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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番外五 裴延

夜裡落了雪, 撲簌簌的雪從屋簷掉下來,砸在地上,吵醒了裴延。

他一貫淺眠, 一旦醒了, 便睡不著了,索性離天明也就個把時辰, 他便也不逼著自己睡了,微微閉目養神著。

直到天明, 被褥裡那點熱氣都散光了,屋裡燒的地龍也早就滅了。裴延體諒下人, 不願叫他們起夜燒地龍, 索性便熬過去了。

天邊微微露出魚肚白, 老嬤嬤便推開門進來了, 輕手輕腳將熱水倒好,帕子浸在銅盆裡。

嬤嬤年紀大了, 手多少有些哆嗦了,忙活間, 銅盆水壺磕磕碰碰,發出些許的輕響。裴延也只當沒聽見, 怕老嬤嬤愧疚,仍舊閉著眼。

過了會兒, 嬤嬤便在簾子外喊,“三郎君該起了。”

裴延早就沒睡意,撩開簾子起身穿鞋,嬤嬤便去替他整理被褥,一摸,是涼的, 立馬生氣地埋怨道,“燒地龍的下人又偷懶了!郎君夜裡冷了,怎的不說一聲,身子骨又不是鐵打的,這大冬天的,哪裡能這樣凍……”

嬤嬤絮絮叨叨說著,裴延也不還嘴。

嬤嬤本來不是裴府下人,那時候外邊年景不好,她家男人死了,自己又沒個孩子,婆家孃家都不留她,她便索性自賣進了裴府當下人。喪夫的名聲不好,府裡人嫌棄她晦氣,變著法兒的攆她,就三郎君沒趕她。

嬤嬤便一直伺候下來了,這都快二十年了,早把裴延當成自己的孩子了。

嬤嬤絮絮叨叨,說到最後,又嘆著氣道,“郎君該娶妻咯,家裡有個女主子,便事事都順了。到底還是缺個女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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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只當沒聽見,取了帕子洗臉,等他弄好了,嬤嬤也歇了勸他娶妻的心思了,忙著疊被。

用了早膳,進宮,早朝。

早朝過後,裴延沒出宮,他是太子太傅,今日又輪到他給太子授課。

來到南書房,太子陸廷已經到了,小少年正端端正正坐著,提筆寫著什麼。

尚在襁褓,便被立為儲君,太子自小沉穩大氣,小小年紀,待人接物便十分遊刃有餘,裴延偶爾會想,若是他有孩子,他卻不要他小小年紀便擔此重任。

但是,太子同尋常人家的孩子,總是不同的。

裴延走過去,微微低頭,看見太子抄的是一卷織物雜談,這種書,算不得什麼正經書,宮裡決計是不會收錄的,便是收錄了,也不會送到太子跟前。

太子抄得投入,倒是他身邊的小太監咳了句,提醒太子。

太子抬頭,朝他看過來,忙起身,十分尊敬道,“太傅來了。”

陸廷雖是太子,卻從不擺太子的架子,尊師重教四個字,做得很好,叫朝中那些老古板都讚不絕口,挑不出半點刺。

裴延點頭,卻是問,“怎麼想到抄這書的?”

他雖然問了,但實際上心裡早就知道答案了,能叫陸廷這樣費心的,也就那幾人。書又是關於織物的,公主年紀小,未必會喜歡這些,但皇后卻應當會喜歡看。

果不出他的意料,陸廷道,“我前幾日得了這書,當是母后愛看的,但書頁破損,有些地方殘缺,便打算重新抄一本,給母后送去。”

裴延神色淡定聽罷,微微頷首,“太子有此孝心,皇后娘娘必定會喜歡的。”

說罷,便沒再閒聊,開始今日的授課。

太子聰慧,學什麼都快,給他講課很有成就感,但相對的,對授課的太傅的要求便高了,既要學富五車,又要涉獵廣泛,能夠回應太子提出的種種疑惑。

裴延倒不算吃力,他尚未弱冠便被前朝梁皇室請入宮中,擔任皇子太傅,如今過去十幾年了,也未曾倦怠過,自是比從前更要超出一大截了。

一個時辰授新課,剩下半個時辰,則專門為陸廷解答他最近幾日的疑惑,到最後,裴延又留了課業。

再看時辰,恰恰到了下課的時候。

裴延將書收好,陸廷已經起身,在一側要送他了。

裴延微微點頭,對太子道,“太子不必送微臣了。”

微微一頓,又態度輕描淡寫道,“織物雜談乃古人所著,遣詞造句與現今多少有些出入。太子若有不解之處,可來尋微臣。”

陸廷似乎很是高興,道,“那便先謝過太傅了。我本想著,等我抄錄好了,再叫太傅替我看看的。”

裴延言簡意賅,留下一句,“也可。”

回到裴家,剛進門,便見到了母親。

裴延腳步微頓,不自覺蹙了眉心,母親卻已經瞧見他了,極快走了過來,道,“今日回的倒早。”

裴延只好道,“母親。”

然後,母親便拉著他到了桌邊,他看見桌上堆著幾十副畫卷,有些許的頭疼。

又來了……

母親倒是一貫很有興致,叫下人一一將畫卷開啟,鋪在他面前,挨個道,“喏,這個是呂家的大娘子,在家裡是長姐,我叫媒婆打聽了,說是性子很是沉穩,定是不會吵到你的。你說你愛清靜,這個可合適?”

他沒吭聲,母親倒不洩氣,又指向另一幅畫像,“那個是張家的四娘子,前頭三個姐姐我都打聽過,是極端莊賢良的,婆家提起來讚不絕口,別看四娘子才及笄,上門說媒的人卻是快把門檻都踩破了……”

裴延心下無奈,道,“母親,張四娘子才及笄,同我差的有些多了。”

他這句話,彷彿把母親給惹怒了,啪的一拍桌子,生氣道,“你也知道你年紀大了,你底下的堂弟連孩子都有了,我能不著急麼!剛及笄又如何,你別找理由拒絕,人家四娘子樂意嫁你,你娘我是那種亂點鴛鴦譜的麼!這幾十副畫卷上的小娘子,個個都對你有好感,能不能成,就看你一句話!”

“事關女兒家清譽,還望母親慎言。”

母親怒後,又開始抹眼淚了,“我也不是逼你,可你總不成家,孤零零的一個人,這怎麼行啊?屋裡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你不嫌冷清,我都替你覺得冷清。”

裴延不怕母親逼迫,卻對她的眼淚束手無策,解釋道,“母親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哪裡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了。”

母親瞪他,“在哪兒呢?知冷知熱的人在哪兒呢?!你倒是叫出來,給我看看啊!你別拿陛下賞賜的美人來忽悠我,你正經碰過麼哪一個?!別以為我不曉得,月嬤嬤都說了,那些子美人你碰都沒碰過,看都不帶看一眼的!”

“母親……”裴延深吸一口氣,道,“我並非不想娶妻,只是這事要看緣分,我不想耽擱了旁人。母親替我相看,我絕不推脫,可叫我閉著眼非要選一個,我卻是絕做不到的。”

母親興沖沖來,失望而歸,看著母親的背影,裴延心中也不大好受。

他並非不願娶妻,他只是提不起勁去做這些,倒不是厭惡,只是覺得沒意思。

過了十來日,太子遣人送了本織物雜談來,他已經抄好了,大抵是為了看的人更輕鬆的看,字型比尋常的印刷大了些,字跡清楚整齊,沒有什麼連筆。

裴延拿到這本書時,其實心裡隱隱是有些歡喜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對皇后生出那樣大逆不道的念頭的。

似乎是他投靠陛下時,那是他第一次夢到那些。

在他的夢裡,皇后不是皇后,是他的妻子,陪他遊歷各州。一路上,有驚險,也有奇遇,但夢的最後,都有一樣的結局。

死別。

每次醒來後,他都會想,溺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應該很痛苦吧?

他翻看過很多古籍,還有仵作的手札,那裡邊描述了很多溺死的案例,無一不是可怖的。

死前,痛苦萬分,死後,屍體鼓脹,看不出生前半點模樣。

於是,他漸漸開始覺得,上輩子,皇后的確與他結髮為夫妻過,但他沒有保護好她,害得她溺死在那冷冰冰的洪水中。

是夢也好,是前世也好,總歸是他做得不夠好。

他娶了她,卻沒有保護好她。

在裴家,她委曲求全;在外的那幾年,她亦跟著自己受累。直到最後,她最害怕的時候,她瀕死的時候,自己也沒能守在她身邊。

自己大抵,從來都不是她的良人罷……

次日清晨,書桌上的燭臺底下,堆了一堆厚厚的蠟油,三指粗的蠟燭,已經燒得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裴延終於將修改了一夜的織物雜談合上,輕輕撫了撫書面,放在桌上。

他推開房門,老嬤嬤擔憂地看向他,“郎君快去洗把臉吧,熬了一夜,人哪裡禁得住這樣熬的,便是有急事,那也得睡覺啊……”

老嬤嬤絮絮叨叨的操心著,裴延心中卻是什麼落地了一樣,抬眼看了眼天空,今日是陰天,霧濛濛的,前幾日下的雪漸漸融了,空氣中帶著一股溼冷。

用了早膳,照舊是早朝,早朝之後,便要去南書房給太子陸廷上課。

課上,他照舊雲淡風輕上了課,等到結束,佈置完課業,才從袖中取出那一本織物雜談,書冊尤帶著他袖中的餘溫。

他將書交給太子,“微臣已一一看過,不當之處,已經做了修改。空漏之處,亦添上了。太子可送給皇后娘娘了。”

太子朝他道謝,“多謝太傅。”

裴延卻只是擺擺手,走出南書房時,他忽的朝麒麟臺的方向望了一眼。

麒麟臺的金磚碧瓦,翹起的屋簷,在灰濛濛的天空下,猶如一隻展翅欲飛的鳥。

裴延最後看了眼,踩著不急不慢的步子,朝出宮的方向去了。

這世間,不是每一份深情,都能夠得到回應。

有時候,造化弄人和有緣無分之間,也不過只是一線之隔。