子的失望,是挺讓人難受的。”
薛德珠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
“但是,慧來,你這麼想,先不說楊櫻已經去世了,死者為大的話。就說那天她在臺上脖子上掛了破鞋的事情,你受不了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為她上臺拿掉了那雙掛在她脖子上的鞋......”
“你有家庭、妻子、兒子,卻當著大家的面,為這樣的一個女人撐腰,當場和我做對,你認為哪個身為妻子的女人,能受得了?”
萬慧來的語氣裡,已溢滿了氣憤,音調有些顫抖。
“慧來,你先別激動,這個時候的情緒,醫生說也對保胎起很大作用。為了孩子,也別生氣。”
“今天,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兒,我倒是想聽聽你的理由呢。”
看來,萬慧來並不想中斷話題。
室內沉默了一會,薛德珠說:
“這段時間,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解釋一下,但你不給我機會。”
“怎麼?嫌晚了,那就別聊了。”
聽了萬慧來想冷場的腔調,薛德珠忙接過話來說:
“不是,不是。慧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好好跟你聊聊......”
“沒理由,就別瞎掰了,我也累了。”
“慧來,你聽我說。你知道楊櫻的妹妹是怎麼死的吧?”
“自殺!”
“對對對!而且是當著紀良的面跳的樓。這件事情,一下子就把紀良給毀了......”
“薛德珠,到底是誰毀誰呀?”
“當然是紀良給人家楊桃先給毀了。然後,楊桃自殺了,紀良又把自己給毀了......”
萬慧來有些不耐煩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就說吧,這和你與楊櫻的關係,又有什麼關係?”
萬慧來為自己說了這樣的,自信為沒有水準的話,而補了一句感慨:
“這都哪跟哪呀!整的我頭都大了,話都說不明白了。薛德珠,你要是沒有想好理由,咱就別再往下編了,你為難編,我還為難聽呢!”
“慧來,你先聽我說。紀良的情況,你也知道。我為了幫他被償過失,一直去楊家去看楊桃的父母......”
萬慧來搶過話說:
“因此與楊櫻相識、相遇呀,還是相什麼?反正,補償到她身上去了?是嗎?”
室內突然安靜了,外面灶間的候斌也緊張起來。
足足能有三十秒的沉默後,薛德珠啞著嗓子說:
“慧來,原來咱們也是卡在這兒,我就忍不了你對我的誤解,和你吵起來了。結果,咱們一氣之下辦了那手續。雖然在我心裡,壓根就不可能生效!”
“你心裡怎麼想,沒有用。法律生效!”
“慧來,我再說一遍:我和楊櫻什麼事情都沒有!那天,我幫她上臺拿掉破鞋,也不是你所說的,我心疼她,去保護她!我是怕她被逼上楊桃那樣的絕境,再走一次楊桃的路!我親眼看到紀良是怎麼被良心的內疚給毀掉的!我不想讓你以後因為她楊櫻而內疚!”
最後的幾個字,薛德珠是帶著哭腔,說出來的。
隔了好久,萬慧來聲音放緩:
“你就那麼有把握,我會內疚?難道讓小豔回不了城的是我?”
“慧來,你!”
薛德珠一時語結。
萬慧來又說:
“得了,這事別再提了。懶得糾結了。”
其實,候斌聽得出來,依萬慧來的性格,薛德珠為楊櫻當眾摘那雙鞋的事情,已經解釋過關了。
只是萬慧來就是喜歡得理不饒人,明明已經“過了”,還要給你填個罰單,掃掃你的威風和銳氣。
但從屋內的氣氛和薛德珠的語氣來看,薛德珠並不真正瞭解萬慧來的這個心理轉變,只是以為身為女人的萬慧來還是有些蠻橫不講道理的,如果恰逢自己也是氣不順的,那就一定會忍不了她。
而當薛德珠此時有了拒絕溝通的情緒,每每這種時候到來了,他也會很極端的與平日的自己判若兩人。
比如,平日會紳士的想到身為男士,遇事讓著點妻子。
比如,講不過,爭不過妻子,就忍下來,不去點“火”
比如,平日裡,要是真惹惱了妻子,自己雖然不會賠個不是,或用點甜言蜜語哄哄妻子,但會在這個時候,用行動來表現,那就是挽起袖子,立刻投入到家務的活動中---勞動致歉。
可往往這個時候,萬慧來卻每每錯誤的接收了薛德珠的訊號。
薛德珠暫時厭煩溝通時,正是萬慧來滔滔不絕日。
萬慧來說:
“楊櫻的這些情書,你一點也沒有看嗎?我要休產假,正好把放在單位抽屜裡的這些寶貝情書帶回來了。怕萬一在單位丟了,傳出去,你丟不丟臉可能都不在意了。但我孩子將來長大還要做人的。”
萬慧來說了這麼多,也不見薛德珠的一點回應。
“看看這封情書寫的什麼?”
薛德珠也許此刻已接過了楊櫻的情書,也許沒有會理,總之,還是沒有一句話。
萬慧來接著說的話,揭開了迷底,讓門外的候斌長籲出一口氣。
“你自己看,我背給你聽。這封情書,寫的極有文彩,所以,我都背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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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愛情與身份的衝突,一直都是文學藝術的重要主題,從《戰爭與和平》到《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從《天仙配》到《杜十娘》……人類最原始的情愛本性,在門閥,財富,教派,宗族哪怕是一個站在婚姻裡,另一個站在婚姻外,在這些冰冷堅硬的屏障前,愛情歷盡磨難,演繹了無數人間悲喜劇......”
“慧來,她寫的這些,與我們的生活有什麼關係?不是自尋煩惱嗎?再說了,我也不感興趣!”
“薛德珠,不感興趣,是嗎?但我感興趣!再看看這一封!我不只能背下來了,還經常在失眠的晚上用腦子一遍遍回想!”
薛德珠又沒有了回應。
“德珠,你的聲音沉靜略帶沙啞,有一點美國之音的淡漠與灰暗......
那是一個微寒的陰天,我在家裡一遍遍聽著你的詩朗誦。它的語言、節奏、意象甚至有點不太像詩。過去,像我的許多同代人一樣,喜愛過賀敬之、郭小川、聞捷、白樺等人--我也喜歡過馬雅可夫斯基,葉夫圖申科,如今,唯獨由你朗誦的這首詩,聽著千遍,也不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