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川是帶著好奇的心態跟隨洛伊絲朝下降落的，自己已經初步接受了那個自己存在的事實，這座渥比烏城顯然是最為重要的一個印記，一個顯然能解除自己最根本困惑的提示原點：我究竟是誰？
這也是自己沒有急於隨阿孛齊返回託納城的主因，雖然託納王阿德尤斯顯然現在更需要自己，但不搞清楚自己存在的真正意義，那麼接下來的所有行動就都如同在黑暗中前行一樣抓瞎，栽幾個跟頭摔得鼻青臉腫還是輕的，最慘的是搞錯方向。
那個自己苦心積慮把自己轉生為一個凡體神靈的人類，自是因為‘敵梟遠強於吾……吾之所敗，非靈修之誤，乃吾後期漠視了肉身之義’，而‘終戰於不敗之地’自是這一切的最終目的，而要怎樣才能讓自己達成那樣的實力和高度，自然是要重視‘肉身之義’，但這就是讓自己最感困惑和無解的地方，什麼才是肉身之義？
意思是靈魂強大，肉身也一樣要強悍麼？那自己豈不是要開始瘋狂鍛鍊身體把自己先整成一個肌肉猛男？
這可真有點難度呢！
因為自己已經養成了魔法師的習性，比較懶散，魔法的便捷很讓人上癮，皮囊湊合著可以用，零件正常就行了，鍛鍊身體對魔法師來講就像要龍騎士去繡花一樣，純屬多此一舉。
幽川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只覺兩耳生風，感覺自己正掉進一個無底深淵一般。
好在時間不長，洛伊絲就輕道：“到了。”
幽川兩眼一抹黑：“這是什麼地方，怎麼一點光都沒有？”
但他的話音剛落，眼前就忽然閃過一片刺眼的光芒，讓他瞬間失明，正詫異間，只聽洛伊絲微笑道：“這便是渥比烏城真正的最低處。”
幽川使勁眨巴了幾下眼睛才適應過來，定眼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身一個巨大的圓環形平臺上，環形中心是一處圓形的水潭，八個造型逼真的碩大龍頭均勻地橫亙其上，八股粗大的水柱從它們的恐怖大口中傾瀉而出，轟隆地灌入其中。
朝上望去，自己就像落在了一個巨大的圓坑底部，整個坑壁都發著熾白的熒光，雖然明亮無比，卻讓他感到一種刺骨的寒意。
“我也是無意中發現，只要給它們的眼睛澆上點水，這裡就會變得光明無比。”洛伊絲指了指八顆橫掠而出的碩大龍頭微笑道：“是不是很神奇？”
“真的是太神奇了！”幽川愕然地指著那八股轟隆的水柱莫名奇妙道：“這些水是從哪裡來的？”
“這是整個渥比烏城下水道裡的水匯聚起來的，這種設計是不是更為神奇？”
“……但這水怎麼還會如此清澈？”
“因為每一戶都有淨水槽，使用過的髒水經過淨水槽的淨化後才排放進下水道的，要不然這裡早就成了一個汙水池了。”
幽川感嘆不已道：“這真是令人難以想象的巧妙設計，人類目前為止是沒有這樣的能力的！”
想起帝都每天清晨因為城民們倒馬桶而瀰漫的屎尿味，幽川心裡就發憷，之前想過多煉製些淨水符悄悄發他們使用，但奈何一張淨水符的造價太過於昂貴而不得不作罷，何況帝都上千萬人口，光用淨水符想解決這個浩大的衛生難題幾乎是痴人說夢。
而現在這個渥比烏城，顯然從設計開始就解決了這個問題，那淨水槽顯然是淨水符的加強版，如此一來，就算這座城被圍困，城裡的人也不可能會發生恐怖的瘟疫，這衛生設施簡直是超越了整個時代的創舉啊！
一瞬間，一道靈光在腦海中閃過：那個自己如此煞費苦心把它屹立在這裡，顯然不是用來讓自己抒發這種無謂的感嘆的！
“那當然，要不然怎麼會稱之為渥比烏呢？那可是鄂赤語中眾神之城的意思。”洛伊絲微笑道：“說不定它真的是眾神居住過的地方呢！”
“我……我好像聞到了一點腐臭味，好像是什麼東西被烤焦了一樣……”
“沒錯，這水池下面就是地下熔岩，天長日久之下，熔漿的氣味也多少滲透了一些進來。”洛伊絲邁步到水潭前，指著水底一個小小的紅點說道：“你看，那就是漏口，下面好像是空的。”
幽川趨步向前，順著她的指尖探頭看去，果然看見這深深的水潭底部，赫然有一處閃耀著紅光的圓孔，因為太過於深遠，看起來就像一顆點燃的菸頭那麼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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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渥比烏城漏斗般的造型，底部通透到地底熔岩層自然也不足為奇，而且顯然這是別具匠心的創意，可能只是為了用來處理渥比烏里的水而已，畢竟水若沒有流處，渥比烏早就成了一個大湖了。
幽川搖了搖頭：“不，熔岩至多只帶有些硫磺的臭味，但你不覺得這臭味中還夾雜著某股難聞的味道？就像什麼肉腐爛了再被燒焦了一般……”幽川皺著眉繼續嗅探道。
“是嗎？我沒聞過那樣的味道。”洛伊絲無法想象那是什麼樣的味道，有些茫然道：“我以為這就是硫磺的味道。”
幽川悚然清醒，對於一個美麗的女子來說，這樣噁心的味道還是不知道為好，因為那實在太讓人反胃了，她說是硫磺味就硫磺味吧。
洛伊絲卻也開始翕動著鼻翼仔細嗅了起來：“嗯，是很難聞，都讓我有些頭暈了……”
幽川趕緊微笑道：“你帶我來這裡就是讓我看這個嗎？”
洛伊絲捂住鼻子搖搖頭：“難道你沒發現，這八顆龍頭有些奇怪嗎？”
“整個渥比烏都很奇怪，但這些龍頭看起來也只是用來裝飾的雕塑而已……”幽川仔細觀察了一會，並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很坦然地說道。
“不，我感覺這些龍好像是活生生地被禁錮在這裡一樣，在承受著無盡的懲罰……”洛伊絲卻搖頭輕嘆道：“你看看它們身上的紋理和質地，顯然和周圍的材質截然不同，雖然都是白色，但它們更為潤澤，那些鱗片雖然看上去已經與它們的身體融為一體，但上面慘烈的劃痕和破缺之處還是清晰可見的，那絕非雕塑該有的狀態……”
幽川啞然，想不到洛伊絲會觀察得如此仔細，這可能是她經常來這裡才有這樣的發現，自己初來乍到，還真難以注意這樣的細枝末節。
經她這樣一說，自己才又一次仔細地檢視起來。
果然，在看似光滑的龍頭表面，他很輕易地就找出幾處殘損的痕跡，那不是淺顯的傷痕，而明顯是巨大的創口尚未完全癒合的表徵。
彷彿這八條巨龍在經過一番惡鬥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鎮壓在了這裡。
身體都被化為了這座巨大城池的一部分，連猙獰的氣勢都被牢牢地禁錮住，只剩巨大的頭頸亦如同化般凝固，突兀地延伸在外，成為一個個顯然有辱它們身份的下水龍頭。
看清了這一點，幽川明顯感覺到一股股極其幽怨的氣息撲面而來，彷彿這八條龍並沒有真正地僵死在這裡。
“看清了吧？”洛伊絲有些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們三位洛雅尼迦一直在為自己的特殊能力感到困惑，因為這種能力明顯與你們魔法師不同，我們一直在尋找原因，因為我們三位之前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雖然這種能力幫助我們成為了族人敬奉的洛雅尼迦，並被認為是尼迦女神的恩賜，但我們自己知道，原因絕非這麼簡單。”
幽川自然知道她們的能力只是來自於精靈露茜的隱授，可現在又不好直接告訴她真相，只得含糊地點了點頭，任她繼續說了下去。
“三族其實一直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傳說，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信奉的尼迦女神與來自地獄的惡龍展開過一場慘烈的戰鬥，可惜就算她神術無邊，也沒能擋住惡龍邪惡龍息的侵蝕，後來不得已自爆聖體綻放出無上神光才把地獄惡龍擊退，然而事情並沒有到此結束，傳說中地獄惡龍仍舊潛伏在這個世界的某處，只要它們一旦恢復被神光造成的損傷，勢必將再次肆虐這個世界，到那時候，就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它了。”
“你的意思是？”
洛伊絲指了指這八顆龍頭苦笑道：“你覺不覺得它們就像傳說中的地獄惡龍？”
“誰都沒見過，這個我不好斷定。”
“但我的族人都是這樣認為的，我們三位洛雅尼迦的能力覺醒並不是偶然的，而是偉大的尼迦女神已經感應到了惡龍快要覺醒才讓我們提前擁有她的部分能力的，這是個明顯的警示，但以我們的力量，真的能應對覺醒後的惡龍麼？“
幽川知道洛伊絲的思路走偏了，但站在她的角度來講，這樣的理解顯然也無可厚非，而且也頗有道理，畢竟這些龍頭雖然看上去像是假的，但結合傳說來看，卻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只是她顯然忽視了一個基本的問題，那就是如果這些龍真的是地獄惡龍，是怎麼困在這裡的？尼迦女神都自爆了，又是誰把它們困在這裡的？
一想到這裡，幽川猛然冷汗直冒：“那可不就是那個自己？渥比烏都是他弄的，被鎮壓在這裡的八條巨龍顯然也是他所為啊！”
莫非這也是他有意的安排，讓自己能夠順藤摸瓜一般地漸漸找到迴歸自我的路途？
一想到這裡，他的呼吸不自禁地急促起來。
“你想到什麼了？這麼激動？”
“哦，如果傳說是真的，那這也太可怕了……”幽川用假裝的懼意敷衍道。
“所以我知道你是魔法師才帶你來這裡，雖然魔法在這個世界已經失傳已久，但顯然它並沒完全滅絕，尤其是在這個時候，我能想到能夠應對地獄惡龍的，就只有魔法了，所以你的出現，也不是偶然的，對吧？”洛伊絲不無詭異地輕笑道：“你出現在荒原，顯然也是奔這個而來的，對嗎？”
“……”
洛伊絲以她的角度這樣理解這件事是很正常的，而事實上這件事並非這麼簡單，可自己又哪裡能說得清楚，雖然喉結不斷聳動，卻終究是半個字都難以回應，只得露出一副沉默的表情。
“你別緊張，擱在往日，只要知道你是魔法師，早就被抓起來處死了，但現在情況特殊，我迫切希望你能夠解讀碑文上的魔法秘籍，能刻在那裡，自然是尼迦女神留的後手，畢竟魔法都是最基礎的神術，是可以被人類習練的，那樣我們也能抓緊習練一下，多少能增加一些我們對敵的實力……”洛伊絲這才把她的真正目的說了出來，很顯然，這是她長久以來思索的結晶，是她憂民憂族的真實寫照，讓自己都不忍去挑破。
“很遺憾，尊敬的洛伊絲，那碑文並不是什麼魔法秘籍，而如你們的文官所言，它只是渥比烏城建造者銘刻的建城日誌而已，就像帝都廣場上的紀念豐碑一樣，刻的只是一些紀念的文字。”
幽川不得不善意地撒了個謊，瞬間深切地體會到了公爵大人那種厚顏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