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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渴望見到她

這一週週二,弗利應該去何塞那裡,他很想見這位不穿襪子喜歡用紙筆寫字的醫生,弗利對他一直沒什麼壞印象。

他對醫生這個職業的印象一直很好,即使母親認為醫生的失誤給她帶來巨大傷害時,在他的潛意識中還是站在醫生那一邊,認為一些事故有時僅僅是機率之中不可避免的事,如果為此醫生就要承受不可從業的危險,那將是一種巨大工作壓力,會讓人在日常工作中謹小慎微,但求不錯。

這類現象在美國幾乎已成習慣,早些年一些患上前列腺癌的病人控告醫生未曾推薦前列腺癌檢查,導致病人沒在最早期發現疾病。

病人們將責任加於醫生,各州都出現類似案例,似乎成為一股風潮。

於是每個醫生都讓適齡甚至統計學上未到建議檢查的男性接受前列腺癌檢查,以此規避將來可能出現在自己身上的風險。

這樣做的確有些作用。

可不久又帶來另一些問題——過度醫療。

隨著醫學進步,尤其影像學檢查的進步,2mm以下極微小腫瘤也在檢測器下一覽無遺,再到最近幾年全身基因系統檢查更是能從家族到個體特徵全面預測未來幾年患某種疾病的危險(其中還包括精神類疾病,抑鬱症和自殺傾向)。

過度醫療帶來的危害並不亞於疾病對人的危害本身。甲狀腺癌的檢測標準就面臨重新制定。

對於醫生而言,是應該按照自己的學識和經驗對患者做出合理判斷以及選擇合適的治療方式,還是按照不錯,不會被投訴而根據一種普遍最有效降低自己風險的方式來完成日常工作?這個問題也許沒人有正確答案。

總之在生病時完全不顧自身健康非要責難他人的情況弗利是不可理解的,何況青口凌美和貝魯斯已經告訴弗裡母親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

他對何塞的感情還包括一種隱晦的同盟關係。

類似一種合夥人,只有他知道弗利的情況。

貝魯斯出現以前只有他,貝魯斯如今已經死了,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也許今天過後他會把一切告訴艾菲婭,他是快樂的,為這樣一種從未奢望過的重逢;他又同時不知所措,這種寄託和愛戀實在是不適合也不知如何面對的。

出於自私的想法,如果沙梅爾沒有死,這個念頭不是夢幻,而是一種清澈的理性假設。

如果莎梅爾沒有死,她依然冷漠的生活在這個房子裡,依然和自己保持著平靜和各自獨立的關係。他現在就能輕鬆的享受與艾菲婭的重逢。

但是沙梅爾剛剛離開他,離開他和約翰,再也不會回來。

他沒有太深的痛苦,也許已經在抱著艾菲婭的時候徹底哭完了,生活太匆忙,他需要回到工作中,需要見醫生,需要考慮青口凌美說的話。

這些人,這些事,所有這些人,這些事,都沒有義務承擔他的痛苦並且為了他而作出改變。

只要他選擇了這樣一種身份也同時選擇了這種人生。唯一值得坦然高興的是,所有人,在這座巨大城市裡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樣。

這無疑是一件好事,對人工智慧而言人類複雜情感也許神奇不可琢磨,但也許有很簡單的邏輯——保護安全。

人類社會的匆忙讓人們無暇在痛苦中沉溺,這無疑保護了大腦和身體,減少疼痛的傷害,也可以說疼痛本身就提醒著人們從中走出來。

這是這個時代的好處。

一套套程式構成獨立和整合的生存系統,一個人出生有醫院,醫生,到哺養建議,兒童中心,在家學習系統,結婚可以旅行可以去教堂,有法律保護婚姻財產和關係,被欺負有法律保護,老了有養老機構,最後一個人死了,則由一系列被動程式催促著家人往前走。

遺體不可能停放在家裡,那會有法律問題。殯葬公司的人你總會發現他們以合適的樣貌得體的語調出現在你身邊。

宗教儀式原先不可減少,現在一些基督教徒也可以選擇其他方式處理自己的身體。生前意願或者家人決定。

公司會給你假期,然而你得為自己的工作考慮,那是你要做的,不是公司任何人能取代的,如果任何人能取代你就更該早早想起你該回去工作。

而前者如果是你的工作,那麼你豈能輕易放下。這些看似折磨和不友善的一連串事情,就是陪伴你走出痛苦,重新在安全和妥當的狀態下生活的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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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工智慧想要理解人類情感,那麼到人類的神經網絡中,成為一部分甚至就成為它也許真是一個好辦法。

弗利想到也許這件事情反過來,如果是人類科學家發現一種穩定的讓人工智慧和大腦共同工作的技術,人類是否會這樣做呢?難道這不是一種夢寐以求的方式嗎?

福特汽車停在醫院旁邊的停車場,弗利下車往何塞辦公室走去,那間狹小的方形辦公室此刻竟然讓他如此想念。

也許是大腦在找讓自己舒服的方式。忙起來有事可做的確是好辦法。青口凌美的事情是不是要和何塞說,弗利思考了一會做出決定。

剩下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就算何塞不問,弗利也需要告訴何塞他是否選擇何塞推薦的神經替換術,無論從哪種角度來看,這都是最好的選擇,可弗利始終覺得這其中有他忽視的問題,就像貝魯斯說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研究什麼。

疑惑的輪廓模糊但不遙遠,彷彿觸手可及,可是弗利不能看清,也許他只是需要一些外在的力量。

也許就是如此吧。

這就是人為什麼需要和同類生活在一起,有時候我們需要他人幫助才能作出決策,有時候人並不希望自己承擔決定,與通常認識相反,越是重要的事人往往越是無法自己決定,而是猶豫不決需要別人的認可或者希望他人能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弗利生命裡的別人,能夠影響他的人他知道只剩下兩個,何塞是一個,另一個他不甘心的承認是艾菲婭。

對艾菲婭的喜愛,從過去到現在不能說沒有改變,但絕對沒有因為歲月而褪去顏色,事實上它們愈發鮮明,伴隨著一種需要,一種癒合傷口的急切心情。

他渴望見到艾菲婭,哪怕那會喚醒潛藏在思想深處的痛苦,哪怕它們讓他脆弱,像個孩子一樣對自己做錯事做出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