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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陌上花 第四十二章:裂紋小鏡

隨著丹峰渾厚悠揚的九連晨省鍾響起,遠處天光隨之大白,青木群山的萬千生靈悠悠脫離深沉夜色,生機靈氣在深林青木之間氤氳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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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修然醒來一睜開眼就下意識要跳起來,結果一張豔麗巧致的面容毫無徵兆地探入眼中,嚇得他‘哇’一聲驚叫,在草地上骨碌一滾,爬起來就要往旁邊林子鑽去。

那位在他身旁蹲候了一夜的大紅宮裙女子見狀只是嫣然一笑,伸手揮袖輕輕一拂,剛竄出去不到三步的冷修然就像是被定身用繩索捆了一樣。竄出去多快,倒回來就有多快。

將冷修然拉回身邊後,宮裙女子伸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拍,挑嘴嗔笑地說道:“跑什麼,老姐還能吃了你呀?”

冷修然卻絲毫不給宮裙女子面子,嗚哇大叫道:“冷秋敏,你比吃人的妖獸還可怕!別以為仗著修為高我就可以隨便欺負我啊!”

“嘻嘻,就仗著修為欺負你怎麼啦?你咬我呀!”冷秋敏伸手一揪冷修然的耳朵,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冷修然一發狠,不顧通紅的小耳朵,歪著腦袋咧著尖尖的小虎牙就朝揪著他的蔥玉五指啃了過去。

他快冷秋敏更快,另一只手伸過來,掌間浮起一團靈光封住他的嘴巴,仍他嗚嗚哇哇的悶叫。然後一把揪著冷修然的衣領,提只小雞仔一般,拎著他往修童院落走去。

一路上,不管冷修然怎麼擠眉弄眼地掙扎,冷秋敏絲毫不理會,一遍走一遍慢悠悠地開口:“在這兒野了兩年多也該回去了,母親已經和戰峰峰主打了招呼,要送你過去了。”

“嗚嗚呀嗚哇!”

“雖然比約定的三年早了幾個月,但是你也該要修煉了。難不成還要戰峰到母親那兒提人?”

“嗚哇!”

“誰讓你是天生體格......不去戰峰,還能去哪?到了戰峰記得修煉再苦也不許哭哦,別給母親丟臉。”冷秋敏一晃一晃地拎著冷修然,先是語重心長地交待了半句,隨後又歪頭玩味地瞅著滿臉憤懣激動的冷修然,“不過,要是被人欺負慘了記得來找老姐哭鼻子訴苦喲,我幫你把他揍得他爹媽都認不出來生過這個兒子。”

“嗚嗚嗚,嗚哇嗚嗚!”

“去不去可由不得你,小然,也由不得老姐。”說著說著,冷秋敏聲音低了些。

冷修然原本不停掙動的身子也停了下來,雙眼怔怔地望著身下不停晃悠過去的草地。

“小然,總是要修行的。從小到大,你和我就在等著母親的安排,這麼多年,我就爭了一次,留在了丹峰。然後我就什麼也爭不過她了。小然,我知道你也想留在這兒,可是你天生體格特殊,只有戰峰才......”冷秋敏放下冷修然,輕輕地蹲下身來幫他整好衣領,拂平道衫上的皺摺,探手摟住他的肩背,妗妗玉首靠在冷修然的小小肩頭上,湊近他的耳朵,輕聲喃喃道:“小然,等你修為高了,換你來保護姐姐好不好?”

冷修然低垂著小手,小虎牙搖著下唇,立在原地默然地輕輕點著頭。

許久之後,冷秋敏輕輕嘆了口氣,鬆開懷中的冷修然,兩手退回來壓著他的兩隻小肩膀,仔仔細細的望著咬著嘴唇的冷修然,巧然一笑,朝他眨了眨眼。隨後

她起身長出了一口氣,拉起了冷修然的小手,溫柔說道:“走吧。”

兩人回到修童院落所在時,江楓與酒老兒已經早早等在大門口了。等一大一小兩人來到近前,江楓主動上前,有些拘謹的扶手行禮,儘量以從容平靜的聲音開口道:“大師姐。”

冷秋敏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輕輕地淡然回道:“有勞江師弟這幾年照看小然了。”

江楓起身後,輕輕搖頭,笑道:“本職所在而已。”

冷秋敏並未多與江楓搭話,轉頭望向一旁的酒老兒,眼神淡淡的問候道:“酒先生。”

酒老兒也只是輕輕頷首回應,似乎不太在意冷秋敏其實有些冷淡的抗拒,而後轉頭望向冷修然,遞過來一個小小的精緻繡囊,繡囊上有些隱晦的靈氣波動傳出。

酒老兒咧嘴笑道:“冷小子,這個儲物袋你收著,裡邊的蘊養體魄的靈酒夠你喝到靈丹階段了,”看著對面站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冷修然,酒老兒兜了兜捧著儲物袋滿是老繭的手掌,“拿著吧。比你母親給你準備的一些丹藥好用。”

冷修然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一旁的冷秋敏,張了張口卻還是什麼也沒說。

“你自己決定吧,想拿就拿著,以後還。”

冷修然眼神閃爍了一會兒,抬頭望向酒老兒,先深深的一拜行禮後,才伸出小手從酒老兒手中接過了那只精緻的小繡囊。

冷秋敏見狀也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拉起冷修然的小手,朝江楓和酒老兒略一點頭,架起遁光帶著冷修然朝峰外飛去。

……

當韓冬回到自家修行的小院後,並未像往常一樣去靜修室修行,而且徑直來到裡院的居室。

藉著月光推開房門,來到房中的韓冬以靈氣啟用房中的明珠後,來到房中的儲物櫃前。

躊躇了一會兒,還是輕輕嘆了口氣,靈氣渡入摘下握在手中的圓牌,一道靈光投向儲物櫃們。

上下三層的儲物櫃有些空蕩蕩,除了中層擺放了兩套代表丹峰築基丹童身份的道袍和道衫,就只有下層一個略有些顯舊的小包裹。

包裹是俗世常用的棉布匹製成,用棉線縫起捏合的邊角,短的兩條棉角邊打成死結繫緊,長的棉邊則繞出一圈空當後才交纏成結,方便背挎。

韓冬眼神閃爍不定地盯著靜靜堆放在角落從家裡挎出來已經兩年的小包裹,片刻後蹲下身來拎起小包裹來到床榻上坐下。

將小包裹壓在盤坐的雙腿上,韓冬小心翼翼地將小包裹拆解開來。

攤開的小包裹裡面只有寥寥幾樣物事,一套相比韓冬如今的身形已經顯得格外小巧的棉服,還有一雙小小的乾淨的納底棉布鞋。

韓冬輕輕將小包裹記得衣物和小布鞋取出來後,慢慢的疊放在一旁,手掌緩緩摩挲了一會兒有些熟悉的柔軟棉布。隨後將小包裹整個倒翻個面兒,把包裹裡襯推出來後,伸手在其中一個縫合的棉邊角中摸索。

片刻後,韓冬從小包裹的棉邊角中扯出一面小巧玲瓏的小鏡子。原來這小包裹的棉邊角還縫有一個小小的暗袋,這柄鏡面只有嬰兒手掌大小

小巧鏡子就藏在暗袋之中。

將小包裹也疊在一旁的舊衣物上,韓冬把小鏡子舉近眼前,韓冬伸手在鏡面上用指尖仔細地摸索著。

這是一枚工藝繁雜精美的小鏡子。小鏡子背面是類似銀製澆鑄而成,整體成銀白色調,被人以驚為天人的精細雕琢工藝在小鏡的背面刻畫了一副極為精細的山水堪輿圖。

雕紋細密甚至比髮絲還要精微,但是卻能將山水疊巒的天地奇景雕繪得栩栩如生,讓人望之興嘆竟然能在寬圓不過嬰兒掌大的彈丸之地刻就如此鬼斧神工渾然天成的工藝珍藏。

小鏡背面所刻的山水堪輿圖中,最為顯眼奪目的不是那些奇險瑰麗的山水相逢,而是在圖中的一株如同蓬傘般的‘小樹’。如果按照圖刻所示,世間當真有這樣一株巨木,說是擎蓋天地,遮天蔽日也不為過!

鏡面也是一道鑲裹銀邊,鏡面頂部邊緣刻有一白二黑三日環繞之象,底部也是一圓二缺的三月呈祥之徵。左邊則是龍雀烏麟四大火系神獸,右邊卻是鯤夔蠃龜上古水系神獸。

居中的鏡面是一種不知名的渾濁晶體磨成的,晶體之中如同蒙上無數的灰塵霧靄一般,完全無法照觀映像。雖然鏡面灰濛濛看似不起眼,卻是質地堅硬至極,經水煮火鍛刀劈斧砍也絲毫無損,頗為奇異。

鏡體延伸下來卻是鑲嵌了一根與之完全不符甚至是完全破壞了小鏡主體驚豔美感的扁平木柄。

小木柄整體枯黃無光,似乎就是一根尋常的枯木削成,感覺就像前面一位工藝高絕精湛的匠師嘔心瀝血雕完了主體的小鏡後完全脫力了,只能任由頑劣的小學徒拙劣地隨便削了塊木柄嵌合上去的一樣。

這面小鏡可以說是韓冬最大的隱秘,這世間除了他和韓父韓母之外,已經再也沒有人知曉它的來歷。

因為此鏡來歷太過於玄奇,韓冬也是在入山前的那一年年關才知曉小鏡的存在!小鏡,是隨韓冬而生的!

韓冬在出生之時,產婆將他從母親胎口掏出後麵皮通紅,不能呼喊不能呱泣,無論產婆如何吊腳拍臀,折騰了近一個時辰都沒能讓韓冬有絲毫動靜。

就在眾人都已經心灰意冷,以為韓母十月懷辛產出的是一具死胎,韓老爺當時也已經心頭絕望,剛將助產的產婆和一眾親眷送出居室,就聽得裡頭傳來一聲嘹亮清透的呱呱啼哭。

原來卻是韓母抱著幼嬰悲苦嚎啕之時,那按理說絕無生機的幼嬰竟然從口中吐出一柄拇指大小的古怪小鏡子。當時韓母驚神之下,恐怕別人把兒子當作鬼神妖怪,就將小鏡偷偷藏了起來,就連韓老爺也都瞞下來沒說。

韓老爺也是在韓冬週歲生辰宴之後才從拿不定的韓母那兒得知原來韓冬出生之時還有這樣的一樁隱秘。隨後便是在韓冬入山前那一年的年關才與韓冬說了小鏡實情由來,並且聲嚴色厲地反覆告誡過韓冬無數次,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將小鏡的存在來歷透露予任何人知道。

韓冬此下指腹細細摩挲著渾濁灰濛濛的鏡面,臉色陰晴不定。鏡面之上,一道細如蠶絲的淡薄裂紋縱貫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